漫漫長夜。


    月光灑落。


    墓地陵園陷入了一片死寂。


    風停,無聲,萬籟俱寂,妖族們麵麵相覷,不敢置信這一幕。


    那可是先天大妖!


    怎麽會……


    死得這麽快,這麽幹脆,這麽隨隨便便啊?


    “吼!”


    “別裝了,快起來。”另一頭先天大妖扇動翅膀,懸空而立,瞳孔打轉,劇烈收縮,它焦躁不安的吼叫催促:


    “你別裝死了。”


    “區區一個後天境界的武人,不可能逆境殺死先天層次……


    “即使先天初境,化真元,充其量以真元兵戈撕裂皮毛,刮痧流血,不可能貫穿妖族的骨骼……”


    “我們大妖的皮毛用妖力日夜淬煉,打磨,修理,每一年都要全身換毛,每隔五年進行一次蛻皮,一次又一次的蛻變升華!”


    任由它吼叫,湛藍顏色的巨雕倒在地上,沒動彈,沒動靜,僅僅有一灘妖血緩緩流出。


    閃耀光澤的妖血染藍了大地。


    以其為中心……


    一點點擴散四周……


    彷如奇花異草一般的芬香彌漫,隨風飄散,淡雅清冽。


    “啾啾?”


    “唧唧?”


    場上僅存的四隻先天大妖撲騰了幾下厚重翅膀,又困惑又迷糊,驚疑不定了起來。


    ……


    這一刻。


    圍繞在先天大妖的周邊,餘下存活的那些小妖也懵了。


    或是忐忑不安的啄著羽毛。


    或是搖頭擺尾的扭頭。


    還有的縮起脖子,收起尾巴,悄悄地向後退去。


    ‘大妖……亡了!’


    ‘我生來澆灌武人血液,感知敏銳到百丈之外的風吹草動,落葉聲響,石子滾動,瞞不過我的聽覺……但現在,大妖的心跳停止,妖血凝固,不再如大河流動,聽不到絲毫聲響。”


    “真的沒有氣息了!”


    “生機斷絕?”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


    一時間全場籠罩著古怪詭異又寂靜的氛圍。


    隻見:


    長夜之下,月光皎潔,相比於翼展約有上百米的大妖,方鴻體型渺小,像是不值一提的掛件,充其量塞個牙縫……但方鴻腳踏大妖,周身寰繞燾燾烈烈的氣焰,煌煌光圈,渺渺光環,偶爾閃爍一絲絲貴不可言的紫金光流。


    氣焰貼著體表,如戰鎧……


    紫金光芒璀璨,作點綴……


    其中的人影顯現出真實麵容,雙腳懸空,雙臂抬起,五指結印,好似一尊蓋世強者屹立於全場中心,匯聚著萬眾矚目的視線焦點。


    ……


    不遠處。


    眾人全都驚呆了。


    方鴻顯真容,殺大妖,轟動全場。


    “先天大妖,瞬間敗亡!哪怕鎮邪司右卿,咱們縣衙陳大人,也都是做不到的……”


    “那是方鴻……我見過,此人是飛雲書院的學子。”


    “別的書院學子都是武人,後天五層或六層,四五十歲的年紀,就方鴻一個後天三層,很年輕。”


    “對對,有印象,唯一的非武人書院學子。”


    “什麽書院學子,明明是養生齋的抄書人……上次帶兒子去養生齋買書籍,購置上下冊字典,有幸見過這位,一日抄錄五冊書,書肆掌櫃跟我說:這麽多年沒見過如此勤奮刻苦又敬業的抄書人。”


    眾人嘩然,徹底震驚,七嘴八舌的爭論,一時間眾說紛紜,場麵變得喧囂吵鬧亂糟糟。


    大多數武人沒見過方鴻,沒聽過這個名字。


    完全不認識。


    有女子臉上傷口猙獰,從額頭一直蔓延到下巴之處,被小妖毀容,左眼都裂開,她捂著眼睛:“書院學子?抄書之人?不可能!”


    “你們認錯人了吧。”


    “這等強者,怎會是什麽書院學子抄書人?荒唐,離譜,要是真的我生吃十斤泥土。”


    “別吵了……”


    “那頭先天大妖……死了!死了!”


    眾人驚恐不安的情緒,似乎消散了一些。


    有方鴻在此。


    且不說能否匹敵四頭大妖,至少讓他們心安,有了底氣。


    趙明通,陳立陽生死不知……


    可是……


    先天武人仍在!


    確切地說,是先天層次的戰力!


    眾人激動狂喜,兩位先天倒下,方鴻站了出來,比起趙明通,陳立陽,還要略勝一籌,頃刻間擊斃大妖。


    ……


    “方鴻?”


    “那個武道奇才,與我都是出身洛河村農戶……也叫方鴻。”


    飛雲縣尉施高虎愣住了,腦海閃電劃過,撕裂重重迷霧:“難道不是重名?真是我那同鄉?”


    ……


    施高虎之子,白衣中年人的目光充斥震驚之色。


    “方鴻!?”


    白衣中年人記得很清楚。


    上上個月。


    他派遣府內管家,登門拜訪,送上禮品,抱著即使不交好,也莫要結下仇怨的念頭。


    畢竟……


    方鴻的兩個親生妹妹……


    以前在施府當丫鬟,是女兒施倚霄的貼身丫鬟,談不上為奴為婢,卻也是賤籍之人,無自由,無身份,無地位,僅僅是吃飽穿暖的待遇。


    正因此,他吩咐管家,上門送禮不可怠慢了那位奇才。


    但也僅此而已了。


    白衣中年人乃是後天第八層,父親施高虎又是真氣境武人,任職飛雲縣的縣尉一職。


    麵對方鴻,禮待即可,給予最基本的尊重態度。


    討好?


    資助?


    壓根沒必要。


    “這。”


    白衣中年人隻覺得頭皮發麻,心頭抽搐了起來:“武道奇才,隻不過武道上很有潛力,有前景,不代表實力,定是重名重名了。”


    ……


    僅限於極少數人,見到過,或是聽聞過方鴻。


    真正認識方鴻的寥寥無幾。


    借著月光,窮盡目力,一個個勉強認出方鴻,但又不敢確認,生怕自己眼花看錯了。


    ……


    “方鴻……還是抄書人?”


    薑可嵐清冷麵容,小嘴微張,寫滿震撼。


    ……


    烏雲遮住月光。


    呂安喬摸著臉上的猙獰傷口,指尖微微顫抖。


    “我就說。”


    “方鴻靈性堪比後天九層太嚇人。”


    呂安喬臉皮抽搐,喃喃自語:“原來如此……方鴻本身就是真氣境,戰力媲美先天高人的真氣境!”


    ……


    墳頭旁邊。


    霜草搖曳。


    黃鳩遍布褶皺的老臉扭曲了,上下牙齒嘚嘚嘚敲在一起:“那一夜就是方鴻戴著麵具,差點一掌把我打沒命……總算明白了。”


    難怪。


    那天宴席上,聽到院長張博武隨口提了一句,他親自登門,來到養生齋,走進後堂的時候,方鴻眼神那麽古怪又錯愕。


    當時黃鳩還以為方鴻震驚於自己的強者氣勢,形如老朽,亦有威嚴。


    這讓黃鳩得意了很長時間。


    直到這一刻……


    他恍然大悟……


    那個半夜荒山練功的武道強者是方鴻!


    “天可憐見。”


    黃鳩搖頭,目光卻一動不動,瞳孔映出方鴻一步步走向四頭先天大妖的震撼畫麵。


    ……


    【叮!】


    【人前顯聖,根骨提高!】


    ……


    【叮!】


    【人前顯聖,根骨提高!】


    ……


    【叮!】


    【人前顯聖,根骨提高!】


    ……


    斬妖係統的提示像是瘋了般浮現。


    接二連三的彈出。


    方鴻無視,隻感到全身發燙,無與倫比的力量從心口湧出,洪水滔天,火山爆發,電閃雷鳴,彷如種種自然界的宏大現象閃過眼簾,發生在不可知不可測不可揣摩的人體內部。


    他隱約看見先天元氣的來曆,在那遙遠的時間長河上遊。


    蒼茫太古……


    億萬雲海……


    霞光堆砌……


    一重重幻象掠過,似有似無,若隱若現。


    方鴻身軀的每一寸,每一處,上至黑發,下至腳尖,似乎全都點燃了。


    引爆先天元氣。


    心口湧出一股股熾烈熱流。


    “戰!”


    方鴻迎向那四頭先天大妖,每前進一步,它們竟是後退一段距離,略顯忌憚的樣子,低吼道:“我們隻要那個抄書人張大田的屍體,交出來,交給我們,沒必要分出生死,好好活著不好嗎?為了一個抄書人,與我們死戰,值得嗎?”


    “值得。”


    方鴻漠然一笑:“我是……抄書人方鴻!”


    體內在燃燒。


    一道道真氣誕生。


    力量已經攀升到五十萬鈞以上的可怕程度。


    轟!


    一步踏出!


    四麵八方的氣流發出尖銳鳴響。


    方圓百丈的大地劇烈震動,甚至十幾裏之外縣城城門,城牆,也有著較強震感,隱隱搖晃。


    “區區後天境界的人族……”


    “找死!”


    見方鴻漫步而來,其中一頭狀若白鵝的大妖振翅,妖光一閃,掀起颶風,直直向方鴻吹來。


    相隔二十丈。


    它搶先出手。


    嘩啦~


    天昏地暗,飛沙走石,淪為一片漆黑。


    它振翅刮動暴風,裹挾數不清塵埃石子,夾雜著猩紅顏色實質化妖力,劈頭蓋臉的朝著方鴻席卷。


    此乃妖術:紅虛之風!


    這一股颶風過境,足以把後天武人吹得東倒西歪,體表肌膚全破碎,血肉筋膜全泯滅,隻剩下慘白顏色的骨頭架子。


    霎時間。


    猩紅色妖風襲來。


    天寒地凍的地麵泥土雜草都被刮去了一層又一層。


    要知道,二十丈約有六十米,武道秀才都可以一步跨越。


    更何況先天境界?


    太近了。


    二十丈距離,幾乎是麵對麵。


    磅礴妖風與妖光來臨之際,這頭形似白鵝的大妖俯首,那尖喙快如閃電的啄向方鴻,更是抬起翅膀,豎立起來,猛地扇落。


    妖風!妖光!啄擊!拍打!


    一瞬間,它用了全力,不敢有任何小覷。


    一重重殺伐攻擊,不容閃躲,不容逃脫。


    即使是先天初境,麵對這麽狂暴的攻勢也要退避。


    “不夠,不夠!”


    方鴻閉氣,不退反進,整個人闖進了妖風之中,一巴掌打散妖光,一頭撞歪它尖喙啄擊,一記東天門迎向它扇落下來的潔白翅膀。


    宏大力爆發。


    紫金色光流綻放。


    嗡!


    兩者碰撞之處,氣浪滔滔,音爆滾滾,裹挾著砂礫塵埃,向四周蔓延而去,宛若一圈圈不斷擴張的圓圈。


    哢!


    驚天動地的脆響。


    形似白鵝的先天大妖的翅膀被打得折斷,方鴻不給它反應機會,又是一記東天門按在它尖喙,尖喙上裂紋滋生,似乎要寸寸崩裂。


    “咯咯!”


    它發出一聲慘叫,撲騰翅膀,向後倒飛。


    “給爺死!!”


    方鴻麵色漠然,心底卻有一團火熊熊燃燒……張大田已經死了,已經落棺安葬了,為何還要來打擾?侮辱褻瀆長者遺體是大仇,更何況張大田這樣的人。


    放棄重修武道。


    奉獻一生心血。


    隻為了虛無縹緲的印刷術,文字傳承,所謂使命。


    到頭來。


    死了也不得安生。


    方鴻不知道蒼禺妖國從哪裏得知張大田,又為什麽欲要抓走張大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或許就因為張大田開創出了印刷術?


    水低流……


    山屹立……


    人求上進沒有錯。


    張大田死後引來一樁樁麻煩,方鴻不在意。


    哪怕天大的麻煩!


    方鴻全接了!


    嘩~


    方鴻身形一晃,撞碎妖風妖光,如同紫金色流星劃破長夜,駕臨到白鵝大妖的頭頂,第三記東天門鑿了下去。


    另外的三頭先天大妖張嘴吐出三束妖光,穿透一切,直抵麵門。


    方鴻抽身而退,掌心微微一扭,東天門第一式開門見山掠過了白鵝大妖的頭冠邊兒。


    僅僅擦個邊。


    像是一座小山擦肩而過。


    轟隆一聲,正在倒飛的白鵝大妖隻覺得頭顱一炸,整個妖身都騰空,後肢向上揚起,頭顱朝下墜落,如天旋地轉一般摔在地上。


    先天大妖墜地。


    宛若小型地震。


    墓園震動,墳頭倒塌,一重重煙塵氣浪擴散而出。


    ……


    下一刻。


    方鴻腳尖點爆了低空氣流,拉出一長串殘影,尾焰,高速撞擊,硬碰硬貼身撞飛三頭大妖。


    左手一撈,拎起白鵝大妖,朝著遠處山崖甩出去。


    “衝天一怒寒星落!”


    方鴻長嘯,橫跨長夜,暴射數百丈距離,宛若天上流星落,一頭撞向白鵝大妖。


    轟!!


    另三頭大妖合力阻擋。


    無比渺小的身影與它們撞擊在一起。


    夜空點亮,繁星失色,這三頭禽類大妖或是啄擊,或是羽毛豎立,如同高速切割機,或是口含妖光,厲聲嚎叫,一閃而逝的妖光撲麵而至。


    “你們別急……都得死!”


    方鴻眼眸如火炬,一往無前,抬手就是三記東天門。


    轟鳴疊加在一起。


    三頭大妖齊刷刷倒飛而出。


    “痛快!”


    “取我筆墨來!”方鴻攤開手,空空如也一把抓。


    磅礴至極的真氣盡皆沸騰了。


    流光溢彩。


    顯化兵戈。


    刹那成型。


    竟是一支纏繞紫金光線的墨筆,以及表麵點綴紫金色的墨台。


    “筆來!”


    方鴻右手持筆。


    “墨來!”


    方鴻左手托墨台。


    “墓碑!”


    他駕臨到白鵝大妖的頭頂,一腳踩下去——它妖身陷入山崖,鑲嵌在懸崖之內,欲要掙紮,卻毫無反抗之力,整個妖身都被震勁震爛了。


    下一刻。


    它感到皮毛刺痛,寸寸撕裂,血流如注。


    似乎有人持筆,妖軀之上寫字,橫平豎直,撇捺彎鉤,一氣嗬成行雲流水的書寫。


    又像是作畫,描摹,勾勒出萬裏山河。


    “下筆千言焚烈火!“


    “字裏行間起雷霆!”


    “我賜予你……死在筆下……大妖之軀刻碑文!”


    方鴻持筆,沾了一下左掌心托著的並無墨水的墨台,繼續書寫,鐵畫銀鉤,筆力五十餘萬鈞。


    上書:


    永盛六十八年末,冬夜,月明,方鴻誅大妖於此,悼念張氏抄書人。


    ……


    山崖之上。


    方鴻寫到中途,另三隻先天大妖再度來襲,扇起妖風,遮蔽皎月,蓋住了茫茫黑夜。


    它們瘋狂嘶吼了起來。


    妖族何等的高貴。


    可殺不可辱。


    從來隻有妖族虐殺人族,沒有人膽敢這麽侮辱妖族……狂妄!囂張!當真該死!


    “我執筆時,不可打擾。”


    方鴻頭也不迴,拋起墨台,隔空三記東天門。


    到如今。


    晝夜修習東天門,已經是登堂入室的巔峰境界,甚至隱隱觸碰到爐火純青的高妙之境。


    不需要近身接觸。


    亦有宏大之極的威力。


    噹!噹!噹!


    三記東天門,點燃了巨量真氣。


    一瞬間,方鴻與三頭先天大妖的中間顯化出三記真氣凝成的掌印。


    這已經不是隔空震勁。


    而是……近似於仙家法術範疇的真氣結印!


    轟!轟!轟!


    三頭禽類大妖再一次倒飛。


    “救它!”


    “快把它救出來!”


    “區區人族算什麽東西……怎麽敢的啊啊!”


    三頭大妖又一次撲殺過來。


    噹!


    一記東天門顯化出掀天揭地的蒼茫掌印。


    一巴掌統統掀翻,掃蕩!


    與此同時。


    屈辱難言的白鵝大妖拚命掙紮,方鴻開口:“墓碑不需要動。”


    唰!


    筆鋒一掃。


    白鵝大妖再也無法動彈。


    “很好。”


    方鴻麵色平靜,手腕晃動,拖出幻影。


    筆尖篆刻字跡,字如珠璣,工工整整。


    一筆一劃,一橫一豎,一字一句烙印在大妖之軀。


    長夜。


    月圓。


    整個世界仿佛安靜了下來。


    方鴻沉浸其中,靜謐閑適悠遠,似迴到養生齋的抄書日子:


    ……


    長桌對麵張大田拎著酒壺,喝著小酒。


    一頭白發亂糟糟,幹枯淩亂,不修邊幅。


    隻需要輕輕一抓,頭屑紛飛,如同雪花。


    這個老頭子時不時瞄著方鴻。


    像是在暗中觀察。


    ……


    長桌側邊。


    老婆婆裹著好幾層布衣,懷裏揣一條死魚。


    她眯起眼睛,辨認字跡,核查書冊。


    忽地抬頭看過來。


    那褶皺臉龐露出和藹的笑意,又慈祥,又親切……她目光感激,把摸魚當成賴以生存命根子。


    ……


    後堂,窗邊,侍女們咬耳朵,說著悄悄話。


    ……


    芃兒端來一盞熱茶,茶杯破舊,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


    ……


    掌櫃一臉呆滯,三番五次的詢問不漲工資,增加工作量,否則就辭職,是不是在開玩笑?


    ……


    曾經一起共事的抄書人……隻求柳月閣瀟灑一迴,住上三天三夜的邋遢青年……幾十年不剪指甲的中年男人……老父臥床病重,似乎有大起大落的悲慘經曆,白發人送白發人的白發少年……髒兮兮,皮包骨,臉上帶傷的少女,迄今也不知,她有著怎樣的苦衷緣由,為何要拿命抄書。


    ……


    一幕幕畫麵迴溯,浮光掠影,閃過眼簾。


    緊接著全部碎裂,煙消雲散,化為烏有。


    迴不去了。


    迴不去了。


    方鴻輕歎一口氣,持筆鐫刻,頃刻收工。


    唰唰!唰唰!


    一道道真氣盤旋,縱橫交錯,織成羅網,將白鵝大妖擺正,矗立在山崖峭壁之上。


    如雕塑。


    如巨碑。


    潔白無瑕的妖身表麵刻著一行行藍色大字。


    “不差,不差。”


    方鴻欣賞親手撰寫的字跡,簡潔明了的句式,平淡中,見悲怒,彰顯雷霆霹靂一般的氣勢:“永盛六十八年末,冬夜,月明,方鴻誅大妖於此,悼念張氏抄書人。”


    “好了。”


    “輪到你們了。”


    “我說過……一個別想跑,統統都得死。”


    方鴻轉過身,皺起眉,無悲無喜的麵色微微一變。


    隻見:


    山崖左側。


    兩頭先天大妖重傷倒地,已是氣若遊絲的瀕死狀態。


    剛才打出了幾記東天門,方鴻也記不清楚……很明顯,刻字時,這幾頭頻繁打擾的先天大妖,被自己打成重傷,甚至失去行動力,飛都飛不起來了。


    方鴻搖搖頭,踏空走過去:“說了不要影響我碼字,死活不聽,現在蔫了?”


    “吼!”


    見方鴻走近,其中一頭禽類大妖暴然竄起,吐出劇毒之氣,那雙青色眸子也亮起,射出兩束妖光,它一對翅膀瘋狂地合攏夾擊!


    嗖嗖,嗖嗖,一根根羽毛豎起,主動脫落,懸浮在四麵八方。


    上方……


    前方……


    後方……


    鋪天蓋地一般的羽毛旋轉,鎖定了方鴻位置,暴射而至!


    每一根羽毛都如同鋼鐵澆鑄,堅固,鋒銳,柔韌,閃耀著可怕光澤!


    “人族,死吧!!”


    它嘶吼,竟是在地上裝死。


    等方鴻走到近處就發起偷襲,攻勢兇猛、暴虐到了極致。


    隻一根羽毛,就能紮死後天九層真氣境。


    上千根羽毛,幾如暴風雨來臨,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它要把方鴻渾身上下紮透,貫穿,撕碎,趁方鴻生機猶存,一口一口的生吃!


    沒錯。


    絕不能一口生吞。


    它要品嚐,細嚼慢咽,就像對待大眞國上貢的那些貢品。


    “你……擋不住!”


    它死死盯著方鴻,妖軀前傾,壓了下來。


    嘩啦!


    整整四十九道熾烈真氣盤繞在方鴻周身,逆流而上,逆勢而起,逆著充塞這片區域,不留一丁點空隙的綠色羽毛的瘋狂暴射,隻一拳,打出一條路,方鴻自下而上的掀翻大妖。


    右拳抬起,往下一砸。


    似乎打鐵,似乎鑿山。


    轟!


    方鴻一擊打落它,將其按在地,雙掌合一起,舉過了頭頂,掌心間顯化出斬妖鍘刀。


    “我賜你……冬夜問斬!”


    方鴻宣判,縱身一躍,手起刀落。


    唰!


    長達二十餘丈的鍘刀落下來。


    絲滑,流暢,沒有絲毫滯澀。


    如裁剪宣紙,如切開豆腐,一瞬間斬落下去。


    先天大妖的頭顱,掉在地上,軲轆幾圈——至此,第三頭先天大妖於今夜喪命!


    ……


    接下來是第四頭先天大妖。


    它不是偽裝詐死。


    確實是重傷瀕死。


    到跟前。


    方鴻沉吟了一下,想不出什麽死法比較合適。


    “算了。”


    “直接拍死吧。”


    方鴻一掌拍上去,大妖斃命,大地炸開,四分五裂,餘波裹挾著塵埃石子呈現一圈又一圈的擴散狀態。


    ……


    值此之際。


    場上僅存一頭先天大妖。


    它狀若黃鴨,一搖一擺的逃命,看得眾人眼睛都直了。


    五頭先天大妖!


    四頭已然伏誅!


    隻剩一頭,亡命逃竄,幹脆不敢迴頭看!


    “這,這……這怎麽迴事。”


    眾人瞠目結舌,愣在原地,恍如窒息。


    “太強了!”


    “一登場就掃蕩所有小妖,又連斬四頭大妖!”


    “蒼州府鎮邪司右卿趙大人和坐鎮飛雲縣縣衙的陳大人,難不成是假的先天武人……”


    “瘋了,瘋了,這世道太瘋狂了……”


    “方鴻……到底是什麽來頭?”


    “夠了!”


    “別跟我說書院學子,抄書人,完全不可能!”


    “要猜測方鴻身份,首先就得排除這兩個不切實際的選項。”


    一個個頭皮發麻,喘著粗氣,爭論不休。


    有人拖著負傷之軀,尋找一位位傷者加以救治。


    有人奔向那兩位先天強者重傷落地的位置。


    這時候。


    張大田墳墓旁邊。


    飛雲書院的院長張博武老淚縱橫的跪在地上:“老爹,你看,方鴻真是百年難遇的武道天才啊!”


    “唯有天才,方能做到!”


    “百頭小妖,五頭大妖,都被方鴻誅滅!”


    “抄書人方鴻在此!”


    “沒有妖族能放肆!”


    “老爹啊,要論識人的眼光,還是您厲害……你們都是抄書人,一個是以前、景武年間的舉人……一個是以後、永盛年間狀元郎!”


    張博武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喃喃自語。


    比起震驚……


    更多是莫名感動……


    張博武知道方鴻多次出手,全都戴麵具,不以真麵目示人,想必有一些難言之隱的苦衷……


    為了他的老父,方鴻揭開麵具,摘了下來,捏成粉碎,顯露真容,爆發全力,斬殺大妖立碑文!


    義薄雲天!


    蕩氣迴腸!


    暢快淋漓!


    可是……張博武不太理解,他的老爹隻是個死了的人,武道被廢,毫無實力,蹉跎半生,虛度光陰,哪裏值得方鴻這麽做?


    方鴻是同情,憐憫嗎。


    張博武怔怔出神,爬上前,扶正了有些歪斜的老父墓碑。


    ……


    另一邊。


    來自蒼州府鎮邪司的九位左卿湊在一起……有一位已經戰死。


    這些人是除了先天以外,全場的最強戰力,個個是後天極限,掌握好幾門上乘的武道打法,豐富的搏殺經驗,靈性比同境武人高出一大截。


    “方鴻?”


    “真是那個抄書人?”


    “張氏抄書人的那門印字之術就在方鴻手裏吧。”


    幾個左卿壓低聲音的交流。


    旁邊。


    有三個渾身是傷的鎮邪司左卿對視一眼,倒吸冷氣,心驚膽戰。


    “方鴻!方鴻!”


    “方鴻說那個張氏抄書人是一代大賢!”


    三位左卿瑟瑟發抖的迴憶:


    夕陽西下。


    落日餘暉。


    小院門口。


    方鴻開口斥責他們太無禮了,不配評論張氏抄書人……那是方鴻也要尊敬的人物。


    彼時,他們麵色不悅,差點動手給方鴻一點教訓。


    幸虧,那兩個飛雲書院的教習和學子好言好語的勸說,攔著。


    他們隻當方鴻是瘋言瘋語。


    反正這種不知分寸的性子也活不長久。


    “險些禍事了!”


    “咱們三個要是動手了,哪裏有活路可言?憑方鴻實力,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我們了……好在方鴻心胸寬宏大量,寬恕了我們。”


    三人低聲議論。


    忽然。


    他們想起那個名為呂安喬的書院學子的言語。


    “飛雲書院學子呂安喬……”


    “他撞大運了!”


    幾人正說著,黑夜之下的天邊有曙光乍現,一團烈焰流星劃破長空,直挺挺墜落大地,那尊太妖的清脆啼鳴一下子響徹四方。


    怎麽迴事?


    鎮邪司左卿們全都一愣,豁然色變起身。


    ……


    什麽情況?


    在場眾人皆駭然,麵色慘白,陷入窒息。


    “副司主敗了!!”


    “蒼州府誅妖司的副司主……怎麽可能!”


    “府城的支援還沒到嗎?這可是一尊太妖闖入疆域,百無禁忌,恐怖絕倫,扇動翅膀,就造成風暴災難,整個飛雲縣百萬人都要滅絕,誰也逃不出去的。”


    ……


    蘇醒過來的陳立陽捂著胸口,喘不過來氣。


    “完了,完了。”


    陳立陽坐鎮縣衙,先天初境,很清楚太妖的可怕程度。


    扇動翅膀,便有暴風。


    一聲啼鳴,便有翻天覆地的音波爆炸。


    妖光席卷,刮地三尺,幾近於移動天災,人間大禍,先天巔峰也不是它一合之敵。


    他知道。


    飛雲縣完了。


    這般絕望的絕境,無人能解。


    ……


    同一時刻。


    方鴻正在追殺狀若黃鴨亡命逃竄的先天大妖。


    “咦?”


    方鴻望了眼。


    正前方,流星墜落,誅妖司副司主墜入大地,以其為中心,砸出一大片支離破碎的巨坑,蕩開一重重煙塵組成餘波氣浪。


    相隔百丈距離。


    漫天塵埃之中。


    血淋淋的手攀在巨坑的邊緣。


    “逃!”


    副司主聲音嘶啞,坑內爬出,迎向太妖。


    轟隆一聲,太妖吐出妖光,再次把副司主壓了下去。


    那妖光似乎通天徹地的光柱,直接打穿了大地,耀眼奪目,漸漸消散,下方的副司主踉踉蹌蹌,血肉模糊。


    “蠢貨……為了個死人,你非要白白送命!”


    “我大乾武人,不妥協,不屈服!”


    “那就死!”


    太妖張開遮天之翼,駕臨地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真是中天北極紫微大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消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消逝並收藏我真是中天北極紫微大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