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摘星,天樞,會見


    玄都有一座酒樓,名喚摘星,乃是除了皇宮祭天台之外最高的樓,足有一百二十八丈,一百二十八層,軟弱巨塔,立在皇宮之旁,與祭天台遙相輝映。


    傳說摘星樓是當初玄祁帝還未稱帝之時的基業,彼時坊間傳聞這位皇子素來愛酒,一日十二個時辰便要醉了十二個時辰,偶爾清醒,也是為了清醒著的去找酒喝。後來為了方便自己這嗜好,便請了皇命,不要府邸要酒樓,在當時很是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過事後證明,玄祁帝那時候愛喝酒,其實也不過是借了個由頭退出奪嫡的視線,退居在了幕後,借由尋找喝酒的酒伴為由,暗自籠絡了不少大臣和散修,更有不少門派,其中便有如今的三公,連少戎狄也在其中。當初那些人,如今大多都入了朝,成為新皇登基之後的新鮮血液,替換了原本那些皇子布下的暗樁。


    這一日,時過黃昏,月上柳梢,休遺一早便換了身衣裳,便連尋常時候披散的頭發,也高高地挽起成了飛天,修長白皙的脖頸宛若天鵝一般,一件雪白的銀線繡蓮花袍子更襯得她麵容姣好,高貴典雅。


    寒翠手中托著個錦盒,緊緊的隨在休遺身後,一道出了太尉府,閑庭信步也似地走在街道上。


    “主子,那兩人還且跟著呢!”寒翠悄悄往身後探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


    休遺麵不改色,連眼神都沒有偏移半分,淡淡的說道:“那邊叫人殺了,如此明目張膽的跟蹤,我若不殺,那才叫人懷疑。”


    寒翠頓時明了,騰出一隻手捏碎了一枚符令,霎時間,兩道清風掠過,再去了無痕跡,隻是空氣中仿佛多了一絲血腥味,也許是因為夏日的原因,居然有幾分煩悶。


    停步在摘星樓的門口,休遺抬眼望了這一座幾乎高聳入雲的酒樓,道:“走吧。”


    寒翠立即去前台詢問了些許,屏退了湊上來的小二,便迴來道:“已經妥帖了。”


    “一百二十七樓,褚一刀選得好地方。”


    言罷,身影一閃,與寒翠兩人出現在了摘星樓一百二十七層。


    摘星樓六十樓起,一層便是一處獨立的廂房,內中琴瑟和諧,歌舞升平,除卻是找樂子的好去處,也是彰顯了身份的地方。


    而第一百層及以上,非王公貴族,或者修為高深之輩不可進入,便是有錢也沒這路子的,越往上,身份越是貴重。


    第一百二十七層樓,名喚天樞。


    獵獵晚風,吹起衣裙翩翩,宛若是降世的仙人,讓原本便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更顯得超脫凡俗一般的美,身上宛若纏繞著傳說中的仙氣,令人神往。


    休遺看著匾額上的“天樞”兩字,那是玄祁帝親自所寫,不覺秀氣,也不覺蒼勁有力,隻覺得十分有格局,便是古來的術法大家也比不過這字。是啊,玄祁帝傳聞於世的事情,可不止是喝酒,還有這一手好字。


    寒翠輕輕口了門扉去,稍時,便有一女子開了半扇門,遮了半張臉,輕聲細語地問道:“可是休遺夫人?”


    寒翠看了休遺一眼,便道:“正是!”


    那女子便立即開了門,站在一旁福了一禮:“拜見休遺夫人,內中之人正在等候,奴婢便領著姐妹們先下去了!”


    “去吧!”


    休遺點點頭,那女子便先讓了休遺進門去,隨即親自為休遺準備好落座的軟榻和水酒,這才招唿了那一眾正在縱情聲色的女子一道退了出去,將房門關好。


    此地十分寬敞,三麵環窗,唯有北門是方才進來的地方。窗戶精雕細刻,每一筆皆是匠人心血,圖案繁複卻又極盡美感,十分考究。移開了半扇窗去,有潔白的窗紗在夜風中飛舞翻動著,好似這便是舞女的裙擺,便是無人,也頗得三分韻味。


    休遺跪坐在軟墊上,寒翠則跪在一旁,放了手中錦盒,為休遺重新換上新的酒具,添上新的茶。


    休遺的對麵,約莫十步之遙,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案桌,東西相對,南方有青天,月色當空,皎潔的月光照耀進來,又被數顆碗口大的明珠吸收,散發著淡淡的熒光,不會遮蓋了月光的柔美,卻也能照亮一方地方。


    對方案桌麵前坐著兩人,一人隨意坐著,身形魁梧,頭發被簡單紮起,麵容黝黑,那濃密的眉毛,銳利的眼神,便是不認識的人,第一眼見到也能揣測他便是一個武者。


    而另一人,身材矮小些,籠罩在意黑色的鬥篷之中,連麵容都遮蓋了去,唯有以精致的紅唇,和一雙潔白柔嫩的小手露在外麵,靜靜地跪坐著。隻是不看容貌,便也覺得這是一個絕美的女子,並且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高傲。


    “哈哈,平常時候可實在是難以請動休遺夫人,若非我以這姑娘的名頭,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見夫人一麵了!”褚一刀見寒翠端了一杯新茶給休遺,也不在意,笑著說著,眼神肆無忌憚的打量著休遺。


    休遺對這眼光也不多所謂,淡淡地看了一眼褚一刀,說道:“不見我的好,一般見了我的人,都沒有什麽太好的下場。”


    “哈哈,這樣說來,夫人便是屬於那蛇蠍美人嘍?”褚一刀挑眉問道。


    休遺道:“你自然也可以試一試,我並不在意你的死活,沒了你褚一刀,我自然會有褚二刀,褚三刀。但你的命卻隻有一條,勸你收斂些好。”


    褚一刀麵色一僵,眼神之中猶有殺機。不過這殺機一閃而逝,被他掩藏地極快。他又笑了兩聲,端了酒杯,遙遙敬休遺道:“夫人,褚一刀敬你一杯,就當是這一次貿然請夫人外出的賠罪好了!”


    “便看你有無這本事,將你這所謂的賠罪不演化成賠命。”休遺道,眼神一眨之間,直直看著褚一刀,好似並無聚焦,好似瞳孔也放大了一圈,可是仔細看來,又沒有任何異常。


    褚一刀抬眼瞧得這眼神,頓時一抖,便連手中的酒杯也抖出幾滴酒水來。


    “好恐怖的眼神!”褚一刀心裏一寒,再也不敢有絲毫怠慢,仰頭將手中這杯酒一口飲下,對休遺正色道:“夫人,這一位便是沈家的獨女,沈燕蓉。”


    此時,他身旁那鬥篷之中的人微微頷首,紅唇開口道:“我便是沈燕蓉,來玄都,隻為救出我父親,聽聞休遺夫人你手段了得,便尋了個法子邀請夫人前來一敘!”


    休遺這才仔細打量起沈燕蓉來,隻是沈燕蓉自始至終都沒有摘下那鬥篷,而休遺發覺,她想要看穿鬥篷之中的麵容,卻被反彈了迴來,也就是說,這黑色鬥篷,本身也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法寶!


    “無妨,你要說什麽,便說吧!”休遺飲了一口茶,淡淡道。


    她雖然看不穿沈燕蓉的容貌,但是沈燕蓉身上散發出來的修為卻是可以窺得一二,也不過就是剛剛修煉到了十品煉氣化神的境界,與自己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去。


    沈燕蓉道:“褚伯父便去外麵尋酒吃吧,我想與休遺夫人單獨說說。”


    褚一刀一愣,大約也是沒有想到沈燕蓉會將他差遣出去,要知道,他可是十八品的修為,便是在朝堂裏,也是能說上話的人物,怎會被一個小姑娘如此唿來喝去?


    不過他很快也就點了點頭,端起酒盅,說道:“也罷,正好我也好去尋些舞姬尋個樂子,你們……隨意聊!”


    眼神一閃,褚一刀便開了門,離開了第一百二十七層的範圍。


    休遺察覺到褚一刀去了六十六樓,約莫也是心裏不痛快,直接踹了門進去尋了別的什麽人的麻煩。她也不在意,便道:“此時你便說吧!”


    “好!”沈燕蓉這才說道:“我要一枚太液丹。”


    “哦?”休遺眼神一閃:“沈姑娘年級不大,口氣倒是不小。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如何有這本事,向我討得一枚太液丹?”


    “就憑我是沈燕蓉!”沈燕蓉道。


    休遺微微眯起了眼睛,唇角卻微微上揚:“沈姑娘好強的氣勢,不過我看得出來,你的資質,天底下要超越你的人恐怕不會超過五個人。我想,連聊城的歲靈犀、冥月城的姬薄命都未必能夠比得上你吧!但就算是如此,沈燕蓉這三字的分量,恐怕還是不足以比得上一枚太液丹。”


    “不錯,休遺夫人看得通透,我乃是天命之女,沈家乃是我降生之所在,算是我命中一劫,我必須要救出來!”沈燕蓉語出驚人:“太液丹其實也不過是輔助我更快的完成這一劫而已,便是沒有太液丹,沈家的人我遲早也要救出來。但我想,休遺夫人應該是不會拒絕如我一般的人物的,褚一刀說你要對抗少戎狄,隻是你一個人的力量未免太弱,縱然你修為高深,卻不知道少戎狄的修為更是非凡,何況他還有無數將領拚死守護,連玄祁帝也奈何不得的人,你又如何抵得過?”


    頓了頓,沈燕蓉又道:“不過若有了我作為助力,你的氣運便會在冥冥之中上升,我甚至可以許諾你,將來任何人對你出手,要你的性命,我可以保你一命!”


    “哈!”休遺笑了。


    是啊,何其可笑,一個不過十品,不過十三歲的小姑娘,對一個不知道在修真界闖蕩了多少年、威名遠播的修真者說,保她一命!這無疑是一直螞蚱對一頭大象說,將來會救它一命那般可笑。


    但是休遺突然收斂了笑意,目光黯然,說:“好,願你說話算數!”


    沈燕蓉微微一笑,那紅唇宛若盛開的牡丹花,國色天香。她在指尖掐出一滴嫣紅的血液,道:“這是我的命血,發下血誓。”


    “寒翠!”休遺則喚了一聲。


    寒翠點點頭,頓時將桌上的錦盒雙手高舉著敬獻給沈燕蓉去。


    沈燕蓉打開錦盒一看,道:“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倒是我多說了!”


    休遺起身,寒翠連忙相扶:“那就各自守信吧,告辭,後會有期。”


    “你該說,無期。”沈燕蓉頭也不抬,好似由始至終都不曾動過。


    “哈哈……”休遺微微笑了笑,走出了房門,走出了摘星樓去。


    今夜的月色,剛剛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巫司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食百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食百骸並收藏大巫司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