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與阿淵敘了敘別情之後,我將這兩個月的經曆簡略一表,著重將方蔚臨的來曆說了說,要他迴去轉告父王。阿淵卻道父王在不久前便已收到來自幽南域域主的上書,將方蔚臨的相關事跡詳詳細細說了個明白,與我所知相差無幾。


    父王認為他既然能通過守護毒瘴,便是得到了祖神的承認,自然也不應再為難,不僅認同了他的身份,還對他冒險尋父孝心可嘉一事表示了高度讚揚。我聽阿淵這麽轉述,心中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崇錦西忽然在一旁撂了筷子。“吃不下了。”


    他把吃了一半的碗碟又推迴給我,起身走了出去。“出去透透氣。”


    阿淵看著崇錦西出去,忽然皺著眉頭說:“錦西哥好像不太高興。”


    “別管他。”我取了筷子,夾起一塊魚肉給了阿淵。“你還不知道他,心眼兒小得跟針尖兒似的,時不時就要鬧一迴。”


    阿淵抬盤接了魚肉,微微一笑。“那是因為他在意阿姐。”


    我笑了笑。“難道你不在意我?怎麽沒見你鬧騰?”


    阿淵無奈地看了我一眼。“那是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的?”我頓了頓,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你這迴來祭司殿,正好與錦心見個麵,有什麽誤會說說明白,省得牽連無辜。我就不信,我家阿弟會輕易相信那些無憑無據的流言。”


    阿淵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阿姐,那些流言我從未信過。”


    “既然如此,你為何對錦心那樣冷淡?”


    “阿姐,你可還記得當初陳雅和陳意姐妹的事?”


    我當然記得。


    當年青極王宮挑選女官,天穀城中年滿十歲的女孩都可以參加甄選,一時之間各家各戶無不費盡心思,隻盼望著把家中的女兒送到王宮,一方麵是抱著能結識宮中貴人的意思,另一方麵宮內女官出入自由尊享特權,也的確是一件難得的好事。而當時陳家送來參加甄選的便是陳雅陳意兩姐妹。


    陳雅陳意過了初選,在宮內總管那一關給篩了下來。總管考量人選時,家世是個挺重要的因素,陳氏衰敗,陳雅陳意姐妹的父母也早已過世,通不過總管的篩選也實屬平常。陳雅和陳意畢竟年紀尚幼,受挫之後難以承受,便拉著總管嚶嚶央求,被侍衛們給拖了出去。最後兩人坐在宮道上,哭得十分傷感。


    說來也巧,那時阿淵的車輦經過,他聽見有人哭泣,便下車查看究竟。得知原委後,他也頗為同情,便從懷裏取了一方綢帕,送給兩姐妹擦眼淚。


    這件事本是個小小插曲,阿淵後來也就淡忘了,沒有放在心上。然而就是這方綢帕,給陳雅陳意兩姐妹招惹了無數禍事。淵殿下贈送手帕的事在天穀城仰慕崇淵的少年男女們之中很快傳了開來,處於對兩姐妹的嫉妒或是對那方手帕的覬覦,更有人完全是無聊跟風,這些少年男女們開始極盡所能地欺負兩姐妹,而她們身後的家族卻坐視不管,完全沒有任何庇護的意思。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阿淵是擔心錦心跟當年的陳雅陳意姐妹一樣,因為他的緣故被人陷害欺辱。這個流言,也許僅僅是個開頭而已,如果他再對她親切,也許還會為她帶來更多的麻煩。


    我忽然明白為何阿淵漸漸長大之後便不再與任何姑娘家親近。從小受人仰視,在愛慕的眼神之中包圍長大的阿淵,雖然有一顆善良的心,卻還沒有應對這世間汙穢黑暗的勇氣。為了不讓任何人因他而傷,他寧願選擇遮掩耳目,封閉心竅。


    然而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


    我也明白了阿淵對錦心大概真的沒有什麽男女之情,即使有,也隻是淡淡輕輕地一抹。若是傾心相愛,便會不顧一切地執手相伴,共同麵對刀光劍影,而不是獨自轉身,留她一人心傷。


    “你以為這樣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嗎?”我歎息了一聲。“那些流言傷不了她分毫,你的誤解和懷疑才是刺向她心頭的利刃。”


    阿淵神色惶惶。“阿姐,我該怎麽做?”


    “先問問你自己的心,再去找她談談。”我正視他的眼。“坦誠能讓一切陰謀誤會無所遁形。喜歡她,就拿出點勇氣,錦心可不是養在溫室的嬌花,哪裏有人能輕易欺辱得了她?若是不喜歡,也說個清楚,別拿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當借口,知道了嗎?”


    他正襟危坐。“知道了,阿姐。”


    我看見他那拘謹小心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他紅著臉羞赧地低頭,哪裏還有半分青極神翼的風度,完全就是個傻小子。


    弟弟長得太美,也實在令人操心啊……


    我與他又說了一會兒話,卻聽得輕柔女聲道:“兩位殿下,可需添些茶水?”她的聲調溫柔,語氣不卑不亢,聽上去十分婉約悅耳。


    我揚聲道:“陳意,進來吧。”


    之前出簾迎我的少女捧著茶壺彎腰進來,麵帶笑意。“少祭司大人在外麵捉魚呢。”


    阿淵笑道:“錦西哥還跟從前一樣,一刻也閑不下來。”


    “跟個猴兒似的。”我無奈地按了按額角,真叫人頭疼。“他還比你大一歲,怎麽就不及你穩重?”


    阿淵搖了搖頭。“我倒挺喜歡錦西哥這性子,跟他在一起很快活,什麽都不必思量,什麽也不用在意,就像小時候。”


    陳意將茶添好,又呈上一隻金邊綠帶的荷包,荷包上用金線勾了隻騰蛇,栩栩如生。“那攤主走了,臨行前托我將這個轉交給公主殿下。”


    “走了?”我愣了愣。“難道他不是阿淵的人嗎?”


    阿淵一臉驚詫,搖了搖頭。


    原來他知道我來了胥河街,但茫茫人海無處尋覓,又在胥河街上發現了這奇怪的攤主,便想了個主意。他出了五十兩金買下了那枚淡金色的海珠,並囑托他在這胥河街上售賣,若看到容貌與我相似,又對這珠子感興趣的,便引到渡口邊去與他見麵。


    我深感不妥,立刻打開這荷包一看,果然不見那海珠的蹤跡,隻留下一枚半透明像是魚鱗似的東西,上頭還刻了幾行字。


    “金珠雖美,卻會迷人心竅。待到重逢時,再將它雙手奉上。”


    這奸商,果然有問題!


    我憤憤地想。既然不留下珠子,為什麽把金子也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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