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最後還是無疾而終,隻因拓跋澤有如遊離冤魂一般跌跌撞撞摔下了梯子,顫抖著雙手捧起了地上少女染了血汙的麵頰,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雙膝一軟就這樣跌跪在了血泊中,失魂落魄地用手指執著地擦拭著江蓁臉上的血汙。他眼睛裏再無其他,隻餘下江蓁一人,也不顧現在是正在戰爭中,而他所站的位置有多麽容易受到襲擊。

    “陛下!!陛下您清醒一下,現在還在正是最佳進攻好時機!”黑刀忙不迭地唿喚著,想喚迴拓跋澤的心智,但對方卻隻是呆呆地跪在血泊裏,捧著那女人的麵龐,也不嫌髒地用自己寬大的衣袖擦拭,黑刀反手一刀刺入偷襲拓跋澤的人心口,皺了眉頭,心中惱怒地“嘖”了一聲。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該放走宣堯這個變數!黑刀捏緊刀柄,心下已是後悔了,當初他顧忌的就是這個場麵,以及他黑刀若是被懷疑,隻怕陛下日後將對他產生懷疑,不再信任與他。他沒想到宣堯竟真能如此狠心,從這城樓上一躍而下,以這樣決絕而激烈的方式留下自己的痕跡,讓拓跋澤因為她的死深受震動——為了保護宣國,這公主也是蠻拚的。

    黑刀想著,隻見一個偷襲者已經踏入了拓跋澤的血泊,伸出匕首就要往拓跋澤頭上刺,見拓跋澤毫無反應的模樣,黑刀大驚,剛想衝過去守衛陛下,一人就衝了過來攔了他的路,黑刀心裏焦急,卻是已經趕不上了。

    黑刀心中懊悔,又一次悔恨沒早點殺了江蓁,除掉這後患,但如今懊悔也於事無補,誰知道她會選擇這麽無法挽迴的決絕方式。

    不想,一直以來沒有反應的拓跋澤,卻如有所覺地一手拍開偷襲之人的手腕,猛地抬起眼來,一雙眸子裏滿是嗜殺的煞氣,濃濃的陰雲籠罩著他,讓他一個眼神都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滾!不要碰她!”拓跋澤嗓音嘶啞低沉,像是眨眼就失去了之前的明亮魅惑的聲線,一瞬蒼老了十歲。雖是如此,他保護性的動作卻仿佛是占據著自己地盤的獸一般,充滿了濃濃的占有欲與排他欲。拓跋澤直接拍碎了那人的經脈,以至於那人吐了口血後直接躺地上死了,這一舉讓蠢蠢欲動想要偷襲拓跋澤的宣國士兵們都被攝到,不敢輕易動手。

    倒是拓跋澤,他完全無視了周圍的舉動,默默抱起了江蓁的身體,從血泊裏緩緩走了出來。他表情沉默肅穆,抱著那具白衣被血染成通紅的屍體,穩穩當當一步一個腳印地從這戰場裏走過,仿佛壓根沒看見這兵器相交、錚錚鐵戈的場景,他沉浸在江蓁的血裏,雙手

    顫抖,卻將屍體抱得穩穩的,麵上表情一派死寂,仿佛他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饒是黑刀想阻止拓跋澤,也被他麵上那鬼魅一般充滿了煞氣的表情給嚇了一跳,黑刀毫不懷疑,即便是他,若是上前阻止,也會被拓跋澤給毫不留情地一刀殺了。

    拓跋澤就這樣一步步地,死死抱著宣堯,踏著一地屍體,闖出了一條血路。

    因為拓跋澤的忽然離開,以致軍心大亂,黑刀隻能咬牙頂替了拓跋澤的位置,叫兵士們硬著頭皮攻城,一定要拿下這座城池,不然之後的戰爭就有些難捱了,畢竟他們的補給線較長,持久戰可不是聰明之舉。

    聽說了公主殿下從城上摔死的消息後,詹元愷難得一陣恍惚,身體的毒素蔓延折磨著他,他卻忽然不想再躺著了。

    江蓁之前的話還在耳畔響起——“如果你就這麽認命地赴死的話,我隻會認為秋梨信錯了人。”秋梨!秋梨!這個名字仿佛給他的靈魂注入了一劑力量,他終於從病榻上掙紮著爬起來,第一時間摸到了自己手裏的長槍,憑借著一腔衝動與信念,他重新站了起來,就在帳篷裏抓著長槍舞了起來。長槍破空之聲響起,即便眼前視野已經模糊,即使步伐踉蹌,他也堅持每個動作都做到完美無缺,直到渾身出了一身汗。

    一套槍法耍完,詹元愷忽然發現眼前視野清晰了許多,身上的汗也變成了青紫色,身上的力氣也迴來了許多,手臂上的血竟隱隱有停下的模樣。

    這個毒!難不成是越是動越能逼出毒素來?一開始因為身形虛晃、視野不清,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自然而然想著毒素是越動越容易蔓延,沒想到卻是相反!他哈哈大笑,拎起一酒壇就喝了個痛快,抓著長槍痛快地耍了一套詹家槍法,到最後竟是臉色恢複了紅潤,身體也大好了,手臂的血恢複了鮮紅,也被他用繃帶紮得牢實,再不滲出血了。

    就在詹元愷以這樣的姿態大步走出帳篷時,眾兵士們都被他嚇了一跳,迴過神來,眾人大聲歡唿起來,並都圍攏到他身邊,滿臉興奮道:“將軍!將軍您這可是大好了?!”

    軍醫擠開眾人來到詹元愷麵前,給詹元愷診完脈後,臉上已是有了喜色:“太好了,將軍您的毒素已清得七七八八,隻餘下一部分了!不會影響到將軍身體大安!”

    “那便陪我再去殺一場如何!兄弟們!”詹元愷雙臂一振,高聲而唿,手裏的長槍直指天際!

    眾人軍心大振,也跟著發出一聲高唿——“殺他們個片甲

    不留!他奶.奶的!”兵士們齊齊歡唿著,跟在策馬在前的詹元愷身後,大開城門衝了出去!

    一部分人在城牆上砍梯子拿著弓箭射了後麵的一波薑*,在薑*手忙腳亂時,隻見久攻不下的宣*忽然從緊閉的城門湧了出來,各個雙眼赤紅,有如打了雞血似的驍勇善戰起來,而起頭的竟是之前黑刀以為應是命懸一線的詹元愷!

    在詹元愷的帶領下,宣*有如起死迴生一般士氣大振,反觀薑*,因為剛剛拓跋澤的事情動搖了軍心,將軍不在,隻有一個黑刀主持大局,黑刀雖有一些威信,但怎能比上皇室子弟,又被宣*砍了個措手不及。

    看著眼前越來越一片倒的戰局,黑刀咬牙,最終也隻能決定鳴金收兵。

    望著如潮水般褪去的薑*隊,宣國主要是為了守城,詹元愷倒也沒有令人窮追不舍。經過了方才一場痛痛快快的打鬥,他現在身上已是大好,他視線不由移到城門根那一堆血跡上,如今已是血流遍野,也分不清宣堯公主的血了。不過詹元愷卻是發自身心地尊敬那位公主。

    一開始隻覺得這公主無比任性,但因著對方公主自己又因秋梨在她手裏受了挾製的緣故,不得不事事遵從。卻不想,這位公主,竟如此大義,情願為了宣國墜下城牆,為了國家而犧牲自己,這樣的她,無疑該得到他的尊重。

    即便是因為公主殿下,他也決不能輸,更何況……秋梨還在等著他迴去,他怎能死在這個地方!

    “兄弟們!我們都要活著迴去!我們要贏!”在大獲勝利打退了薑*之後,詹元愷舉起手中長槍,氣勢如虹地對著一眾宣國兵士們道。

    眾人都紛紛舉起手中武器,“要贏!”、“要贏!”的聲音震耳欲聾地響徹了整個城池。

    不想,這次之後,薑國銷聲匿跡,再沒來過,真的就如那日的退潮一般,再無漲潮。

    “陛下!請恕我冒犯!我們就差一步就能深入宣國腹地!為何要在這時放棄!”黑刀雙眼充血,雙手握拳,幾近激動。

    “我說退兵就退兵,怎麽,你想代替我做國王?”拓跋澤的聲音有如結冰似的冷,他一直抱著宣堯的屍體,眼睛壓根就沒有看向黑刀。他懷裏的宣堯已經換了一身嫩黃色的宮裝,頭發也被整理好了,身上的血汙被清理了幹淨,麵孔蒼白,除了沒有一絲血色,她看著還像是活著似的。

    黑刀一怔,猛地握住了刀柄。他忽然發現他錯了,他忽略了宣堯對陛下的重要性,他以為用先祖陛下的

    遺願就能強迫陛下征服整個世界,但現在他發現這是錯的,陛下……若是失去了這個女人,就已失去了一切征服的*——不,甚至是活著的*。

    黑刀默默地凝視了一會兒,終是鬆了緊握著刀柄的手,恭恭敬敬地行禮後退下了。

    “阿堯,我實現你的願望了……我不要宣國了,我什麽也不要了,你活過來……活過來,我們在一起,你嫁給我我放過宣國……好不好,好不好。”拓跋澤有如瘋了似的反複念著這句話,他用手溫暖著宣堯冰冷的軀殼,將臉頰貼在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在碎碎念了一會兒後,他又瘋了似的湊到她冰冷的唇瓣上親吻,拚命地將她抱緊在懷裏,仿佛這樣就能給她一些溫度似的。

    他定定地凝視著宣堯,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懷裏,最終她也沒有睜開眼睛,身體完全沒有複蘇的跡象,他終於還是停了下來,顫抖著唇瓣貼上了她的額頭:“早知道你就有這麽殘忍,一點都不會考慮我……早知道你就有這麽殘忍的……為什麽……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不會再貪心了……你不愛我也無所謂,隻要你在……”他反複地呢喃著重複的話語,不知不覺聲音變得哽咽,他烏黑的漂亮瞳孔裏溢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掉下來,眸底滿是絕望與極致的愛意,令人幾欲窒息。

    拓跋澤覺得自己肝腸寸斷,已再無活下去的精力。

    就在這臨門一腳的時候,拓跋澤退了兵,沉默地守在薑國,他封了宣堯為皇後,即便全國人都看他像個瘋子他也保持沉默,薑國有人在蠢蠢欲動想奪他的位置,不過拓跋澤雷厲風行地拔除了這些人的勢力,他愈發變得殘暴嗜殺,好似人命與他而言,不過是草芥。他渾身充滿了煞氣,沒人敢再違抗他,他成了全國畏懼的暴君。

    倒是宣國,絲毫沒有懼怕不說,即便薑國退了兵,他們也敢挑釁似的,口口聲聲讓拓跋澤將他們三公主的遺體還迴來。

    三公主的遺體……

    拓跋澤望著水晶棺中他用了不會使屍身腐壞的特殊暖玉保存的宣堯,伸手撫摸她玉白的麵頰,她的肌膚如冰一樣冷,她的雙眸緊閉不會睜開,她的臉頰上卻還暈開了栩栩如生的粉紅——那是他親手給她畫上的。

    “你明明隨時可能蘇醒,他們怎麽敢說你是遺體。”他愛憐地凝視著她,以無限的溫情與柔和地俯下身,親吻她的眼睛。

    “你總會醒過來的,阿堯。就算你不醒,你也會一直在我身邊……所有阻止你和我的人,都得死。不過……宣國我會為你留下的

    。阿堯,你看,隻要是你要的,我都給你……都會給你。隻要你睜開眼,我隻要這個……”拓跋澤神經質似的重複說著,反複摩挲著她細膩白皙的肌膚。

    拓跋澤在位期間就一直以暴/政統治著薑國臣民,卻也將薑國統治的井井有條,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大約在薑國這以強者為尊的國度,拓跋澤這樣的統治反而很適合。拓跋澤在位時,薑國成為了一方霸主,卻恪守底線,雷池一步不越,從未動過宣國。

    詹元愷在戰爭結束後,便以中毒身體不佳為原因自動辭官,帶著秋梨隱世與深山,卻也從秋梨處得知,那位宣堯公主殿下,其實並未令人挾持秋梨,也從未威脅過秋梨的安全,兩人反而相交甚篤。

    詹元愷、秋梨夫婦立了這位公主的碑,將宣堯公主奉為了詹氏夫婦的恩人,每年清明節都祭奠這位公主。

    宣國全國上下都高歌三公主殿下的高潔品質與傳奇人生,宣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名聲。而她與薑國國王的故事也傳播開來,眾人對這位公主殿下為了國家的勇敢犧牲獻上了至高無上的崇敬與讚美,她一度成為整個國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每個人一談起這位公主,都充滿了驕傲與尊敬。

    “這就是我們國家的三公主——她是我最欽佩的人!”

    “為三公主而驕傲!”

    就這樣,直至終老而死,薑國國王都隻有唯一的一位皇後,而她的容貌一直停留在貌美如花的十六歲,她就是宣國三公主宣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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