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包子有個講究,叫做‘站的直,準個時’!”歸燼一邊演示,一邊解釋道:“所謂站的直,就是指包子上籠不扁,蒸完不塌,為此我才選擇兩麵一水的比例來和麵。可這樣一來雖然讓麵團具有硬度,卻會讓口感變的幹澀,失了包子軟糯的本質。故我又選擇用熱水來和麵,加速麵團的發酵過程,使麵團既能保持硬度,又能重新變的鬆軟。”


    說完,歸燼已經揉好了一個麵團,而楠嫣那邊為了“揭穿”歸燼,按照同樣的方法也揉了一塊,不過她拿著這塊麵團做了個包子,放在案上卻是東倒西歪,軟綿有餘而硬度不足,根本就站不起來。


    楠嫣大喜,立刻說道:“按照你的方法做出的包子根本就立不住,你果然是在胡說!”


    眾人看向歸燼,歸燼卻不慌不忙說道:“我講的是午時和麵的方法,現在已經是酉時了,你照著去做,自然做不出合格的包子。”


    楠嫣整個人都傻了:“你是說和麵還要講究時間?這怎麽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的,而這個講究,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準個時’。”歸燼說著又重新和了一小盆麵,一邊做一邊說道:“我的包子,每個時辰都有不同的和麵方法。如果是午時,那就要兩麵一水,用熱水來和,因為午間陽光最足,溫度最高,和麵的過程中水氣蒸發,揉出來的麵團定然稍硬一些。但現在是酉時,時值傍晚,溫度下降,水氣蒸發速度變緩,則需改成三麵一水,這樣揉出來的麵團才軟硬剛好,立得起,站的直!”


    歸燼說著,將一個做好的包子放在案上,雖還是生的,但果然是亭亭玉立,不倒不塌。


    眾人心悅誠服,大感神奇,沒想到僅僅是和麵竟然還要講究天時。唯有楠家兄妹臉色難看,眼神中頗有不甘。


    但歸燼向來喜歡一擊斃命,就是要讓楠嫣輸的心服口服,所以繼續說道:“不止時辰,季節不同,和麵的手法也不同。比方說春秋二季,當用熱水和麵,但隻能用三成熱水,而冬季寒冷,同樣用熱水和麵,則需要用七成熱水,至於夏季溫度最高,那就要用涼水。正因為如此講究,才能揉出最合適的麵團,做到‘站得直’,這也就是‘準個時’的意義所在!”


    眾人聽的如夢似幻,沒想到單是和麵一項,歸燼的包子就有這麽多的學問講究,此刻若再說他的包子全憑投機取巧而沒有一絲技藝,那才是荒天下之大謬!


    趙乾突然想到剛才比賽中的景象,驚訝向歸燼問道:“所以之前明明還有時間,你卻突然停手,就是因為時辰過了嗎?”


    歸燼點了點頭:“沒錯。我和的是午時的麵,但當時已經到了未時,做不出合格的包子,自然是要停手。”


    趙乾一陣後怕:“可這是比賽啊,輸了你就要被砍掉雙手,你怎麽敢?”


    歸燼平靜說道:“我是廚師,使命就是做出最美味的菜肴,一切都應以食客的感受為先。為了我個人的榮辱而枉顧食物的品質,我做不到,也不屑做。若我輸了,那就是我學藝不精,不過照我的估算,我的勝率應該在八成以上,事實證明,我算的沒錯。”


    這話中前半句展現了歸燼滿滿責任和擔當,而後半句卻又散發出他驚人的意誌與自信,若是平時,肯定會有人不滿這份的狂放,但在歸燼這樣一個即便失去雙手也要堅持底線的人麵前,他們突然覺得這就是理所應當。


    有人看了一眼楠嫣,隻見對方滿臉通紅,羞憤萬分,不由都是暗自歎氣。這位為了自己的富貴,強行去做無骨魚的景象還曆曆在目,如今跟歸燼一比,卻是更加顯的不堪起來。


    楠嫣差的不止有廚藝,還有人品。


    歸燼沒在意這些,說起廚藝,他總是會滔滔不絕,迴答完問題,他繼續介紹自己的包子:“說完了皮,再來談餡!我的包子有三種餡,葷,素,還有一種特殊的油餡。素包子有豆腐,南瓜,地軟等,一般選擇當季的新鮮蔬菜,而豆腐則要選擇按下迴彈迅速的老豆腐最佳;葷的則有豬肉和牛肉兩種,都要選擇上好的精肉,絕不能圖便宜選那些虛有其表的‘肉架子’,也就是肉鋪剩的下腳料;最後這油餡包子就是我今天做的這種加入了板油丁的包子,正常來做,這些板油丁還要加入調料,用儲存三年以上的陳菜籽油拌了,裹上麵粉搓成散料才行。不過那樣一來香則香矣,也要更加油膩。在座諸位貴人本就吃慣了山珍海味,再食如此油膩之物難免有損健康,所以我才將臨時創了新的製法,將葷餡和油餡混合,這樣一來既不會那麽油膩,也能保持板油的鬆軟香糯。”


    聽到歸燼竟然現場創了一種新製法,眾人都是十分驚訝,就連皇帝也是一陣意外,他本以為歸燼一定會選拿手的菜肴來做,沒想到在這麽重要的比試上,歸燼卻選了一個從未做過的新餡料。


    他真的就一點也不怕輸掉嗎?這也太大膽了吧!


    但皇帝很快搖了搖頭,他明白,歸燼這不是大膽,而是自信。他堅信著自己的廚藝,堅信著自己必將取得最後的勝利!


    在場沒有蠢人,皇帝能想到的,旁人都能想到,包括楠家兄妹。他們現在才知道,自己在歸燼心中大概壓根就不算敵人,不是沒有恩怨,而是沒有資格!


    忠武侯粗人一個,故意裝混扯著嗓門說道:“看來歸燼今天是專門來進言的啊,至於比試廚藝完全就是順帶而已。”


    此話一出,眾人連連點頭。他們聽完歸燼的介紹,如何還能看不出他包子中的技藝。老實說,若不是有皇權壓著,但論廚藝,楠嫣壓根連跟歸燼比試的資格都沒有!


    忠武侯見眾人附和,得意無比,向歸燼叫道:“喂,歸燼,你說說看,你到底是不是這個打算!”


    歸燼也不隱瞞,點點頭說道:“沒錯,我今天來此,八成為進言,兩成為比鬥。”


    一句話說出,楠家兄妹立刻氣的滿臉通紅,他們完全沒想到歸燼竟然當中承認了,八成為進言,兩成為比鬥,那不就是說他們實力低微,歸燼隻用兩分氣力就能打敗他們嗎?


    當即,楠陸不岔叫道:“任你說的再天花亂墜又如何?你專門為陛下和各位大人製了新式包子卻隻得了三票,可見在真正的貴人眼中,我妹妹的做的包子才是珍品!”


    眾人的目光又擊中在歸燼身上,楠陸說的不錯,他們的確更喜歡楠嫣的包子,這點不容反駁。


    而歸燼則不慌不忙說道:“我那包子若想吃出真正味道,還需配上一物。”


    “配什麽?”


    “一杯濃茶。”歸燼說道:“吃一口包子,喝一口茶,如此才是逍遙。”


    皇帝來了興趣,讓歸燼現場新包了幾個,又讓近侍備好濃茶,如此再品嚐包子,卻發現茶水衝淡了包子油膩,包子也抵消了濃茶的苦澀,其中味道相形益彰,互相映襯,反而讓人能更加體會到茶葉的清香和油脂的鮮美,簡直絕了!


    皇帝吃的上癮想要再拿一個,卻摸了空,他不滿的嘟囔道:“怎麽這就沒了,歸燼,你做的也太少了!”


    忠武侯叫道:“陛下,不少了!你一人就吃了三個,微臣們可是一人隻有一個啊!”


    皇帝老臉一紅,咳嗽幾聲,同時心中也暗暗驚訝,因為他步入老年之後,食量日益減少,可剛才竟然連吃了三個足量的肉包子還仍覺不滿,這份對食物的渴求甚至讓他覺得自己又重新迴到了年輕的時候,整個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這個歸燼,是個人才啊!


    皇帝正這麽想著,就停楠陸又叫道:“這不公平,我們的包子可沒有配別的飲品,憑什麽歸燼的就能配?”


    公平?今天借皇權打壓歸燼,朕都閉口不談公平二字,你楠陸算什麽東西,也敢開口閉口公平?皇帝微微皺眉,他本以為楠陸隻是混於市井,故而粗鄙,可看他如今模樣,根本就是天生無恥,道德敗壞,這讓他不由想起了楠嫣,畢竟是一母同胞,哥哥如此,妹妹又能好的哪裏去?


    這麽想著,楠嫣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下降了許多。他瞥了一眼楠陸,淡淡說道:“若你不服,也可選擇一飲品配合你們的包子食用,若味道比的過歸燼,朕一樣判你們贏!”


    楠陸連忙看向楠嫣,而楠嫣則緊咬嘴唇,說不出話。畢竟她所學的技法根本沒有與包子配套的飲品,胡亂去說,無非是自取其辱而已。


    看到楠嫣的表現,皇帝也知道她是徹底認清了與歸燼在廚藝上的差距,也沒再猶豫,當場宣布道:“今日的廚藝比試,歸燼勝!”


    趙乾頓時大叫了一聲好,其餘人也是連連點頭。不論是廚藝,品德,心智,誌向,甚至是愛國之心,歸燼都要超過楠嫣太多太多,他能獲勝,完全是實至名歸。


    “楠禦廚,承讓了。”歸燼也沒客氣,向楠嫣拱手說道:“麻煩將金刀與菜譜交出!”


    眾目睽睽,又有皇帝看著,楠嫣就算再不情願,她也隻能將金刀菜譜拿了出來。歸燼接過,卻發現楠嫣仍死死捏著,就聽她問道:“歸燼,我自問天賦不再你之下,而今日卻是慘白,我不明白,我到底為什麽會輸,我比你到底差在了哪裏?”


    “很簡單。”歸燼說道:“你的飯菜是為一人所做,而我的飯菜是為天下人所做,試問,你如何勝我?”


    楠嫣如遭雷擊,呆在原地。歸燼抽走了金刀菜譜,卻聽楠嫣又問道:“歸燼,這包子叫什麽名號?”


    歸燼迴頭答道:“時辰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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