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瞳沉默了下,說道:“你休息,我警戒。”


    朱一聞沒拒絕,靠在石壁上,很放鬆的姿態。


    但手中的錘子始終放在最容易拿起的位置。


    法器上,電弧閃爍,以均勻的頻率撕開黑暗,兩人的麵孔也在光暗交替中隱現。


    “這裏的環境不適合我恢複力量,接下來,你有什麽想法?”


    朱一聞閉上眼睛嚐試修煉,片刻後,無奈放棄。


    人道參神契,煉化星光為靈力。


    可眼下他身處山體內部,別說星光,連空氣都稀薄。


    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是塊電池,一旦榨幹,隻有死路一條。


    黑暗中,陳瞳緋紅的眼睛眨了眨,說道:


    “我身上還帶著幾瓶藥劑,可以恢複氣血,未必對你有用,但也可以恢複體能。”


    說著,她趁著又一次電弧閃爍,將兩個小瓶子丟過去,朱一聞接住,略一猶豫,打開一瓶湊到嘴邊喝了下去,片刻後吐槽道:


    “這麽難喝的東西,你們殿堂生產時,自己不嚐的麽?”


    電弧閃爍,他將剩下的一瓶丟迴去:


    “對我用處不大,你留著吧。”


    陳瞳有些無奈,心想哪裏有好吃的藥物?


    她想了想,說道:


    “這裏的環境對你我都很不利,不宜久戰,還是要盡快離開,問題在於,山體內沒有成型的路徑,甚至,我們連目前所處的位置都不清楚。


    我之前試了下,這裏的磁場也受到了影響,我身上的指北針已經失靈,隊伍裏,還有別的儀器,可現在也找不到返迴的路。”


    朱一聞靠著石壁傾聽,這時說道:


    “你們的隊員間,沒辦法聯絡嗎?”


    陳瞳翻出一隻特質的“手機”,具有多種功能,可以進行無線電通訊,可此刻,卻隻能拿來當手電用:


    “幹擾太嚴重。”


    說著,她神情一黯:“而且,其他人現在的狀況也未必好。”


    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從夢中醒來時,就已經被“窮奇”的聲音影響了判斷,其他人大概也同樣。


    被分散,引到了不同的方向,生死未知,麵對那些“蟲子”,即便及時驚醒,恐怕也在逃離過程中迷路,陷落在山中。


    不過她很快就收起了悲傷,看了下熒光手表:


    “距離我們進入主峰,已經過去了十個小時,按照約定,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反饋信號,總部就會注意到,從而行動。”


    朱一聞搖頭:“如果找不到出去的路,我們可未必能撐那麽久。”


    二十四小時後反應,等再派第二波人抵達,怕是兩天都過去了,他們都涼透了。


    陳瞳默不作聲。


    朱一聞咳了一聲,說道:“那個,我剛才和我背後的組織進行過通訊,說下了這邊的情況,已經有成員朝這邊趕來。”


    陳瞳霍然望過去,黑暗中,紅色的眼睛像是飄蕩的兩團火:


    “真的?!”


    朱一聞氣惱道:“都這時候了,我會開玩笑?”


    陳瞳笑了,不完全是為了有援軍而欣喜,更是因為,她很清楚,以人教與殿堂的合作關係,就算她這支隊伍全軍覆沒,這裏的情報也能傳迴總部。


    這樣,任務,就不算失敗。


    朱一聞歎氣道:“所以,事情外界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我們要考慮的,就是活著走出去。”


    “你有什麽計劃?”陳瞳幹勁十足地問。


    電弧閃過,朱一聞指了指頭頂:“分不清方向,但上下總不會搞錯,我們往上走。”


    這是剛才,在玉符群裏討論出的結果。


    “山峰越向上,範圍越小,也更容易鎖定位置,你盡量朝上走,不用怕沒路,大不了,我們從外麵打洞把你撈出來!”


    這是群內,寧錯的原話。


    朱一聞深以為然。


    “好。”陳瞳起身,沒有問為什麽,合金刀上倏然燃起一片緋紅,那是燃燒的血氣。


    遠處,傳來奇異、尖銳的蟲鳴,那些遍布窮奇毛發間的蟲子,已經再度尋來:


    “這次,我當主力!”


    ……


    蓉城。


    劍閣石壁前,黑夜到來,星空璀璨。


    風林、火山兩兄弟點亮了平台上的一盞盞燈。


    李長亭一動不動,以星光淬煉骨骼,其餘人飯後也都被感染,進入了修煉狀態,就連遲秋,都裝模作樣地盤膝打坐,湊著熱鬧。


    眼神卻頻頻看向蘇寧。


    他模糊感應到,後者體內似乎正有一股氣勢,不斷攀升。


    仿佛劇烈活動的火山,隨時可能噴發出來,卻始終差了那麽一點。


    “他不會真悟出什麽來了吧。”遲秋嘀咕。


    扭頭看去,發現其餘人也都被那股節節攀升的氣勢吸引。


    “師父……他這是……”喬索索看到李長亭悄然結束修煉,起身望向石壁,忙問道。


    李長亭沉默片刻,讚歎:


    “不愧是身負大氣運者,天賦絕倫。我料想到,他能成功煉化那道劍意,走出自己的路,卻沒想到,會這麽快。”


    眾人驚訝。


    這才知道,原來代行使不是在領悟劍閣的道,學習劍閣先輩的招法,而是借助無涯石壁,融合,創造自己的道。


    聽著,似乎比單純的領悟更不容易。


    喬索索撇嘴,心想還挺厲害的嘛。


    “不過……”李長亭突然蹙眉,“他似乎有些焦急,在強行加速煉化的過程。”


    七人茫然,焦急?他在急什麽?


    ……


    夜色漸深。


    就在蘇寧全力煉化劍意,使其與自身融合的同時,某條航班自魔都起飛,朝東北的寒夜飛去。


    機艙內,貼著“隱身符咒”的人教小隊分散各處,閉目凝神。


    京城,傷勢未愈的呂鳳山披上灰風衣,帶上一支隊伍,乘車朝機場趕去。


    那邊,已經開始協調安排臨時的航班。


    ……


    晚,二十一點零五分。


    池西區,飛機降落,開著隱身的隊伍走出機場,乘車趕往尚未封鎖的西坡景區。


    三十分。


    經過一係列會議,安排,協調,乘臨時專機的京城隊伍抵達,旋即匯同先一步抵達的本地警力,封鎖道路,機場。


    與此同時,人們驚訝發現,雲絮密布的空中,有細細的小雪飄落下來。


    二十三點五十六分。


    一行人從景區弄了輛獵豹越野,駛入冰雪覆蓋的山脈,朝主峰趕去。


    漆黑的夜幕下,汽車的燈束撕開黑暗。


    輪胎卷動著地上的積雪,四下飛濺。


    穿了套迷套裝的寧錯將油門踩到底,雨刷器掃過天空中零星的飛雪,她扯著喉嚨,於發動機的轟隆中問道:


    “雷那邊情況怎麽樣?”


    副駕駛座上,裹著件從景區順來的軍大衣的雪莉攥著玉符,於顛簸中搖頭,大聲道:“沒有迴複!”


    車內,後座上,裹著冬衣的遲家夫妻和呂青都是心中一沉。


    “相對位置呢?進入觀察範圍了嗎?”


    寧錯喊道。


    同頻道的玉符,在一定範圍內,可以顯示相對位置。


    “出現了!”雪莉大喊,她死死捧著玉符,上方,除了代表他們五人的光點,還有一枚顯得十分黯淡的,孤懸於玉符“界麵”一角。


    “九點鍾方向!”她說道。


    寧錯一聲不吭,操控身下鋼鐵巨獸,朝朱一聞坐標位置趕去。


    ……


    “轟!!”


    天池主峰內部,靠近山頂的位置,陳瞳一刀辟出,燃燒的氣血仿佛化作火焰,將黑暗的空間照亮。


    數隻生著奇異膜翼的“蟲子”被斬飛,於半空嘶鳴尖叫著,化為半焦的屍體,刀芒不散,將身後的通道轟的塌陷下來。


    發出這一刀,陳瞳踉蹌了下,一陣脫力,單膝跪在地上,用刀撐著身體,膝蓋卻仍不可避免撞在尖銳的石頭上,鮮血淋漓。


    “劈裏啪啦!!”


    同樣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的朱一聞擠出所剩不多的力量,拉出一條電蛇,將一頭漏網之魚擊飛,繼而,喘著粗氣,聲音沙啞:


    “還有藥劑嗎?”


    “你不是說味道太怪,不喝嗎?”黑暗中,陳瞳咬著牙,按住腿上的傷口,嘲笑道:“沒了。”


    朱一聞吐了口血痰:“還有力氣開玩笑,不錯,下一波你來頂?”


    陳瞳剛要說個“好”字,卻因失血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被痛覺折磨的神經麻木起來:


    “我撐不住了,你自己走吧。”


    朱一聞也跌坐在地上,沒好氣道:


    “往哪走?已經是死路了!”


    兩人腳下,被拿來當做手電的通訊器倒扣在地上,刺目的光芒照亮了這座狹窄的溶洞,除了被暫時封堵住的山縫,再沒有了其餘的路。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裏,他們且戰且藏,那些蟲子似乎擁有鎖定他們的能力,無論如何躲避,都很快會被找到。


    而在這樣高強度的戰鬥中,缺乏補充的兩人,力量下滑都極為嚴重。


    朱一聞靈力近乎枯竭,紫金雷錘黯淡無光。


    陳瞳的刀崩開缺口,身上多處受傷,隻匆匆撕開布條捆著。


    直至如今,兩人踏入死路,身後,仍能聽到遠處,不斷接近的嘶鳴,那意味著新一輪的進攻。


    坍塌的石頭沒法阻擋那些生物,隻能稍微延緩時間。


    陳瞳靠在地上,眉頭緊蹙,忍著疼痛,看向腕表,卻發現已經被血跡糊住,她用手擦了下,終於看清了跳動的熒光數字:


    3:50分。


    他們已經連續作戰近十個小時,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躲藏,在逃,可這也已經是極限。


    她對救援已經不抱希望,慘笑道:“看來,我們撐不到援軍來了。”


    “殿堂來不及,你們人教也來不及。”


    “趕路就要那麽久,更不要說,還要找到我們所在的位置……我們在哪?自己都說不清,別人怎麽找得到?”


    “出來前,我就說周堪那幫魂淡別亂插旗,這幫烏鴉嘴……”


    “沒想到,我竟然會和人教的雷死在一起……”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因為傷勢,意識有些飄忽。


    又似乎,想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小段時間,盡可能多說些話。


    雖然,也隻有一個聽眾。


    “喂,你在聽嗎?”


    說了好一陣,卻一直沒有得到迴應,陳瞳忽然有些慌張,努力抬起頭,朝旁邊看去。


    旋即,她就見同樣渾身是傷,彈盡糧絕的朱一聞捧著一枚玉符,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


    “來了。”


    “什麽?”


    “我們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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