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一愣,怔怔的望著麵色慍紅的田小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她一直以為田姑娘是沒心沒肺的……可她錯了,田姑娘隻是……把什麽都藏在心裏沒說,裝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罷了。


    “可是安律師,你是頭一個不圖我任何東西,就隻是真心跟我當朋友的人。”田小甜的語氣,忽然就低沉了下去,她沒力氣的靠在麵盆池上,“安律師,我不是傻子,誰是把我當二傻子,誰又是真心待我,我知道。你,是我第一個朋友。我不想跟你分開,這是實話。”


    安寧咬了咬嘴唇,知道自己或許傷害了田姑娘的心,可有些事兒,是原則問題,不是田姑娘找一些理由就可以搪塞粉飾過去的。


    “田姑娘,你不想跟我分開,你可以跟我說。如果你說了,我完全可以不搬去檢察院的宿舍。解決的辦法有很多,你偏偏選擇了我最不能認同的……抱歉,你這樣的友情,我想我好像沒有辦法接受。”


    為了跟她這個朋友在一起,就把一個辛辛苦苦努力考試的人給擠下去麽?


    因為她曾經被人用這種手段黑下去過,所以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付出的努力被別人用錢財權勢給偷走的痛苦與憤怒。


    那種無奈、憤怒、無力、委屈、痛苦……


    卻沒有地方可以去訴說。


    那滋味,真的太折磨人了。


    檢察院的名額,就那麽幾個。不會多出來一個,田姑娘進入了檢察院,那就意味著有一個寒窗苦讀的人,經曆了幾個月之前她經曆過的事情。


    如果田姑娘的友情是這樣的,那麽,她真的接受不了。


    打著友情的名義,卻在幹著傷天害理的事兒。


    安寧不想跟田小甜扯那麽多的法律條文,逐字逐條的告訴田小甜她這樣的行為都是如何如何。就最簡單的一句話——


    “田小甜,你這麽做,良心不會難受麽?”


    這句話說完,安寧側身,從狹小的浴室走了出去。不再多看田小甜一眼。


    話不投機……半句多吧。


    道不同也是不相為謀的。


    當初她被人黑下去,田小甜可以說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也是全程都看在眼睛裏的。當初那個站在她身邊義憤填膺的田姑娘,跟今天這個田姑娘,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人。


    “安律師!”


    身後,田小甜委屈又憤怒又包裹著一些其他很複雜情緒的叫了她一聲兒。


    安寧腳步頓了頓,沒有說話,隻是背對著田小甜等待她的下文。


    她的朋友,真的不多。


    每一個她都十分的珍惜,因為能留下來的,都是來之不易。


    她也想聽聽田姑娘想怎麽解釋。如果田小甜還是用‘友情’這個名義的話,那她跟田小甜也真的是沒什麽好說的了。


    “安律師,我剛才說的,對你就沒有一點點的觸動麽?”


    安寧咬了咬嘴唇兒,還是沒吭氣兒。


    沒有觸動?


    怎麽可能沒有。她雖然沒有經曆過被人排擠的事情,她也沒有一對很強勢的父母,帶給她什麽陰影。但孤獨一個人,身邊什麽人也沒有,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那種孤獨的滋味,她卻十分的清楚。


    隻不過……她試著將那種孤獨的滋味,轉化成可以讓她一個人不受打擾的,沒有任何牽掛的專注到一件事情當中。


    上學的時候,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有的隻是遠在京城的馮教授,於是她就把全部的時間都用在學習上邊。不是交給了別人,而是交給了自己一份很漂亮的學習成績單。


    工作的時候,她也沒有什麽朋友,於是她又將時間全部用在工作上邊。再於是,她有了今天十分過硬的專業。


    孤獨,是每個人都與生俱來的。


    安寧一直就覺得,不是你身邊圍繞的人多了,你就是不孤獨的。權傾朝野如權煜皇,她也覺得那個男人是孤獨的。


    權煜皇在做什麽事情,沒有人知道,大部分也都不會理解。縱然他眾星捧月,身邊有那麽多忠心耿耿的屬下,可骨子裏,她也覺得那個權五爺是孤獨的。


    每個人都孤獨的,不能用你很孤獨你很可憐這樣的說法,就去損害別人的利益。


    那這樣的話,還要法律幹什麽?


    我弱,我有理。


    你強,你活該被我損害利益。


    有這個道理麽?


    跟哪兒,它都沒有這個道理!


    又站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安寧也沒有再等到田小甜接下來的下文。


    她微微的點點頭,已經明白了。


    但心裏卻也十分不想失去這一段友情,對田小甜來說,這友情彌足珍貴,對她來說,又何嚐不是如此?


    不管心裏再如何失望,安寧還是耐著性子重複追問了一遍,“田姑娘,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了麽?”


    身後,一片靜謐。


    安寧忽然討厭這種靜謐了。


    她扯了扯嘴角,向自己的臥室走去,“田姑娘,睡覺吧。”


    “姐……姐姐?”


    她跟田小甜這邊這麽大的動靜,顯然早就把睡在沙發上的孫香雅給吵醒了。


    孫香雅就睜著一張惴惴不安的大眼睛,蜷縮在沙發上看著她。


    安寧很累了,她隻是擺擺手,“你好好睡覺,別賴床了,早點起來。把你的行禮收拾一下,我中午午休的時候過來接你。”


    聽見了剛才安寧發脾氣的孫香雅,不敢有異議,怯怯的點了點腦袋,鑽迴了被窩裏。


    在孫香雅的印象裏,她這個不同父又異母的姐姐,好像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樣子。被搶了母親,她一個字兒都沒有說。被她跟爸欺辱,這個姐姐也從來沒有反抗過。


    孫香雅咬了咬嘴唇……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個姐姐發這麽大的脾氣,語氣這麽嚴厲。


    迴到自己的臥室,躺在柔軟的床上,嗅著那幹淨的還沾染著洗衣味道的床單被罩,安寧心裏也有點發酸。


    她離開了才不到一個星期,但田姑娘也已經給她重新換了幹淨的床單被罩。這不僅僅是貼心,這是田姑娘在拿真心待她。不然,田姑娘一個被家裏寵壞的小公主,怎麽可能心甘情願的給她當個小丫鬟?


    估計田姑娘在家裏,別說換床單被罩了,田姑娘連家裏的床單被罩在哪裏她都不清楚的吧?


    思緒……忍不住又想起了她第一次來到這棟小公寓的畫麵……


    田姑娘……她是個好姑娘來著。


    安寧忽然有點後悔剛才對田小甜的態度,是不是有點太嚴厲了?但她卻不後悔說出自己的看法。隻能希望……田姑娘可以及時的懸崖勒馬吧!


    狠狠的閉了閉眼睛,安寧強迫自己入睡,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她剛才其實很想帶著孫香雅就這麽一走了之,特別特別想。她是沒有辦法改變田小甜的想法跟行為,但她至少可以用自己的行動,表達自己的意見。


    可她隨即一想,這樣才是太傷人了,也會狠狠的傷害她跟田小甜時間還很短暫的友情。於是生生作罷。


    “哎……”


    她這樣的行為又算什麽呢?


    住在人家田姑娘的公寓裏,卻還給人家房東擺臉色看。她可能跟權煜皇一樣,是死後也得下地獄的那一類型吧?!


    ※


    “小安,你可真拚命啊。”


    抬頭看,透過格子間安寧看了一眼張扒皮,笑了笑,沒說話。


    “你雖然請了幾天假,但你給律所拉來了很大的案子。說實話,你不用這麽拚命也可以的。”


    能從張扒皮的嘴巴裏聽到這句話,可想而知安寧這短短一個上午,到底都做了多少的工作。


    “張律。”


    “怎麽了?”張扒皮是越看越喜歡這個工作態度認真,工作能力又十分出眾,長得還很漂亮,性格也很好,從來不多一句怨言的安律師,他也難得的開了個玩笑,“該不會是又要請假吧?”


    呃……


    安寧臉色有些尷尬的訕笑兩聲,輕輕的點了點腦袋,“是想請一會兒假。家裏有點事情,我需要去解決一下。我會盡量用午休的時間解決好的,盡量不遲到。”


    張扒皮愣了一下,沒想到安寧還真順杆爬了,可他一想到曹大律對安寧的態度,以及安寧的工作態度,便也很大方的擺擺手,“盡量別遲到吧。”


    安寧點點頭,“會把工作都處理好的,不但耽誤工作的。”


    “那這是肯定的嘛。”


    將卷宗給她放下,張扒皮便出去了。


    安寧又繼續埋頭處理那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卷宗,時間過去的很快。


    平常一到午休的時間,田小甜肯定咋咋唿唿的來敲她辦公室的房門,提醒她到午休時間了,不要耽誤吃飯。而今天,田小甜沒有來敲門。


    倒是張扒皮中間敲過一次她辦公室的房門。


    “小安啊,還在忙?”


    “是,不能因為我的私人事情耽誤工作麽。”


    “那你忙吧,這個卷宗,田小甜處理不了,你幫她弄一下。”


    “哦,張律你放這兒吧。”


    “不耽誤工作是好事兒,你也別連午飯都顧不上吃啊。不然,人家該說咱們律所是剝削的吸血鬼了。”


    安寧笑了笑,忍不住問了一句,“張律,您真不知道大家在背後是怎麽稱唿你的啊?”


    他都已經是張扒皮了,還怕別人說他是剝削的吸血鬼咯?


    張扒皮也笑了笑,“好好工作吧。”


    伸了個懶腰,安寧看著辦公室的桌頭好不容易減下去的卷宗,因為張扒皮的出現,又恢複到了原來的高度,心中一陣無力……


    再重頭來過唄,不然還能怎樣?


    又重新埋頭於工作之中的安寧,如果不是接到了蔣大小姐的電話,估計這一天,她都會在辦公室裏度過了。


    “我說安律師,你怎麽迴事兒啊?求人家幫忙,你丫還遲到!還有沒有天理啦?!”


    安寧掃了一眼辦公桌上的鍾表,無語的歎了口氣,午休時間都已經過了麽?


    “抱歉,我——”?“不用解釋了,我還不清楚你的性格啦?肯定是忙工作忙的把時間都給忘了唄。那啥,你吃午飯了沒?”


    “還沒……”


    “別廢話了,下樓吧。我在你們律所樓下。”


    瞅著手頭上剛進行到一半的卷宗,安寧隻猶豫了一下,便點點頭,“五分鍾,我就下來!”


    一邊說著,她一邊將沒處理完的卷宗資料一股腦的全塞進自己那寬大的帆布包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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