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不力,是為人仆的罪過。


    碰見了象連於雪一家霸道護短的主子,行差踏錯,活路全無。


    一行下人,心照不宣的,開始沿途傳揚剛剛發生的一幕——添油加醋,極度抹黑。


    沒過多久,廢柴大小姐死而複生,變得異常強大。


    二小姐與之抗衡,遭受慘敗。


    不但鞭子和寵獸雙雙被奪,甚至雙臂還被折斷,慘遭淩辱。言語之間,不但將凰飛天抹得烏鴉一般漆黑,連帶著,還說了凰流雲不少好話。


    然而,有人卻在私底下議論,憑著凰流雲的跋扈性子,真相有待商榷。


    眾說紛紜,心思各異。


    但,如此铩羽而歸,如此完勝決絕。


    那火熱的程度,絕對是繼十年以來,凰除兇叛出之後,最最具爆-炸-性的新聞。


    事發突然,又匆匆收場。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異兵突起的凰飛天身上。


    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在遠處的飛簷獸角之上,佇立著一個身穿藍衣的身影。


    那是一個極其年輕的男子。玉樹臨風,風姿卓絕。


    巨樹之側,陰影濃深,明明暗暗的照著他如玉側顏,宛若紙墨上的白玉字跡,折射絕世冰冷光輝。


    一襲圓領的袍子,包裹他頎長的身體。不知名的金線,繡著繁複的雲紋。風吹衣袂,如水飄散,飄蕩的輕微弧形,露出同色金線的登雲靴,和藍衫暗紋,互為唿應。


    他淡漠而立,麵無表情。可一股子睥睨之氣,還是從那湛湛藍眸,清宇墨眉之間,絲絲縷縷的泄出。


    他似是順路經過,不經意稍微頓足。


    一眼之下,興味盎然。


    臉上少了一塊肉的少女。


    被整得極慘、極可怕的妹妹。


    乍一看來,好象隻是尋常姐妹之間的賭氣爭鬥,尋常不過勝敗哭啼。


    可處於劣勢的少女,在下一瞬間迸發出來的殺氣以及衝天豪氣。讓平靜已久的心湖,驀地蕩起圈圈漣漪。


    他有些詫異地撫著心口,再次注目反敗為勝的少女。


    一瞬間,被她臉上折射的自信、驕傲、頓時移不開眼神。


    殺氣凜冽、神采飛揚!


    一眼定格,他開始透過皮肉,查看少女的骨骼和內息!


    嗯,不錯,上好的修煉材質,丹田之內,空空如也。


    能力可以提升,修為可以增加。


    可一個人的錚錚傲骨,還有那對天拔劍的凜然豪氣,卻不可以模仿,沒辦法複製。


    再往深裏看去,男子猛然間就是一怔。


    少女的丹田之內,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緩緩遊動,那沿途時敘的軌跡,逐漸形成一個奇妙無比的陣法——


    沒有任何實力的少女?


    詭異得不應該出現在此間的葫蘆?


    男子突地笑了一下。


    人生如此寂寥,時光如此寂寞。


    他一直渴望能找一個獵物,一個能讓他提起興趣的目標。


    而這少女……丹田之內的小葫蘆嘛!


    匆匆一眼,就此定格。


    驚鴻一瞥,成了獵物。


    幾乎不假思索地,一道藍影,宛若淡煙一般,朝著小姐弟倆消失的方向迅速逸去!


    前院,奢華無比的院落裏,奴仆成群,人來人往。


    剛剛被抬迴來凰流雲,此時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一個身著紫衫的貴婦人焦急地在屋內踱步,不時地對身邊的下人喝罵一番。


    大夫診斷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說骨斷筋裂,內傷沉重。


    更重要的是,辛苦修煉得來的內息,空空如也,一無所有。


    凰流雲所修煉的,是凰族之內正宗的功法,靈力在無數靈藥的催化之下,也是極為純粹的紫雲巔峰。眼看著,尋到機緣就會突破,可現在,毀了,居然全毀了?


    體態雍容,矜持冷淡的連於雪再也不顧形象,瞬間撲倒床前,捶天怨地,咬牙切齒。


    半晌,才毅然抹了一把眼淚,緩緩站起身來。


    依著她的性子,想拔腳出門,將凰飛天撕成八片。


    可是,身邊一個老嬤嬤適時攔住了她,低聲說道:“夫人,您現在不宜出麵!”


    外麵議論之聲高絕,連於雪怎麽說都是長輩。


    數年前,逼走凰除兇的事情,已經讓不少人起了疑心。


    這次,若再出手,勢必驚起不應該驚動的人。


    凰飛天小命,自然不足一提。


    可若因此耽誤了那件大事的話,那人,是絕對饒不了的。


    連於雪神情狠戾,眼冒青光,手背上的青筋,宛若小蛇一般亂蹦亂跳。半晌,才咬牙切齒地說道:“她這是想毀了雲兒……如此賤-人,我豈能容她?”


    三月之後,凰族的新一代守護者即將前往凰族聖地,喚醒古老的守護神。


    女兒的唿聲最高,名字,赫然就在前排。如此節骨眼上,卻遭遇慘敗,對象還是個一無是處的廢柴。


    你叫她如此不恨,如何不怒?


    老嬤嬤躬了躬身,一語雙關地輕聲說道:“就是為了小姐的大好前途,才請夫人不要枉動。”


    不要枉動,不能枉動。


    那個人嚴厲的話語,宛然響在耳邊,讓連於雪滿身的怒氣,如同刺破的氣球一般,驀地瘜了下去!


    她揮揮手,恨聲說道:“我知道了。”


    知道,並不等於做到,連於雪也沒想做到。


    在這個時間,她是應該保持低調。可讓人教訓一下那個不知道死活的丫頭,卻是小事一樁。


    她冷著臉,走出壓抑的內室,卻沒看到,身後的老嬤嬤臉上,流露出陰冷至極的複雜神色。


    連於雪向來雷厲風行,出得內室,一共做了兩件事。


    這邊,讓人拿著名帖,去尋找最好的醫者,務必讓女兒毫發無傷地痊愈。


    另一邊,則發出急信兩封,一封,讓人通知了辦事在外,沒有迴來的丈夫凰懲惡。另外一封,則帶給了還在後山禁地裏閉關練功的兒子凰奔雷。


    路有遠近,信有先達。


    凰奔雷展開一看,就眸子腥紅,將送信之人劈手打出山洞。


    然後,顧不得收拾一下,便提起內息,一口氣掠迴家中。


    比武有勝負,強弱有分別。勝敗之說,武者尋常。


    可若敗在廢柴之手,卻是終生洗不掉的恥辱。


    凰奔雷忍受不了,也不想忍。


    他進得屋來,看了眼容顏慘淡的母親,奄奄一息的妹妹。


    還沒學會完美控製自己脾氣的少年,眼珠子一片通紅。驀地大吼一聲,不管不顧地衝出院子,殺氣騰騰地找凰飛天姐弟償命。


    與此同時,小丫頭小紅被吸幹的屍體,也被有心人迅速地送至凰家長老們的麵前!


    詭異如幹屍的軀體,恐怖可怕的死相。也讓安逸了數年的長老們大吃一驚,齊聚一堂,開始緊急商議!


    流言蜚語,不逕而走。


    一時之間,平靜了許久的凰族,暗湧湧動,人心惶惶。


    隻不過,這一切,凰飛天都並不知道。


    因為,她正和弟弟一起,準備迴家,吃飯找媽。


    姐弟倆的家,並不在前院的那一大片莊子,而是要沿著山道一直向後。再越往前,就越顯荒涼,漸漸不見人煙。


    中途,轉過一道斷垣,再橫過一道殘壁。就看到一個泥牆圍起的簡陋院落。


    泥土壘的牆坯,木條紮的柵欄。不知名的野花攀沿其上,肆意怒放。


    同樣泥土壘成的房子,爬著碧綠的野藤,宛若神話中的濃縮古堡,讓人覺得,一片深幽。


    細小的燈火,從綠意隱約的窗口透出,伴隨著搖曳的葉影,讓人無端覺得,心底暖暖洋洋!


    兩人還未進門,就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之聲,撕心裂肺的,讓人聽了難受。


    “哎呀,不好,阿娘又在咳嗽了。”


    凰飛鴻一把掙脫她的小手,飛快跑進了屋子。


    等凰飛天慢慢騰騰地進來,就看到小雀兒一般地,忙裏忙外的六歲孩童。


    倒水,捶背。


    撫胸,順氣。


    兩隻小手在粗布衣衫交錯而行,熟稔無比。


    過了半晌,咳嗽方止,臉色臘黃的婦人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天兒,鴻兒,都迴來了?快過來吃飯吧!”


    凰飛天抿了抿唇,淡淡地“嗯”了一聲,又慢慢騰騰地往桌子邊挪。


    非是她矯情,而是真的沒有和母親相處的經驗。雖然,這個瘦弱的婦人,給她一種很安全,很貼心的感覺,可自小被逼著殘酷修煉的她,隔絕人世,六親淡漠,直到現在,還是不習慣太過人性,太過溫暖的東西。


    說到吃飯,就想起了凰飛鴻的一臉菜色。可以想見,這個家,是沒有什麽好東西吃了!


    饒是早有了心理準備,可一看到飯桌前那一團一團子的黑色,她還是睜大眼睛。


    身後,響起略帶歉意的聲音:“整天吃這些東西,真是委屈你們了。”


    凰飛天連忙搖頭:“沒,我還真的餓了呢,鴻兒,快吃,快吃!”


    說完,徑直拿起了一個漆黑的窩頭,用力咬了一口。


    呀,苦的……


    澀極、粗極的味道,讓她緊皺了眉頭,卻見小人兒凰飛鴻若無其事地繞過她,手裏的小小窩頭先遞到了母親的手裏:“母親,您也吃!”


    一家三口,菜粥窩頭,吃得正香。


    簡陋的屋內,倒也其樂融融。


    然而,這種溫馨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隨著木門被踢開,一個兇神惡煞的身影闖了進來 :“凰飛天,臭丫頭,你給我滾出來。”


    凰飛天頭也不抬地迴道:“滾,我是不會的,或者,你先演示一遍,滾給我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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