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貞看著大林,眼淚流了下來,她不是難過,她是激動。兒子大了,可以為自己擔憂解愁了。ツ且灰梗淑貞一夜沒睡,她在想著大林的出路。文師傅在世的時候,是鑄造廠的翻砂工,把一勺又一勺鐵水倒在模子裏,鐵便變成了一塊又一塊有模有樣的鑄件。淑貞想來想去就想到了文師傅工作過的鑄造廠。如果說淑貞還能和外界有瓜葛的話,也隻能是文師傅生前工作過的廠子了。現在年呀節呀什麽的,文師傅生前那些好友,偶爾還會到家裏來坐一會兒,說上幾句安慰的話,淑貞透過話語,依稀地還能感受到一些溫暖和希望。


    文師傅死的時候,廠長老蘇來過,淑貞是認識廠長老蘇的,老蘇長了一副寬額大臉,頭髮向後梳著,說話的聲音很高調,讓人想起偉人什麽的。那時,老蘇拉著她的手,說了一些安慰的話,那陣子,老蘇說話的聲音一點也不大,他的肚子也是空的,淑貞想到了廠長老蘇,仿佛抓到了一棵救命草。


    第二天,淑貞找到了廠長老蘇。老蘇的樣子似乎和前幾年變化不大,隻是頭髮有些稀疏了,眼睛也有些渾濁,他見到淑貞那一刻,並沒有馬上認出淑貞,他愣在那裏,很費勁地想著,記憶力似乎不如以前。後來淑貞才知道蘇廠長的老婆中風後,癱在床上已經有好幾年了,日子過得一點也不鮮活,蘇廠長這幾年老得就很快。


    淑貞就說:蘇廠長,我是文師傅家的淑貞呢。


    這一句話提醒了蘇廠長,他一拍腦門想起了淑貞,又是讓坐,又是倒茶的。蘇廠長的目光停留在淑貞的腰身上,嘖著嘴說:還是那麽漂亮。淑貞臉一紅,接下來就換上了一臉愁容。說到了自己的四個孩子,說到了眼下的處境,又說到了大林即將畢業等等,老蘇就嘖嘴,淑貞說完了,老蘇仍在嘖嘴,他說這事不好整,文師傅都去世這麽多年了,說接班也太晚了。 淑貞聽了這話,淚又流下來。老蘇就瞧著流淚的淑貞。淑貞流淚的樣子很有女人味,生活的磨難沒有讓她這個美人坯子減去多少容顏,老蘇望著眼前的淑貞心裏就動了動。他終於伸出一雙潮乎乎的手把淑貞的雙手握了,淑貞感受到了老蘇的一份真誠,她又看到了幾分希望。


    從那以後,淑貞隔三差五的就去找老蘇,老蘇為難仍為難,但他答應想辦法。每次他見到淑貞,總是熱情地捉了淑貞的手,如果沒人的時候,他握住淑貞手的時間會長一些。身為女人的淑貞感受到了老蘇的心理變化,她去找老蘇的次數多了,就影響了老蘇的正常辦工。在找老蘇的過程中,不時有人敲門進來向老蘇匯報這,匯報那的,他們的談話不得不中斷,其實他們也沒什麽可談的,該說的都說了,淑貞的要求簡單而又明了,那就是希望大林來鑄造廠上班。老蘇的迴答就是很難,上山下鄉,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提出來的,全民都得響應,但也會有個別空子可鑽,就看怎麽鑽了。淑貞在一次次絕望中,看到了希望。


    那一次,淑貞找老蘇時,老蘇正在會議室裏煙燻火燎地開會,淑貞沒能和老蘇談成,但老蘇告訴淑貞下班後到我辦公室裏來吧。那天傍晚,淑貞意識到要有事情發生了,但她又不能對即將發生的事有絲毫的改變,她懷著一種極其複雜的心情於傍晚時分敲開了老蘇的辦公室。老蘇果然如約地等在那裏。


    正如淑貞預料的那樣,很快老蘇就把淑貞抱到了辦公桌上,然後寬衣解帶,該發生的事都發生了。完事之後,老蘇很滿足地坐在椅子上喝水,喘氣,淑貞一邊係扣子,一邊坐在一旁哭泣。本來她是不想哭泣的,這種行為她甚至有許多自願的成分,但是為了打動老蘇,她還是哭泣了起來。這迴老蘇就斬釘截鐵地說:鑽空子的事我想好了,就這麽辦。


    她不知老蘇要怎麽辦,心裏踏實了一些。她隻有付出心裏才會踏實。無奈的她隻能走這一條路了。


    從那以後,她隔三差五的會在傍晚的時候敲開老蘇的門,她每次來第一句話都是問:大林的事有進展了嗎?但結果每次都會躺在老蘇的辦公桌上。她感覺到,那張桌子很硬,硌得她的腰都快斷了,但她隻能那麽忍受著。任憑老蘇在上麵折騰。老蘇的年齡畢竟大了,也折騰不出什麽水平了,隻一會兒,老蘇就下去了,然後老蘇就氣喘著說:大林的事快了,你再等一等。


    母親反常的舉動,引起了大林的關注,他已經是年滿十八的大小夥子了,有些事他雖不說什麽,但還是隱約在意識到了。他什麽也不問,隻用目光探詢地望著母親。淑貞不敢正視兒子的目光,低著頭沖大林說:你的事快了。


    老蘇是個講義氣的人,他果然說到做到,他先是打通了上山下鄉辦公室的關係,又讓淑貞在街道開了一張情況證明,在大林高中畢業前夕,大林如願地到鑄造廠上班了,理由是接班。


    直到這時,淑貞才長籲一口氣,為慶祝大林上班,淑貞又燉了一鍋豬下水。不知為什麽,她一口也吃不下去,仿佛有什麽東西一直在心裏堵著,大林也一口沒吃。大林覺得有些沉重,甚至更複雜。她一頓飯還沒有吃完,便放下碗,剛開始,她一直在心裏說服自己不讓自己哭,可是眼淚就是不可控製地流出來,最後她幹脆放聲大哭了起來。


    大林終於上班了,窘迫的家境得到了改善。雖說大林隻是個學徒工,但畢竟每月還有十幾元的收入。ナ繒瓴荒莧麽罅忠桓鋈搜這個家,況且大林也沒能力養這個家,她仍背著孩子去拾廢品,在拾廢品的事情上,她曾和大林有過一番對話,那是大林上班兩個月後,兩個月對大林來說似乎過了兩年,大林比以前成熟多了,鐵水烤得他的臉龐又黑又紅,淑貞依稀地在大林的身上看到了文師傅的影子。這讓她感到踏實,還有一種摸不到的幸福。ゴ罅炙擔骸奧瑁你別再幹那個了。”ナ繒晁擔骸罷飧黽也荒芸嗄鬩桓鋈恕!豹ゴ罅炙擔骸拔倚校不抽菸不喝酒,錢都給你。”ナ繒晁擔骸按罅鄭你都上班了,也老大不小了,小秀、小林畢竟不姓文,你以後還要結婚過日子。”ゴ罅誌筒凰禱傲耍把頭很深地勾下去。從那以後,大林每個月都如數地把工資交給母親,淑貞每次都會從大林的工資裏餘出一元兩元的塞給大林說:你也是個男人了,兜裏不留兩個怎麽行。ゴ罅衷詡柑煲院螅總又是默不做聲地把那零花錢塞給母親。淑貞的心裏就很沉重,大林越懂事她心裏越沉重。ナ繒昝扛鱸虜壞酵蠆壞靡巡⒉歡用大林的工資,她偷偷地把錢替大林攢起來。她早出晚歸地去拾破爛。ブ沼塚小秀和小林知道母親拾破爛的事了,他們先是聽同學說的,他們不信,以為是在侮辱他們,爭吵著和同學打起來,直到有一天,他們發現了母親穿得破衣爛衫,在街邊的垃圾堆翻撿著,他們才相信這一切竟是真的。ツ翹焱砩希小秀、小林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們覺得自己毫無顏麵,同學的父母,不是黨員就是幹部,最差的也是工人,有幾個人的父母是拾破爛的呢?他們青春年少的自尊心受到了空前絕後的打擊。他們用絕食的行為對母親無聲地抗議著,他們一邊流淚,一邊別著頭,不理母親。母親就小聲地和他們說話,講生活、講工作的貴賤。ゴ罅旨小秀和小林這樣,看不下去了,他放下飯碗,粗暴地把兩個人拉到一邊,每個人打了一個耳光,然後氣洶洶地說:你們有能耐就去當廠長。バ⌒愫托×執幽且院螅不敢再抗議了。但他們在外麵看見拾破爛的母親,他們從不上前叫一聲媽,甚至發現了母親,他們都是遠遠地繞開。在同學麵前,他們閉口否認那是自己的母親。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了很多年。ナ繒曜勻恢道孩子們的心理,有時她望著孩子們的背影,那倉惶躲避的小小背影,她的眼淚止不住流出來,她用髒了的衣角去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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