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想不用他找,一路上背後都跟著一抹火紅色。


    鶴卿一頭霧水,莫非它喜歡他?


    可別,他不接受不能化形的妖怪。


    塗尤聽了他的話哭笑不得,他往後看了一眼那道身影,語焉不詳:“要是單純為了找你玩就好了。”


    “啊?什麽意思?”


    “果然是個憨的,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是崔兄的臣子。就你這腦子真的能辦成事?”石衝在一旁早就看了個熱鬧,沒忍住譏諷道。


    “哈?”鶴卿脾氣大得很,當下便不滿了起來。


    “什麽叫我憨?就你聰明!那你說說塗尤是什麽意思。”他扒拉了一下塗尤,“你也是,老打啞謎幹嘛?有話就直說。”


    眾人停了下來。


    石衝雙手交叉抱臂,嘴裏嘖嘖兩聲,“說你憨還生氣,你自己睜大眼睛瞧瞧周圍是不是很眼熟。”


    鶴卿皺著眉,想著他故弄玄虛,然往周圍望了一遍。


    還是高聳的樹木,及膝的灌木叢,還有……一個坑。


    “什麽情況!”鶴卿一撩袍子跑到那個坑上,然後抬頭往上瞧。


    火紅的勝遇撲扇著翅膀穩穩地停在樹杈上,轉動著腦袋看著他們。


    強烈的熟悉感撲麵而來,可不就是一開始他們遇見勝遇的地方,連地上那個坑都是他砸出來的。


    他們有妖界最精準的羅盤,甚至有妖精最敏銳的直覺,根本不可能走錯路再繞迴來。


    塗尤遞給拂綠一個眼神,她點了點頭,而後抬手一道流光從掌心直直地朝他衝了過去。


    一陣刺痛從背後傳來,鶴卿吃疼,卻忽然感覺眼神清明,漸漸發覺了不對勁。


    再抬眼看著勝遇也沒有了一開始狂熱,而變成了一種警惕。


    他神情嚴肅地走向自己的同伴,低聲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腦子終於迴來了,石衝漫不經心地聳肩一攤手,說:“很明顯,我們迷路嘍。”


    雖然石衝經常噎他,但是剛才他確實是幫助了他,鶴卿哼了一聲,暫時不跟他計較。


    “從我們見到勝遇開始,我們應該就落入了陣法。它將我們困在了這裏。”塗尤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傳說中勝遇沒有什麽法術啊……”剛說完又想起剛才自己被它扇到地上那麽多次,他心虛地撓了撓鼻尖,補充道:“或許現在有了。”


    石衝倚在樹幹上,說:“傳說中的東西或許也並不都是假的,但不管怎麽樣現在我們被困在這裏從頭到尾都隻見到了勝遇一個活物。”


    他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要想出去,關鍵點隻怕也在它身上。”


    現在要找到突破點,必然要從勝遇身上入手。


    從之前塗尤推測他們被困住以後,拂綠便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


    崔皋宴是她的戀人,他之前不僅身受厄詛,現在又消失不見,連是否受傷,是否安全都不知道。


    他是因為她而受了這遭,不管怎麽樣她也一定要找到救他的辦法,眼見過幾日便是十五了,倒時他要是發作起來,她不在他身邊怎麽放得下心。


    從前總是他保護她,現在她也該勇敢起來,去承擔責任。


    “我的法力沒有受到壓製,讓我去吧。”


    他們三人皆是一臉震驚,鶴卿率先勸道:“拂綠你是太子的人,我們一定會保護好你,怎麽可能讓你去冒險。”


    石衝難得和他統一戰線,他說:“沒錯。拂綠妹子你就放心好了,我們會找到辦法的,現在還不是讓你出手的時候。”


    說完他又拍了拍身邊的塗尤,“你說是不是塗尤?”


    沒想到本來以為會和他們一樣反對的人,此時卻一反常態。


    “不。讓她去。”


    拂綠放下心,對他感激地笑一下。


    塗尤是他們中的領導角色,他說了可以那就是可以了。


    石衝和鶴卿隻好同意。


    阿秋原本隻是中山上一條普通的白蛇,沒有父母,每一塊石頭下都可以是一個家。


    中山的妖怪多是這樣,出生、長大、修行,再直到老去。


    中途或許會有些仙人過來帶走幾隻度化成仙,但是依舊平淡無奇。


    有一天,她學會了化形,然後做了一個決定——去人間。


    中山有幾個見過世麵的妖怪,他們告訴她人間有趣也可怕,她要是到了那隻有像他們一樣生活才會安穩。


    她點了點頭,說她隻是去看看,不想做人,做人要用腳走路,太麻煩了。


    可是此時又有妖怪說去了人間就是要做人的,然後像書裏寫的一樣去和人相愛。


    可惜那時的阿秋太小,而且是個自己極有主意的白蛇,前輩們的話一概不聽,變成一條小白蛇鑽入人間。


    她曾在一家農戶家住下,救下被豺狼撕咬的小男孩,那戶人家將她奉為家神。


    那時她初入人間,對人有些好奇,便這麽住下了。


    小小的男孩長成了大男孩,可以說除了生他的一生都在她的注視下渡過。


    小男孩長大了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再長大,然後又進行一遍他的從前的事。


    無趣——她的結論。


    注視了兩代人,她最後搖曳著尾巴離開了那個村莊。


    她見過各種各樣事情:戰亂饑餓食子,國富民強滿臉幸福。


    她在人家花了近三百年,走遍了山川河流,以白蛇姿態縱觀人間。


    人間真的很美,但是她卻覺得依舊無趣,於是她來到了人間的最後一站——蓬萊。


    越過浩瀚的汪洋,她力竭癱倒在沙灘上。


    再睜眼,她看見了蓬萊的主人。就像是魚遇到了水,她終於遇到了終點。


    他給她取名阿秋,因為她來到蓬萊的時候正是秋季。


    或許是因為想要和他一樣,她第一次在人間幻化成人形,在他的麵前。


    他紅著耳朵別開臉,然後從鮫人處取來鮫紗為她量體裁衣。


    說來也是好笑,她在人家三百年,倒還是第一次學做人呢。


    她就這樣在蓬萊住了下來,平時和他聊天解悶,他教導她怎麽做人,雖然她學的不大用心,但她卻覺得生活一點都不無聊了,反而燦爛了起來。


    好像隻要待在他身邊,哪怕隻是守著蓬萊她也覺得開心。


    她終於知道了她離開中山的目的,找到自己的人間。


    夜晚,重黎用法術點燃了桌上的蠟燭,他輕聲問:“這樣看得見嗎?”


    那雙清淩淩的豎瞳裏清晰地倒映著攢動的火苗,她可以夜視,但是他永遠執著的為她點燃一盞燈。


    燭光下,唇紅齒白,他的側臉棱角柔和,挺翹的鼻梁哪怕被緞子遮擋一半也依舊優越。


    她看著他,認真地點點頭,“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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