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域的時候,宋卿總是聽到魔衛說及,嫁入崇明島的兄長和弟弟,被妖族折磨致死的事。從那時候起,他就一門心思的想要逃離魔域。


    他等啊等,終於等到狐族請母皇觀寶。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為了讓母皇帶他去人間,他對母皇百般順從,甚至答應母皇會嫁給妖族那個大他上千歲的護法。才被特許,隨母皇離開魔域。


    宋卿曾想過逃出魔域後,隱姓埋名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孤苦的過一生。也好過被母皇當成一顆棋子,下嫁到崇明島,被折磨致死。


    卻不想,逃跑的那天,他遇上了唐凝。那個把他從狼妖手裏救下的道士。


    當宋卿發現靠近唐凝時,自己的魔氣便會消失時,就死皮賴臉,寸步不離的跟著唐凝。一連兩日,才讓唐凝鬆口,許他做個隨身小侍。


    那時候覺得這個不修邊幅,功力高強的女人,性子也太好了。


    他們一行人迴到靈山,柳清清忽而覺得他姿色尚可,便向唐凝討要他。


    宋卿那時候嚇的要死,想著唐凝功力這般強大,作為大師姐的柳清清應該更厲害。而柳清清和那些妖一樣,都喜歡以淩虐男子為樂。


    當時的他,覺得命運對他也太不公平了。剛出虎穴,又讓他進入狼窩。


    他心如死灰,想著一死了之算了。反正這世間,也沒什麽好讓他眷戀的。


    誰曾想,唐凝隻是言語譏諷柳清清,並沒有真的打算把他給柳清清。


    唐凝很快就發現了他的身份,可唐凝並不在意,還送給他鳳玉剛卯墜。告訴他,人有旦夕禍福。若有朝一日她出了意外……自己好歹也有退路。


    說起來有點好笑,他的前半生,還從未被人如此善待。


    後來總是被唐凝護在身後,他就開始有了別的奢望。


    魔就是這樣,貪得無厭,欲壑難填。


    一開始的時候,他隻想逃避妖魔的搜尋,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這世間有越來越多的期待了。


    宋卿知道,知道自己是個非常糟糕的魔。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個優點可言。遇見好的東西,就想據為己有。


    他先對唐凝百依百順,不惜引誘、獻身。如果唐凝願意的話,他恨不得把自己給了唐凝。好讓,好讓唐凝覺得他還有些利用價值。


    可唐凝太蠢了,也太不懂得享受了。


    那個平日裏對誰都好言好語的女人,在鳳凰穀因為他的示好,生了好大一通氣。


    質問他,把自己當成什麽了,為什麽要如此的自輕自賤。說什麽,一個連基本生存都不能保證的人,是不可能有時間和精力,對她人產生愛意。


    說他,隻是把唐凝當成唯一的救命稻草。還告訴他,任何以壓迫、捆綁、奉承討好,及自我感動式的付出,都不能稱之為愛。至多是一些人為了滿足,自身病態心理的需求所為。亦或是無法更改現狀的人,自欺欺人的借口。


    宋卿聽不明白,隻覺得唐凝修煉修傻了,腦子都不太好使。才這麽的無欲無求,毫無雜念。


    可心裏又喜歡這樣的唐凝,認為這樣的人存在,是對世間一切惡的蔑視和挑戰。


    可能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對唐凝的占有欲,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發的肆意增長。


    宋卿以為,喜歡一個人,就是讓對方眼裏、心裏就他一個。裏裏外外,都是他的。


    可唐凝的喜歡卻不是。


    時至今日,他還記得唐凝在他耳邊,說過的話。


    “你可能不知道,這世間並非全是以利換利的聰明人。也有我這樣,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求的蠢人。在我看來,任何生命的降臨,都是為了體驗美好。而你,是我的美好。


    我也希望,有天你能體驗天下間不同的美好,而不僅限於我。


    我不清楚你是怎麽看待自己,但對我而言。你是很可愛,很值得愛的人。宋卿,我喜歡你。但我的喜歡比你的喜歡,要簡單,和純粹一些。


    所以無論發生什麽,都別怕。我會永遠陪著你,除非某天你想離開。我會永遠祝福你,哪怕某天你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我會永遠愛你,就像任何魚兒,無法舍棄湖泊溪流。”


    就算宋卿再怎麽不承認,也知道他喜歡唐凝喜歡的無法自拔。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他想,可能在瓊州城的時候,唐凝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讓他去看那隻狐妖是如何被許妍折磨的。也可能是在祭祀坑下,唐凝自身難保,卻還是先將他送出陣法外。


    亦是在雲中那夜,唐凝以為他做噩夢,溫柔的替自己按摩。或者在鳳凰穀的時候,教他什麽才是喜歡……那些無數個瞬間,讓他一步步的淪陷。


    唐凝這麽好的人,他會喜歡,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唐凝怎麽會喜歡他呢?


    他一點也不可愛,甚至有點可恨。


    每次看到沈靜的時候,他就很生氣。氣沈靜拋棄唐凝,又竊喜沈靜的任性。


    沈靜的家世、樣貌、秉性和唐凝太登對了。


    甚至他們站在一起,就會有人想要湊成他們的婚事。


    而他,是修仙門派所不容的魔。


    沒人知道,他和唐凝去魔域盜鬼蜚草的時候,有多開心。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必死無疑,連他也這麽認為。


    可和唐凝死在一起,他樂意之至。


    假使他們到了陰曹地府,做兩個無人打擾的小鬼,也覺得無比開心。


    說來說去,都怪唐凝。她太好了,怎麽會有人這麽好呢。


    好到將他當成一個生靈,給予他最基本的尊重和包容。


    好到替他遮去那些不堪。怕他多想,甘願一遍遍向他解釋說明。讓他明白是與非,愛與恨的界限。


    好到冒著生命危險,為他取得《洞玄化騭訣》,讓他擁有了可以修煉的機會。


    好到竟覺得愛太重,把愛掰成一片片的喜歡,輕輕的放到他的掌心。


    他如同生來就隻有一隻翅膀的鳥兒,不僅不會飛翔,還被扭曲的人關在籠中,日日取笑。


    唯獨唐凝,唯獨她,送給他另隻翅膀,打開鐵籠。教他如何飛翔,如何保護自己,讓他徹底自由。


    宋卿不知道“道”是什麽,但他想道應該是唐凝的樣子吧。


    他會追求他的道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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