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已經舉得酸痛麻木的右臂,藺雨文推門走入了客廳。

    客廳的一切都是夢中所見:黑暗中沉默的電視櫃,沉默的沙發,沉默的茶幾,以及冰箱發出的嗡嗡聲——但妻子安雅非倒是迴來了。

    透過安雅非臥室那道虛掩的門,流淌出一線燈光,還有一點她的體息。藺雨文一時間有些衝動,但那衝動是短暫的,因為他最後到底還是放下了準備敲門的手。他走進了廚房,從冰箱裏取出一聽啤酒,之後便將自己沉重的身軀安置在了沙發上,在此之前他已打開了電視,屏幕在他盲目的遙控中不斷地閃爍、定格,在刺耳的電視聲中,藺雨文發現妻子關掉了臥室的燈,這明顯的輕漫舉動雖然使他感到屈辱,但他的眼睛仍然緊盯著電視屏幕,他最終還是看到了那則新聞,那則關於昨天銀行持槍搶劫案的滾動新聞。

    夜已深沉,這可能已是第n次的重播了。“兇械的去向至今仍是一個謎,”最後新聞播報人正告那個在她眼中虛無的拾槍者,“盡速上繳公安機關!”

    喝著淩晨3點的啤酒,藺雨文再一次為自己昨天的怯懦感到了恥辱!

    但……

    雖然藺雨文知道自己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的恥辱是多麽的深刻!但他也知道自己當初完全有怯懦的理由,而也隻有他知道,和恥辱相比,自己昨天的怯懦簡直就是一種堅忍的表現——因為,當時他看到了那把手槍,在劫匪奪路而逃的時候,就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腳下!

    在為自己的怯懦找到了可以依托的堅忍的理由後,藺雨文隨後俯下身拾起了手槍,快速地揣入了懷中,然後,他知道自己那時緊接著要做的,就是當一個漫不經心的看客而不是步劫匪的後塵匆匆而去。

    事實證明中國是不乏看客的,所以在警車到來之前,他的身邊已經聚集了很多仿佛從地底冒出的鬼魅一般的人。

    這些人有的睡眼惺忪,隻穿著一條僅及臀部的睡裙,那是路邊美發店裏的發廊妹;有的手裏還捏著麻將,那是鏖戰了一夜仍不肯收手的蜷縮在路邊中老年活動中心裏的賭徒;有的手裏提著刀劍,那是芳菲街街心花園裏晨練的老頭老太,因為跑了一段路,他們都有些氣喘籲籲……在越來越多的人的包圍中,藺雨文知道自己很安全……

    但現在在這黑暗的客廳裏,他還感到安全嗎?噩夢的不期而至,使他感到了心煩意亂,他幹脆打開客廳的窗戶,頭頂上月亮已經不知去向,夜空不知何時已經彤雲密布,在製造暴雨之前,這就是一種壓抑!來自上天的壓抑!

    “其實,”任由夜風吹拂的藺雨文想道,“怯懦恥辱又能算什麽呢?難道我不正是生活在怯懦恥辱中嗎?!”想到這裏,他又想到了那把槍,此刻它被擱在自己的衣櫃裏,那裏充斥了太多酸腐的味道。

    在藺雨文停止思考之前,他相信自己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壓抑的人……

    但在這套三室一廳的居室裏,還有一個人感到了壓抑,她就是安雅非,藺雨文的……妻子——一個麵容內斂了逼人嬌豔的養眼女人。對這個女人而言,今夜,似乎也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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