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尚生微是一愕,先是昂起下巴打量著遊子岩,後來神色漸漸變得凝重,他覺自己好象麵對著一堵高峻的岩壁,森不可撼,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自在,迴對蕭布道:“他是誰?”


    蕭布直勾勾地盯著遊子岩,茫然搖頭說:“我從來沒見過他。? 〔{ ”


    “金老哥,這麽說他並不是你的人了。”尚生皮笑肉不笑地道:“這好象也不合規矩罷?”


    “誰說不是。”6定山搶在六指金前麵說道:“生哥,你可能還不知道這位遊先生的身份,他是我們這些小行會特意聘請的事務總監。”


    “事務總監?”尚生錯愕地擰起眉,他沒聽懂這個怪異的名詞。


    六指金與水鬼等人亦是麵麵相覷,神色古怪。


    6定山胖臉上笑意可掬,解釋道:“簡單地說,遊先生就是接受我們的委托,可以全權代表我們處理對外事務的管理人。”


    “我怎麽從沒聽說過?”尚生越驚愕。


    6定山輕描淡寫地說:“以生哥的身份,怎麽會留意這些小事呢?沒聽過才是正常的嘛......生哥,遊先生作為我們共同的事務總監,他出手維護雇主的利益總該沒問題吧?”


    尚生死死盯著遊子岩,眼神陰晴不定地閃爍著,似是要將他從外至內研究通透。


    遊子岩卓然而立,沒有絲毫的動作,整個人卻似深不可測的漩渦,將所有外界的探測都深深吸入,無一絲向外泄遺。


    尚生心底深處隱隱地泛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全身的毛孔倏地張開......尚生悚然覺,這種感覺跟麵對二當家公孫木時如出一轍,竟然是莫名的畏懼。


    這個不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難道竟是與公孫木一樣,是個於常人而言猶如噩夢般存在的戰鬥型基因覺悟者麽?尚生心中的震駭可謂是無以複加,迅在心裏轉著念頭。僵了好片刻,他才故作輕鬆地笑道:“隻要金老哥自己同意,當然沒問題。”


    六指金心中七上八下,遊子岩表現出來的身手雖然極為驚人,但術有專精,這種妙手空空的獨門技藝能不能鬥過蕭布可是一個未知數。隻是當前的情勢已經容不得他作出另外的選擇,隻得重重地點點頭說:“有勞遊先生了。”


    尚生亦有著類似的想法,戰鬥型基因覺悟者雖然恐怖,卻也並非無所不能,他隻能如此安慰自己了,伸手輕輕拍了拍蕭布的肩膀,緩緩說:“小兄弟,是龍是蛇就看你自己這一搏了。”


    大家都退遠了一些,騰出更大的空間來。


    這個容貌頗是清秀的少年應該比顧祺大不了多少罷?遊子岩注視眼前倉惶緊張的蕭布,微一點頭說:“你叫蕭布是吧?嗯,你先開始好了。”


    蕭布深深地唿氣吸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絕對不能輸,他告訴自己,自己死了就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但是妹妹怎麽辦?沒有了自己的保護,她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孩子,在這個人吃人的社會中孤零零地活著,她將會遭遇一些什麽?


    蕭布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蟬,不敢再想象下去,緊張得起抖來。


    “蕭布......”尚生拖長音調叫了一聲。


    “閉嘴。”遊子岩冷冷喝斥道:“你太羅嗦了。”


    尚生麵色一僵,自從榮獲雙花紅棍這個稱號以來,就算是三江會的幾位當家也從未這樣不客氣地訓斥過他,一股怒氣登時衝上心頭,厲聲喝道:“你說什麽?”


    遊子岩麵無表情,仍然冷冷道:“我叫你閉嘴。”


    “哈哈哈哈,好好好......”尚生氣得手足冰涼,捏緊拳放聲狂笑,理智全失,暗暗積聚力量,就待出手狠狠教訓這個狂妄到極點的家夥。


    遊子岩淡然抬頭,視線從他麵上掠過,複又轉望向一旁。


    尚生隻覺得臉部如同給一道極鋒極銳的利刃倏忽掃過,竟然隱約地作痛,雙眼更是被這道有如實質的掃視刺激得不由自主地眯縫起來,心寒之餘突然又想起自己的猜測,一腔怒火不禁立時化為烏有,同時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尚生卻是在想,這個遊姓年輕人實力如此難測,卻是來曆不明,又恰好在此時出現,莫不是三江會的死對頭洪興社暗中請來搗亂的高手,故意激怒自己動手,然後順理成章地將局攪散。


    想通了這一點,尚生強壓下火氣,狂笑聲立刻轉弱,腔調一變,冷笑說:“好好好,閣下說的好,尚某是羅嗦了,等這件事了結之後,就請閣下露一手好了,我倒要看看閣下究竟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我尚某。”


    他雖然心知自己多半不會是這個年輕人的對手,但被人欺辱到如此地步而不加以迴應,以後也不消頂著這張臉出去見人了。


    遊子岩又巡視了尚生一眼,淡淡地說:“我不會教訓人,我隻會殺人,或是被人殺。很抱歉讓你難堪了,不過我勸你不要嚐試跟我動手......以你的身手,死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


    尚生的臉霎時脹成豬肝色,一口悶氣在胸臆間憋得灼熱,半響才長長地吐出來,恨聲道:“閣下既然有這份氣概和自信,我尚某就更要領教了。這些話現在也不必多說,先請閣下與蕭布比試罷。”


    看見一向驕橫囂張的尚生被人如此輕視鄙賤還能強忍著不作,大家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望向遊子岩的眼神都變了樣。


    許家傑和水鬼同時偷偷比劃出中指,在心裏大叫了幾聲痛快。


    房中安靜下來,隻聽到銅盤中的沸水“啵啵”地滾響。


    蕭布的身子還在輕微地顫抖著,他直覺到遊子岩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看透的人物,愈加痛悔莫及,一顆心髒仿佛也浸泡在翻翻滾滾的沸水中,受著無法形容的絕望煎熬。


    尚生不再催促,一雙眼隻是有如獵食的蛇眸般,不放過遊子岩任何一個細微的舉動。說實話,這個外表冷漠鎮定的年輕人給了他極大的壓迫和危險感,直到這一刻,他還未能觀測出遊子岩的虛實深淺來,很有些不安,心中本能的怯意更是他沒有當場翻臉的原因之一。


    “金叔。”蕭布忽然開口叫了六指金一聲。


    六指金扭過頭去,冷哼道:“蕭先生這麽稱唿,金某人可不敢當。”


    蕭布突然跪了下去,朝六指金“咚咚咚”磕了好幾個響頭。


    大家頓時全都呆住。


    房裏有片刻的沉寂。


    “哈,小布丁,你這算什麽,向金老哥認罪求饒麽?”水鬼打著哈哈,陰陽怪氣地嘲諷。


    許家傑立刻接口假惺惺地說:“浪子迴頭金不換,金老哥,我看小布丁這幾個頭磕得蠻響亮,很有誠意,你就大人大量,將就著原諒他這一次好了。”


    蕭布沒有理會他們的冷嘲熱諷,霍地站起身來,目光堅定而決絕,凝視六指金說:“金叔,是我蕭布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對不住您,您就當當年收留了一隻畜生吧。”


    六指金狠狠啐道:“你他媽比畜生還不如。”


    蕭布自顧又說:“金叔,我不奢求您的原諒,您也知道,現在我已經無法迴頭,所以,我隻有一錯到底,全力以赴跟這位遊先生比試。”


    誰都能看出蕭布態度的決然,尚生原本緊繃的臉平和下來,暗道算這小子識相。


    六指金聽了他這段話,神色反而沒有先前的憎惡與憤恨了,眼中倒是有些感慨與憐憫流露出來,悶哼道:“你也不用再說這個了,就自求多福罷。”


    浪子岩隱隱約約聽出一點弦外之意,望望神情堅毅的蕭布,若有所悟,心中忽然興起了一個念頭來。


    一片片淡黃的薄皂片傾入銅盤中,給從盤底汩汩騰起的氣泡一衝,立時如一條條魚兒般在水中不停跳躍起來,以肉眼可見的度開始迅融解,蒸騰的熱氣更濃更盛,轉眼間一盤清水已是轉為混濁,很難分辨出皂片的具體位置。


    這個時候,要想將變得極為滑溜的皂片挾出來,考驗的就不僅僅是眼力和抗熱的耐力了,手上的觸感和應變的能力更是缺一不可。


    尚生叫出開始後,蕭布的一隻手便如一條水蛇般滑入熾熱滾燙的沸水中,連一片水花也未曾激起,抽出來時食指與中指之間已經牢牢地挾住了一枚皂片。甫一離水就迅即將皂片甩入邊上的一個小盤裏,也不稍作停頓,又立即插入銅盤中,短短的數秒內,就挾了好幾片上來。


    但是他的手,亦清晰可見地紅腫起來。


    這小子......


    六指金聳然動容,從沸水中撈取皂片也並非是頂為困難的一件事,隻要掌握了基本技巧就可以辦得到,一般的金手指十次當中往往能成功五六次。而蕭布次次出手均不落空,這門技藝已然是爐火純青無可挑剔,讓六指金大覺意外。


    不過,令六指金動容的並非是蕭布嫻熟的技藝,而是他拚命的勁頭。在練習時,每入水一次必須要間隔三秒以上,等手上的高溫稍稍減退後才可以繼續,既能提高抗熱能力,亦不會造成不可複原的手部燙傷。


    但蕭布竟然毫不間斷入水的時間,這麽做不啻是將自己的手全然泡在沸水中,即便贏了這場比試,恐怕他的這隻手也會從此廢了。


    這小子,就算自己沒有殘疾,也不見得就一定能鬥敗他,六指金暗暗歎息一聲,倒有些琢磨不透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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