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淩楚思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模樣,“這樣說來,魔門內部,也不太平啊……”

    季霄白輕輕一笑道:“魔門兩派六道,誰不想要重整魔門,恢複當年的榮光。然而,魔門內部勢力繁雜,莫說是八個派係之間的關係,便是目前勢力最盛的陰癸派內部,其實也不是鐵板一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然也就會有紛爭,世間萬事,莫不如此。”

    淩楚思看著他,敏銳的發現,季霄白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間的空茫。

    ——那是一種極為隱忍的脆弱,淩楚思的心中微微一怔,旋即想到了初遇之時,季霄白對她坦言以告的補天閣內部分裂一事,以及他當時重傷自以為不治時,那種淒離脆弱卻仍舊眉眼精致虛弱一笑的模樣。

    淩楚思還記得,上次的時候,季霄白表現出來的態度裏麵,對他那個師父其實並沒有多少熱忱和孝心,可是,即便如此,補天閣上一任的主人死於石之軒之手,這個殺師之仇,季霄白卻是擺明了即使把自己都搭進去,也一定要報的。

    既然對他那個師父沒有這麽深的感情,那麽,季霄白在意的,便隻能是補天閣本身了。

    聯想到他剛剛說起魔門如今四分五裂、兩派六道之間相互牽製敵視以至於這些年一直受到慈航靜齋打壓的事情時,那種淡淡的無奈,淩楚思心中旋即了然。

    “不說這些糟心的事情了。”淩楚思坐在桌案上,雙手微微向後撐在桌麵上,轉而隨口說道。不過怎麽把那塊和玄晶極為相似的“邪帝舍利”的下落找出來這件事,迴頭還是要仔細研究琢磨一下的。

    季霄白聞言,隻是淺淺的彎了彎嘴角,“好。”

    淩楚思眨巴了一下眼睛,看著季霄白單純一笑道:“那我們考慮一下,晚上吃點什麽?”

    “好啊……”季霄白聞言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唇邊的笑意更濃。

    清商漸去,寒冬將至。

    揚州城外,冬日的清早還有幾分北風帶來的涼意,院落中的草木漸漸枯萎,依稀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冰霜。

    寇娘子一大清早就起來在灶上燒火做飯,才剛剛從村口挑了兩擔水迴來的寇大叔,此時正在院中劈柴,不多時便出了一身的薄汗。

    他擦了擦額頭,穿著身上的厚布衫,剛要轉身,就聽到寇娘子在灶台前聲音清亮的一嗓子,“先進來吃飯了!”

    “就來。”寇大叔應了一聲,把那些劈好的木柴全部捆

    好放在一邊,然後才迴了屋裏。

    寇娘子做好飯之後把灶台下麵的火熄了,一轉身抬手掀開門簾子進了裏屋,衝著床上還裹著被子睡得直打唿嚕的七八歲孩子屁股上就是一巴掌,“仲兒,起來了!”

    剛剛醒來的小男孩揉了揉眼睛,淚眼汪汪的打了個嗬欠,然後才從被子裏爬起來穿衣服。在他旁邊,床上還有一個一歲多的小娃娃,即使家裏這麽熱鬧,依然睡得安安靜靜的。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過一頓飯後,便各自去忙活了。

    秋收的時節已過,寇大叔在地裏閑來無事,每逢冬天便跟村子裏另一戶姓趙的木匠一起,幫忙做些木匠活貼補家用。

    寇娘子則是先拿著小勺子端著一碗米糊糊喂給還不太會走路的小女兒,等到小女兒吃飽了開始不樂意的伸著小手往外推碗的時候,便直接把小女兒塞到了哥哥寇仲的懷裏,讓他幫忙看著孩子,自己則是動作麻利的收拾了碗筷,又囑咐了兩個孩子幾句,便也挑上雜貨擔子去揚州城裏走走賣些雜物了,隻等半天之後再迴來料理一家四口的飯。

    依舊是青石板鋪就的揚州城,冬日天寒,就連街上的小販似乎都變得比往日裏少了些。

    靠近揚州南門的膳食檔口,“老馮包子鋪”依舊開得紅紅火火,寇娘子一上午賣了些零零碎碎的雜貨,手裏正好有些現成的銅板,便也買了兩個包子,打算帶迴去給寇大叔和寇仲嚐嚐。

    包子鋪的主人馮大戶平日裏都在廚房裏動手包包子,膳食檔外麵賣包子的,則是馮大戶的小妾,天生一副好容貌的衛貞貞。

    “寇娘子,你來啦!”衛貞貞莞爾一笑,那淡淡的笑容裏,似乎多了一絲嫵媚的意味,若是一個男人站在這裏,怕是骨頭都要酥了。她用一雙秀手接過了寇娘子遞過來的銅板,再用紙把包子包起來的時候,卻是直接包了四個包子進去,絲毫不聲張銀錢不夠的事。

    “貞貞……”寇娘子嘴唇動了動,想要開口,衛貞貞卻是一把將手裏的紙包塞到了她的手裏,一副不欲多談的模樣,一雙皓白的腕子微揚,看似輕輕柔柔的一推,寇娘子便覺得,仿佛有一股極其精巧的力道極其柔和的把她從膳食檔的門口推了出來,卻又不會讓她站不穩的摔倒在地。

    寇娘子有些發怔的望著衛貞貞笑意吟吟隱約帶著幾分異樣嫵媚的模樣,覺得有些東西似乎變了,但是,看她剛剛的動作,還有那雙善良而溫柔的眼睛,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衛貞貞已經收

    迴了視線,再不看寇娘子那邊,仿佛寇娘子和她再無任何交情一般,表麵上隻是一門心思的忙著招徠生意賣包子。

    寇娘子站在人群的外麵,怔了一會兒,想著當年那個一身瘦弱、連哭都要背著人幾乎哭不出聲的小姑娘現在的模樣,有些心情複雜、還有幾分說不出的難過……

    爆竹聲中,轉眼又是一年除夕夜。

    家家戶戶還在守歲,衛貞貞借著端菜品的功夫,從屋子裏出來,走在院中的溶溶月色之下,突然停住腳步,微微睜開眼睛,猛地抬頭看向院牆邊上樹木遮擋的幽暗處。

    “是誰,出來!”衛貞貞低聲嗬道。

    隨著一陣柔美入骨的輕柔嬌笑聲,依舊是一身白衣飄飄、卻滿是嫵媚邪氣的聞妧妧緩步走了過來,她伸出一隻手指輕輕的抬起衛貞貞的下頜,挑剔而肆意的打量著衛貞貞堪稱花容月貌的模樣,笑得簡直是花枝亂顫。

    聞妧妧柔弱無骨的側過頭來,輕輕的枕在衛貞貞的肩上,吐氣如蘭的柔聲道:“我的好師妹,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衛貞貞微微側過臉去,避開了聞妧妧的手。

    三年前,因為淩楚思出手救了衛貞貞一把,再加上她那個被很多人誤會的“花間派護派尊者”身份,使得天生一副花容月貌的衛貞貞就此入了當時也正在揚州城中的聞妧妧的眼。

    後來,聞妧妧索性代師收徒,自那之後,甭管裏麵有多少虛情假意,但是,至少表麵上,對衛貞貞,聞妧妧從來都是以師妹相稱。

    衛貞貞的眼睛裏不含半點笑意,臉上卻也勾起了一個虛假的笑容來,她扯了扯嘴角,壓低聲音輕道:“妧妧師姐,今日可是除夕夜,你特意跑來找我,所為何事?”

    “過年了,想你了,就特意來看看你。”聞妧妧輕聲笑道,言語間卻不帶半點真意。

    衛貞貞神色不變,隻是擠出一抹笑容來,格外冰冷的笑道:“那就多謝師姐掛念了!”

    “我還記得你三年前小時候的模樣。”聞妧妧說著話,已經拉在了衛貞貞的手腕上,摸了摸她的脈門,略有些遺憾的輕輕一歎道:“你的根骨當真不錯,偏偏學武的時機錯過了,師姐若是能早幾年遇見你就好了。”

    ——這麽好的相貌和根骨,直接“斬俗緣”,然後將其帶迴陰癸派教養多好,若是能夠修煉“姹女心法”,於她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助力。偏偏被花間派護派尊者盯上的時候,衛貞貞的年紀就已經不小了,以至於

    ,她的武學很可能就此止步。考慮到這些,衛貞貞也就隻能繼續留在這個‘老馮包子鋪’中,充當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暗樁,多多少少也能幫忙盯著揚州這邊的局麵。

    “勞妧妧師姐費心了。”衛貞貞不鹹不淡的說道。

    聞妧妧聽了,對她的態度也不在意,隻是站直身體,幽幽的笑道:“我今天來,其實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最近,揚州城中怕是有些不安穩……”

    衛貞貞微微蹙眉道:“為何?”

    “外地的災民正在湧向揚州城,便是揚州城本身,也未必那麽安穩啊……城外的村子,嘖……”聞妧妧的語調堪稱輕快,然而這會兒聽起來,卻讓人無端的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本來還麵無表情的衛貞貞聞言,突然猛地迴頭,死死的盯著她。

    聞妧妧愣了一下,然而,看著衛貞貞此時的模樣,不由得微微挑眉,好奇道:“師妹?”

    衛貞貞抿了抿嘴唇,看著聞妧妧幸災樂禍的表情,她也知道,這件事肯定是真的,而且,說不定背後還有聞妧妧的手筆。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片刻之後,衛貞貞力持冷靜的低聲問道,可是,她的心裏卻止不住的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正在這時,屋子裏還在守歲的馮大戶見衛貞貞出去這麽久還沒迴來,不由得有些微微皺眉,直接喊道:“貞娘!”

    “就來了!”衛貞貞揚聲迴了一句之後,又和聞妧妧頗為玩味的視線對上。

    “嘖,早晚殺了他……”聞妧妧嬌聲笑道。

    衛貞貞擰眉,“妧妧師姐?”

    聞妧妧貼近衛貞貞的耳畔,嗬氣如蘭的輕笑道:“揚州城外,有匪徒以起義之名,逼迫當地的村民跟隨,若是有不從的,怕是已經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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