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高挺俊秀的和尚,一襲黃色內袍,外麵罩著棕式外套的僧服,還有一肩袈裟充滿佛性,清秀的臉上似乎有著一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當他悠然走來之時,宛若梵音清唱,帶著一種祥和而又清靜空靈的奇特韻律,望之令人心生平靜。

    最令旁人嘖嘖稱奇的還是這個和尚的外貌,看起來也不過就二十多歲。

    ——淩楚思倒是不怎麽在意這些,畢竟,她在大唐江湖中時,少林寺的和尚見得多了,連十來歲的小孩子都時常碰見,得道高僧不好找,不過年輕並且武功還不錯的和尚卻是滿大街到處都是。

    “石施主,還有這位女施主,貧僧有禮了。”那俊秀和尚雙手合十,又道了聲佛號。

    淩楚思手裏握著猿骨笛,又給自己套了一招“春泥護花”,然後才眨了眨眼睛,看向石之軒和這個突然出現卻內功深厚的俊秀和尚,似笑非笑道:“看來你們兩個認識。”

    “貧僧和石施主此前有過一麵之緣。”年輕和尚雙手合十,認真迴答道。

    石之軒則是冷笑一聲,“了空。”

    被石之軒直接點出了自己的法號,了空和尚依舊溫和沉靜,神態淡泊從容,周身仿佛都彌漫著一種超脫俗世、充滿佛意的祥和之氣。

    淩楚思還是聽到旁邊有看熱鬧的江湖人發出幾聲驚歎後,方才隱隱約約的聽人小聲提到,了空大師乃是淨念禪宗如今的禪主。至於淨念禪宗,淩楚思還記得上次在茶樓的時候,那個說書人提起過,淨念禪宗乃是和慈航靜齋並列為“武林兩大聖地”,並且隱為白道武林之首的。

    了空和尚又道了聲佛號,聲音中滿是悲憫之意,他的眼睛深邃難測,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測其深淺、又不敢小覷之心。

    “苦海無邊,迴頭是岸。”了空和尚輕輕歎道,話語間不疾不徐,卻極為浩然有力。他滿含慈悲的看向石之軒,緩聲歎道:“石施主一身罪孽,實在是罪過,何不早日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麽?”淩楚思隨口接了一句,說完之後,發現了空和石之軒都看向了自己,倒也不局促,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我說得不對麽,大師?”

    “女施主言之有理。”了空和尚眼眸微垂,下頜寬厚,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慈悲為懷的悲憫,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特魅力。

    石之軒不屑的一聲冷笑。

    淩楚思麵色絲毫不變,旋即,卻見了空一雙眼眸深深的看向自己,姿容俊秀,

    卻寶相莊嚴,深深歎息道:“女施主既有棄惡揚善之心,不若早日放下塵俗舊怨,也可早日修成善果。”

    “……”聽到這和尚竟是在勸自己遁入空門,淩楚思不由得愣了一下,緊跟著又想到了當初拜訪少林寺時,那日的迎客僧剛巧是個才新近拜入少林寺的僧人,麵對客人,甚至還板著一張莊嚴肅穆的臉,卻頗為詼諧的打趣了一句道:“少林不收女弟子,人妖也不。”

    想到這裏,淩楚思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自然也就引來了石之軒和了空和尚的注意,石之軒微微蹙眉,了空卻是麵容祥和寧靜。

    淩楚思玩著轉了一下手中的猿骨笛,隻是沉吟不語,並沒有立刻做出迴答。了空剛剛的話語,聽起來似乎頗為平常,不過,倘若一細想,卻是不難覺察出,他分明也是把自己當做了魔門花間派的護派尊者,要不然,也不會有“棄惡揚善”一說了。

    緊接著,就聽了空歎道:“女施主身為魔門花間派護派尊者,既已叛出師門,為何還要助紂為虐,與魔門為伍。”

    淩楚思微微擰眉,心道,這些人整天在自己背後傳謠言也就罷了,今天竟是直接到自己麵前還敢信口開河起來了!

    這些天的鬱悶一起,剛剛還口稱大師的淩楚思幾乎是瞬間改口,直接就忍不住打斷了空的話語,嗬斥道:“我並非魔門花間派護派尊者,禿驢莫亂談!”

    幾乎是同時,石之軒也在旁冷笑一聲道:“她可不是我花間派的護派尊者!”

    淩楚思跟著點頭,鬱悶的繼續附和道:“是啊,我跟他沒關係。”

    奈何石之軒雖然說的是真話,偏偏了空和其他人聽在耳中,卻隻當是花間派傳人和護派尊者內訌後,都堅持自己才是花間派正統,彼此間誰也不認誰了……

    這時候的石之軒,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無比冷酷,他靜靜的看向了空和尚,就仿佛看著的隻是一個死人。

    “和尚不老老實實的待在廟裏拜佛念經,”石之軒幽幽輕歎道,言語之間卻滿含森然冷意,“卻妄自下山門亂管紅塵中事,實在是六根不淨。”

    了空俊秀的麵孔上,含著悲憫之色,他雙手合十,到了一聲佛號,長歎道:“石施主和這位女施主既然俱是執迷不悟,了空也隻能是為了天下百姓,破殺戒了!”

    話音未落,了空一聲唱諾,長聲歎道:“我佛慈悲,普度眾生!”他的身影頃刻間朝著石之軒和淩楚思襲來

    ,肩上的袈裟飛起一角,周圍仿佛佛光乍現,耳畔甚至迴響起木魚鍾磬的陣陣梵音,又仿佛循著佛門玄機,那陣殺機隱藏在祥和的佛意之中,幽邃深遠、浩渺無垠。

    淩楚思動作飛快的往了空身上甩了一招“少陽指”,內舍於降,外在於肌,使其氣弱,身形瞬間為之一滯。淩楚思則是立即轉身,足下一點,一招小輕功“躡雲逐月”猛然間拉開距離,把了空和尚留給了石之軒,自己卻躍身出了戰局。

    石之軒的身形如鬼魅般飄遊,瑩潤如白玉的雙手之間變幻莫測,頃刻間便從陰柔變成陽剛,又由冰寒轉為灼熱,其掌風著實玄妙詭異,正是石之軒融會生死兩極後所形成的不死印法!

    了空雙手合十,動作看似尋常,卻每一招式都暗含佛家玄機,佛有慈眉善目、亦有怒目金剛,了空的掌中內勁雄厚,竟是直接與石之軒的雙掌正麵相碰,兩人之間內勁衝突不止,兩人臉上的表情也隨之陰晴變幻。

    趁著那兩人正在纏鬥之際,沒了幹擾的淩楚思站在外圍,手裏握著猿骨笛,優哉遊哉的開始分別衝著石之軒和了空讀“快雪時晴”,散成扇形的驚人氣勁以風卷殘雲之勢襲向兩人,一時之間,石之軒和了空兩人竟是誰也不曾躲過。

    石之軒一指逼退了空之後,不掩驚怒的看向淩楚思,冷聲笑道:“閣下好大的胃口,莫非是想將我二人一網打盡不成!”

    周身真氣激蕩、僧衣袈裟隨之衣袂飄飛的了空被石之軒逼退之後,也暫且站定腳步,雙手合十,身形巍巍的稍作恢複。

    淩楚思見這兩人竟然就這麽停手了,一時之間也有些無奈,輕輕歎了口氣,卻是衝著石之軒莞爾一笑道:“你放著那個跟你爭權不說還盯上你老婆孩子的對手不管,反而千裏迢迢的跑到揚州先來追殺我?”

    淩楚思話語中所指的那個人,自然就是被石之軒殺死的上任補天派主唯一的徒弟季霄白。

    石之軒深深的盯著淩楚思,驀地,卻是突然笑道:“那人我自然也不會放過。”言下之意,卻是更不會放過淩楚思了。

    隻可惜,今日卻有淨念禪宗的了塵出來攪局。

    為了偷學少林絕學,石之軒當初化身長安的高僧“大德聖僧”,身份暴露之時,可以說是早把全天下的和尚都得罪光了。

    三個人都是高手,又互為敵手,誰拚著自己的身體重傷他人,恐怕都是會把自己搭進去的為第三個人做嫁,以至於,這三個人站在揚州城的南門大街上,各據一方,

    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對此,淩楚思倒是無所謂,依舊穩穩當當的手握猿骨笛,臉上的表情也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冷然。

    短暫的僵持後,還是石之軒第一個萌生退意。

    不過,就在石之軒閃身離開之際,他卻仍舊言語輕蔑的張狂大笑道:“和尚還是早些迴廟裏吃齋念佛,少惹世間諸事,修你的閉口禪去吧!”

    “閉口禪?”淩楚思微微一哂,跟著笑道:“和尚話多,還快把寺院的小沙彌給逼瘋了,可不是得修閉口禪,閣下師父倒是用心良苦。”

    還有靜念禪院的無上心法,竟然就這麽被淩楚思含糊成了一件完全是用來讓人閉嘴別說話的玩意兒……

    了空沉默不語,隻深深的看了淩楚思一眼。

    “和尚還有何見教?”淩楚思似笑非笑,頗不耐煩的挑了挑眉。

    了空剛剛和石之軒動手就已經有些受傷了,這會兒麵對單獨一個淩楚思,了空也沒有自大到不顧一切的地步,道了聲“阿彌陀佛”後,竟也飛快的離開了。

    淩楚思心煩的嗤笑一聲,再一次堅定了這裏的人全都腦子有坑這件事。有些事情,簡直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曆一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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