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娘一走,一直強撐著站著的陸早頓時腿軟了,她扶著石磨就地坐下,雙手抱著膝蓋,下巴擱在手上,雙目空洞看著泥土地麵。

    “早丫頭?”張翠花過來想幫著扶了一下,結果剛一碰道陸早的時候,就發現她渾身在發抖,牙齒更是緊緊的咬在一起,像是中邪了一般。

    “早丫頭你這是怎麽了?”

    楊村長的妻子王氏走了過來,看了看,“怕是被嚇著了,喝點水就好了。”

    張翠花等人不解:“嚇著了?”

    “一個人對上馬三娘,你說會不會怕?她還強撐著站了這麽久,沒有倒下已經很好了。”王氏抬手給陸早理了理淩亂的頭發,覺得這個逆來順受的老實丫頭似乎在改變,在變強了。

    “這馬三娘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她都逼著早丫頭去死了,還好意思說對早丫頭好,鬧來鬧去就是為了銀子為了一塊肉,真是氣死了!”張翠花歎了口氣:“也不知陸老二以前喝了什麽迷魂湯,非得娶這麽個幺蛾子迴家!”

    當初馬三娘沒有進門時,陸家很和諧的,後來輪到陸大貴說親時,陸母還在找媒婆到處相看,陸大貴卻跑迴家說喜歡上了馬三娘,還非馬三娘不娶。

    當時陸母其實不同意的,因為馬三娘一看就是個潑辣的人。

    陸大貴當時說大嫂也潑辣,可大哥也娶了大嫂。

    陸母本是個柔弱性子,最後熬不過兒子,就給他娶進門了,可哪知馬三娘潑辣和張翠花的不一樣,馬三娘撒潑打滾不講理,而張翠花是風風火火幹脆利落,最關鍵是講道理!

    自馬三娘進門之後,陸家再無太平之日,本就身子柔弱的陸母被馬三娘氣得身體越來越不好,在陸早出生沒兩年之後就死了。

    王氏不摻和這些,隻說道:“陸早這丫頭沒事了就好。”

    張翠花點頭:“是,嬸子您說得對。”

    陸早喝了一些水便緩過來了,她一隻手扶著額頭,看著地麵上爬動的螞蟻,自己就像那些螞蟻,想被人踩就被人踩,如果自己是一隻會蜇人的蜜蜂就好了。

    “早丫頭沒事了吧?”張翠花關切的問道。

    哭得滿臉髒兮兮的五丫也可憐巴巴的喊著:“大姐......”

    “沒事了。”陸早抹了一把臉,“謝謝大伯娘。”

    “謝啥,這事兒還是因我而起。”張翠花歎了口氣,“也不知是誰哪個嘴巴不緊實的往外說

    的,我迴去收拾她們幾個!”

    陸早覺得是李冬梅,所以也沒有攔著張翠花。

    張翠花又道:“以後你都不用怕她哪個不要臉的人了,今兒村長發話了,馬三娘要是再鬧,就休了她趕出村子!她以後絕對不敢再鬧了。”

    “但願。”狗改不了吃屎,陸早不指望馬三娘能憋住不出來鬧。

    張翠花長長的歎了口氣:“哎,咋就攤上這種事兒了呢。”

    大概是老天爺對她的考驗吧。

    陸早自嘲的笑了笑,笑容悲戚的看了看又恢複空寂的曬穀場,“大伯娘你忙你的去吧,我這邊沒事兒了。”

    “我地裏的活兒也差不多了,我來幫你磨豆子。”張翠花擔心馬三娘再來鬧,自己在這兒也能幫上忙,“天兒不早了,這麽多豆子還不知道磨到什麽時候去,我幫你也能快一些。”

    “你又打算做豆腐去賣?”

    陸早嗯了一聲,“欠下那麽多銀錢,總得想法子還上。”

    張翠花道:“可你不是說那石膏價貴麽?”

    陸早低聲道:“我到時候再多問兩家藥鋪,看能不能便宜一些,若是在不行再想想另外的法子。”

    張翠花點了點頭:“也成。”

    張翠花的力氣大,推著磨走得也快,原本需要兩三個時辰才能磨完的豆子一個時辰就磨完了。

    然後張翠花幫著陸早將豆漿挑了迴家,全部倒在大水缸裏,足足裝了小半缸。

    “那我先迴了。”

    陸早:“大伯娘等一下,我做一點豆腐給你拿迴去。”

    “不用了,你做著拿去賣。”張翠花忙擺手:“我們家那些大嘴巴沒必要吃這些好東西,一吃我怕她們又瞎往外說。”

    陸早無所謂的態度:“沒事的,反正我不理就是了。”

    “這哪成,馬三娘那人哪是你不理就不跟上來的?就跟蚊子似的,怎麽打都打不走。”張翠花說完擺擺手就往外跑了,“明兒我讓小香過來給你幫忙。”

    “不用的。”陸早看著張翠花已經跑遠的身影,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

    張翠花一走,小院裏又隻剩下陸早和五丫兩個人了。

    陸早順著石頭牆壁坐下,抱著小可憐一般的五丫:“今天怕不怕?”

    “怕。”五丫眼裏又裝滿了淚水,“娘為什麽這喜歡弟弟,不喜歡我們?”

    陸早沒有想騙五丫:“因為我們是女孩子。”

    五丫太小,還不懂:“做女孩子不好嗎?”

    “挺好的。”陸早頓了頓:“隻有她覺得不好。”

    五丫抹了抹眼眶:“可是她也是女孩子。”

    陸早怔了一下,隨即笑了:對啊,她也是女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我們不和她學。”

    五丫乖乖的應著:“嗯,不和她學,她太壞了。”

    陸早輕輕的嗯了一聲,村裏的女人們明明自己都從小受苦受難,結果對自己生出的女兒同樣如此,三觀不正,如何做一個好人?

    “以後五丫做一個好人好不好?”

    五丫不解:“好人該是怎樣的?”

    “好人啊?”陸早愣了愣,好人該如何解釋,樂於助人是好人,不做壞事也算是個好人,孝順家人友愛同事也是好人,“大概是與人為善,寬厚待人,無愧於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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