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維爾平原的夕陽,是紅色的。


    諾亞看著齊腰高的草連成一片麥色的海洋,風吹過留下波浪般的痕跡,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墨水寒還是沒有消息,懸掛在腦袋上的斷頭刃不知何時會落下,諾亞覺得不能再等了,遙遙望著遠方銀頂的泰穆拉雪山,心中一片苦澀,想不到從哪裏來還得從哪裏迴去。


    除了頭發掉光,時不時忍受血液中星火之力的灼燒外,並沒有損失什麽。


    戒指內各種材料還剩一堆,魔法水晶卻所剩無幾了,失敗並未換來任何值得安慰的東西,非要強硬湊齊一樣的話,雅菲這期間隻出現過一次。


    十月,村子裏能去上學的都已走了。


    一些未到學齡或者沒有天賦的頑固分子吱吱呀呀地訓練,戰神殿忠誠的戰士留了下來,也或許,他也在等待著墨水寒,希望能夠得到指點,一兩次就可以突破原有的境界了。


    這個嘴巴上留著小胡子的戰士,總是嘮叨個不停,就差一點,戰神保佑,就差一點,我的鬥氣就能外放,進階為高階戰士了,就可以獲得進入神鷹學院修習的資格了!


    每次諾亞聽到這個他的嘮叨,心情都變得更加糟糕,但是生活依然要繼續,起碼他還活著,活著就得有動力。


    那日之後昏迷了整整三天,安娜也陪伴了三天,之後經曆了短暫的低迷,才重新振作起來。


    尋求尼古拉的幫助,潛藏著極大的危險,自己已將靈魂出售給了尤裏西奧,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兩種來源不同的惡魔之力顯然不會和諧相處,而且若是尼古拉的意識已經蘇醒的話,那更是如履薄冰隨時都會陷入深淵。


    但和頭頂這柄利刃比起來,顯然這點危險算不了什麽,而且依照甘麗的描述,賽亞對惡魔有著深刻的仇恨以及超強的感知力,這個角度出發,二者麵臨共同的敵人。


    “希望這次出行運氣能稍稍好一些....”諾亞看了夕陽最後一眼,苦澀一笑,提溜起酣睡的霍利,它嘴巴一張一合地吐出一股酒氣味,感覺到被人提起,眼皮才睜開掃了一眼諾亞,又閉上眼繼續唿唿大睡。


    “下次它再喝成這一副落魄酒鬼的模樣,就讓你負重三百斤跑到累死為止。”諾亞路過劉東陽身邊時,表達了自己的不滿,這樣胡吃海飲下去,怎麽養得起呢?


    劉東陽局促的笑了笑,連連點頭應是,然後屁顛屁顛跟在了諾亞身後。


    雖然這段時間經常遭受諾亞恐嚇,但劉東陽知道,諾亞不會真的這樣做,不,起碼不會真的讓他累死,接觸下來,他漸漸發現跟著諾亞混還是很好的,前幾天還給了他和普科列二人一枚奇怪的黑色丸子,這丸子很奇怪,看起來粗糙醜陋,但入嘴即化清香繞齒口有餘香,吃完後力氣還增加了許多。


    劉東陽和普科列私下討論過,一致認為這應該就是千金難求的屬性煉金藥劑,下這種結論,因為二人偶然在大城市的拍賣行見過,幾乎剛出現就掀起了一股搶購狂潮,最後以驚人的價格成交,二人印象極深。


    一切都很好,隻不過....劉東陽遙遙望著夕陽下的泰穆拉雪山,覺得遙不可及。


    劉東陽並不知道,他眼前平靜的諾亞,其實內心非常緊張。


    因為,今晚是長這麽大以來,頭一次和凱爾一桌吃飯。


    當諾亞告訴安娜自己要前往雷雲石窟地區時,安娜起先很驚詫,然後堅決的反對,但諾亞最終說服了她。


    “墨水寒就在暴雨鎮等著我,他是名強大的戰士,同時肩負著傭兵之王的榮耀,這一路上我的安全都有保證,有他在,即便是一頭巨龍也不能威脅我,我不會敘述那些陳詞濫調,但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這一番高調的,充滿感染力和激情的言辭感動了安娜,她欣喜的表示諾亞長大了,但唯一的要求就是臨走前吃一頓全家飯。


    諾亞打心底裏認為,這將會是一生中最尷尬的一頓飯,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熟悉的烤麵包香和美味的牛肉並不能遮掩父子二人匱乏的語言。


    他們二人不著調的對話也讓旁邊的人十分尷尬,劉東陽和普科列更是坐如針氈,顯然隻要不是白癡都明白他們父子二人有隔閡,而且不是一般的隔閡,很大、很大,大到即便是白癡也不會出口相問。


    安娜的熱情與大條神經並沒有起作用,相反,當她咧著嘴大笑道:“哈哈,想想你們當初相互仇視的時候吧,看看現在,我已經能夠讓你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了!”時,氣氛尷尬的如同二人被撕掉了最後一層遮羞布,竟是不約而同地滿臉通紅,低下頭不敢對視。


    這的確很尷尬,也很苦惱。


    二人曾差點殺死彼此,若不是雷德菲爾及時阻止,慘劇早已發生。


    正如安娜所說的那樣,現在他們能夠和平相處,凱爾並沒有過多的言語,他隻是花費了幾個晚上的時間,把自己和他人多年打獵的遊曆與見聞,繪製成一張地圖,做好了備注,粘貼在大陸通用地圖的背麵。


    這位動作幹練、動作靈活的精明獵人,交遞地圖的動作竟然有些笨拙,甚至差點扔進諾亞麵前的奶油蘑菇湯中,一樣拙劣的還有他的語言。


    “這是我隨便繪製的地圖。“凱爾雙手交錯,局促的摩擦著:”不,我的意思是我很認真的對待這張地圖....它,它能給你的旅程帶來一些參考。“


    諾亞沒有立刻打開地圖,他雙手抱著地圖,似乎想要表達自己的友善:”其實你白費力氣,這張地圖對我的作用很大。“


    凱爾先是一怔,而後尷尬的笑了,諾亞沒有發現語言的前後矛盾,但他看到安娜笑得很開心,聲音也很大,劉東陽與普克列也在笑。


    這一幕落在眼中,討厭的蠟燭燃燒的味道也沒那麽明顯了,燭光搖曳映照著每個人的笑容,不知為何,諾亞心中暖暖地,沒有任何緣由,發自內心的,他也笑了,光亮的頭皮閃耀著一條仄仄的光輝,隨著燭光如豆子般跳躍。


    ......


    整個西維爾草原陷入沉睡的時候,諾亞打開了那張羊皮卷軸地圖,新鮮的羊皮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脂肪腥氣,滑潤的手感十分舒適。


    一行行謹小慎微的字落入眼中,每個字都小,卻格外清晰,筆畫間隔有序,看得出來是一筆一筆地寫上去的。


    諾亞沒有說話,他知道,凱爾的字體非常潦草,龍飛鳳舞簡直就像一個瘋子符文師那樣漫天塗鴉。


    沉默了好一會,他才認真去看這張地圖上每一個細致的標誌,而後閉上在腦海中迴憶,再睜開眼去記憶。


    他記住的,不僅僅是每個城市、每個驛站、每個商鋪、每處礦產、每個魔獸分布的地帶,還有每個字的模樣。


    這需要花費大量的精神力,但諾亞不在乎這一點。


    ”總歸是有用的。“他想著,而後又拿出一隻粘著紅色墨水的羽毛筆,在世界通用地圖上把路線一一標注出來,做完這些後,他又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一張破舊的地圖,將裏麵的標記記住後,又在凱爾送給他的通用地圖上做了補充與備注。


    時間飛快的流逝,東方既白天欲放亮的時候,諾亞才抬起頭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色,而後他收起了凱爾的地圖,指尖跳躍的火焰,將那張破舊的地圖燒成了灰燼。


    彌漫的燒焦味道中,不知有多少瘋狂的家夥對這張地圖癡迷與殺戮也化作了灰機,最終隨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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