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忠辛苦。”陳新親自在大帳門口迎接吳堅忠。


    “屬下不辛苦。這次大人去打流寇,屬下想隨行護衛大人。”吳堅忠目光堅定,刀削般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語氣也很平靜,不過陳新能感覺他是真正在為自己擔心。


    陳新領他進屋,讓他坐下後才道:“流寇戰力有限,或許本官無法撲滅他們,不過咱們登州鎮也不會被他們打敗,所以不必擔心。”


    “屬下不是擔心流寇,屬下擔心的是那些文官。”吳堅忠依然是直來直往,絲毫不掩飾他對文官的厭惡。


    陳新笑著輕輕擺手,“本官知道你擔心什麽,本官會注意的。”


    “大人您是光複遼東唯一的指望,亦是屬下最敬佩之人,屬下請您一定保重。”吳堅忠從座位上起來,對陳新跪下道。


    陳新輕輕歎口氣,把吳堅忠扶起,自己在帳中轉了兩圈,停下後對吳堅忠道:“原本本官想讓你負責遼東的情報收集,但你跟隨劉興祚多年,在遼東認識你的人太多,所以本官讓你暫時負責外勤的行動隊,雖然暫時不對付韃子,但我們的每一分努力最終都是為了強大登州鎮,咱們自己強大了,則建奴總有被滅的那一天。”


    “屬下明白,隻要咱登州鎮占據遼南,建奴遲早被耗死,但屬下最擔心的便是有文官來拖後腿。”吳堅忠低聲說著,“當年屬下和劉大人一起投奔東江,便是看中毛帥敢破襲遼東,有那些遼民在,咱們總歸是能打迴去的,誰知毛帥莫名就被殺了。”


    陳新微笑道:“你的心意我明白,遼東是必然要光複的,但咱們的目標不止於此,你是遼民,深知亂世之中的流離苦難,如今中原流寇猖獗,境遇悲慘者遍及天下,咱們不但要光複遼東,還要給這亂世以希望。”


    吳堅忠眼神動了一下,輕輕躬躬身子。


    陳新走到帳中掛的地圖前,指著青州府的位置道:“讓你留在青州府,是因此地對我文登營極其要緊,青州府南邊沂山蒙山雄踞魯中,綿延至泰山山係,登萊青三府正西麵都在其屏護之中。僅青州以北至海地區和南邊的忻州方向可供大軍通行,忻州地區地近江南,流寇幾無可能從南方而來,建奴更加不可能,所以一旦咱們控製青州府,便多了一道天然屏障,大大減少我們需要防禦的正麵寬度,能更有效地集結兵力,製約敵人騎兵的機動力。”


    “屬下明白,一直按大人意思,在收服青州附近山賊土匪,如今趟地虎已經是最大的一股。”


    陳新點點頭,“如今我登州鎮在遼南有駐軍,亦要派兵剿寇,同時山東巡撫治下各部標兵皆向西移動,山東內地比之以往更加空虛,這是一個好機會。咱們所要爭取的最好結果,是將青州府納入登萊巡撫治下,最不濟也要爭取到在青州府長期駐軍,重點便在益都縣至臨淄之間,此處便為由北進入登萊的通道。”


    吳堅忠沉靜的道:“屬下需要如何做?”


    陳新手在青州府以南劃了一圈,“待我大軍離開後,繼續收服土匪,特別是青州至臨淄之間的雲門山、馱山、艾山、龍山各處,等我命令到達後,重點攻擊鄉間縉紳,隻需逼迫縉紳向山東巡撫施壓,進而向朝廷請求援助。非必要時不要濫殺,我不需要一個破敗的青州府。”


    “屬下明白了。”


    “人手上我給你調集新訓的特勤隊五十人、山地步兵試驗連,他們會在十天後扮作鏢隊陸續到達,但他們隻打土匪,不能用於其他攻擊,另外你上次報來的兩股悍匪,這次我就順路幫你剿了。”


    。。。。。。


    第二日大軍繼續前進前往臨淄,陳新故伎重演,途中演了一出戲,然後借口有土匪搶軍糧,派第一總入山攻擊兩個大的山寨,讓他們攻擊完後追趕,主力則繼續前進。


    青州府調配的五百役夫隨行,這些征調來的百姓如同叫花子一般,趙宣繼續他的公關,讓這些役夫享受飽飯的待遇,苦力們如同過年一樣歡唿雀躍,個個下死力,連不需要他們做的事情也過去幫忙,很多人強烈要求跟著登州鎮一起去打流寇。


    不過趙宣當然不會帶著一群未經訓練的老百姓一起走,第三天到濟南府新城縣界的時候,便讓他們轉日迴青州府。


    一群苦力都求著繼續作勞役,趙宣特別準許他們再留一晚,讓他們又多吃了一頓早餐,臨行之時,趙宣陪同陳新親自見了這些百姓,役夫們紛紛拜見,態度十分親切。


    出乎所有勞役的意外,這位武曲星下凡的陳總兵居然給他們分發了勞役費,雖然每天隻有三分銀,但這是破天荒第一次,給官府出力居然還有銀子可拿,更是千恩萬謝。


    苦力們在新城縣邊界上依依不舍,大軍全部通過後他們還站在路邊張望,趙宣一邊走,一邊不停的迴頭看遠處的勞役們,揮手讓他們趕緊迴家。


    陳新騎馬緩行,一邊對身邊的趙宣問道:“這次行軍路上有何感想?”


    趙宣想了一會才道:“屬下覺得,第一要有銀子有糧食,第二是要真心對百姓好。百姓終歸是淳樸的,誰對他們好,他們都知道,便如這些役夫,若是刀槍逼迫,也會照樣做事,但遠不如現在這般盡心,真讓他們跟著的話,沒準也能出不少的戰兵。”


    陳新微微點頭笑道:“說得不錯,不過錢糧有了,還得知道如何用能收到最大效果,咱們不是傻子,錢糧並非胡亂施舍,做事情給銀子才是天經地義,勞役們高興,別人也沒話說。二來咱們隻要他們送到青州府,時間不長,兩日時間隻給幾分銀子,他們便十分感激,他們迴去便會與相鄰說及,大多會說每日三分銀,實際上我們總共隻給了六分銀,已是得了宣傳之效。到了濟南府,咱們再招一批勞役,每個縣換一批,這樣每縣皆有人說起咱們的好,如此就比隻征調一批勞役去河南劃算。”


    趙宣恍然道:“謝大人提點。”


    陳新饒有興趣的問道:“咱們走也走過了,那後麵沿途還需要做些什麽?”


    “還要人扮作百姓,進入酒肆茶坊之間,把那些百姓的傳言稍稍誇大。”


    陳新哈哈笑道:“不錯,這時候投入的人力是不多的,效果卻十分不錯。你現在是第二千總部訓導官,也是戰鬥群副總訓導官,在河南獨當一麵的時間會多,有些東西可以自己總結出來。但要記住宣傳的核心是好處,但不是隨便分派好處,隻是讓人們知道有這個好處,樹立登州鎮的良好形象,進而吸引他們投靠。”


    “屬下明白了,隻是這幾日給小孩發餅吃,還是用了不少銀子。”


    “咱們是一方,百姓是一方,中間需要一個橋梁溝通,這個橋梁可以是這些招收的勞役、買東西的小販、吃免費東西的小孩,也可以是評書先生、茶鋪老板,他們傳播開來後,會有無數人知道咱們登州鎮的好處,會有許多人來投靠,許多人來參軍,許多人來登萊做生意采買東西,咱們日後如果在青州府駐軍,不會受到百姓的抵觸,所以咱們花的這點銀子,是絕對不會虧的,宣傳本身是虧錢買賣,但總會在其他地方賺迴來,而且絕對是大賺,這個就是公關的本質,不要舍不得這點銀子。”


    。。。。。。


    在陳新一路的嘮叨中,登州大軍穿城過府,為了等待第一千總部,他們行軍速度並不快,邊宣傳邊前進,過新城、章丘到達了濟南府城。新城縣沿途破敗,孔有德當年破壞這一帶隻用幾天,要恢複卻需要很久。


    越接近省城,周圍便越富庶,百姓的精神麵貌也比青州好得多。陳新當年從臨清返迴的時候,便走過這條路,越靠近運河的地方,就越是富裕,濟南作為省會,當然也不會窮了。


    濟南商業發達,城外也布滿街道,居民比農村地區顯得油滑。登州軍當年沒有從省城過,而從北麵追擊亂兵迴了登萊,所以這裏的百姓也不太清楚他們的作風,對這支客軍頗具戒心,很多路邊的店鋪早早關門,生怕遭了搶。


    但有些得了消息的則絲毫不怕,開著鋪子做生意,這裏物品豐富,登州鎮軍需官四處采購,給付現銀,等到那些關門的反應過來,采購已經結束了,那些商家一個個後悔不迭。


    山東巡撫徐從治親自出城迎接,他是第一次看見登州軍隊,呂直對徐從治也很客氣,畢竟徐從治也算有些膽略。兩人陪著他到營中參觀了一番,徐從治在聞香教作亂期間多次領兵,還是能看些門道,雖然那些人馬給他的感覺有些怪異,但他確定這支軍隊確實是少見的強軍。


    陳新在濟南多停留了兩天,等到了急行軍追上來的第一千總部,這個千總部的千總官就是黃元,他們已經攻破山寨,雖說匪首都逃了,但兩股土匪的勢力也大大削弱,黃元和戰兵們並不知道陳新的目的,他們接到的命令就是攻破山寨,擊潰土匪主力,完成後便追趕主力。


    隨後青州情報站送來消息,戰兵撤離之後,趟地虎已經占據了那兩個大山寨,不停追殺兩個匪首,將很多潰散的匪徒納入麾下,一時間勢力大漲,目前正在乘勢兼並其他小股勢力。


    濟南當地縉紳難得的主動勞軍,送來豬羊糧食等物,當然給將官還有一份銀子。他們很多人都是當地望族,在東昌府的聊城、臨清州等地都有商鋪,要是流寇真來了,損失可不在少數。所以他們的勞軍是既希望登州軍去剿匪,又希望這支客軍不要搶掠。


    陳新也乘著停頓的兩天,跟徐從治拉了不少關係,徐從治知道陳新在朝廷的人脈,眼前又擺著幾千人的大軍作後盾。所以生意很好談,陳新和徐從治不直接談生意的事情,隻是互致宴席,雙方的參隨私下談條件,兩日時間談妥了條件,以後在山東的生意便都在徐從治的照拂下,縣官不如現管,在山東可比溫體仁還管用。


    辦完這事,陳新才慢悠悠的繼續趕路,兵部規定是五月前到真定,不過陳新不打算那麽聽話,一路上隔幾日就給兵部叫苦,一邊匯報位置,一邊聲稱隨軍錢糧不多。


    直到五月六日,登州軍才到達了臨清州,呂直如今有些著急,不過他不知道文登營行軍的潛力,按他以往的經驗,每天五六十裏這個速度已經很快了。


    在臨清州又是一番武裝遊行,王二丫以煙業行會的名義去勞軍,向臨清的各方勢力暗示了自己的背景。臨清去年的那起大案早已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因為文登香這個名字,所以很多人都能聯想到文登營,他們也知道比較能打仗,不過感覺並不太明顯。這次登州鎮武裝遊行之後,有別樣心思的人徹底死心。


    臨清與大名府相距隻有百餘裏,大名府東西寬度也隻有百裏,穿過這百裏距離,便是流寇肆虐的武安了。他正在期盼著登州兵的到來,這位知州今年拿到不少好處,收到徐從治的命令後更加親熱,與陳新相談甚歡,承諾提供糧食和夫役。


    而陳新也見到了曾經的老領導周洪謨,這位老領導因為當年文登營的軍功改變了命運,得到了臨清參將這個好位置,他也不想再換地方。在原本的曆史上,他是在大淩河一戰被俘,這個時候應該是在不停給皇太極上疏,請他早點攻打山海關問鼎天下了。


    陳新不知道這些,他在收到兵部的八百裏加急,讓他直接去武安。其實他早已經收到消息,盧象升在武安給了流寇迎頭痛擊,左良玉和川兵合兵一處,也連續擊潰幾股流寇,遏製了他們向北突入真定府的企圖。


    離流寇已經很近,陳新也不再耽擱,在臨清隻休整一日,補充完糧草後便領兵經衛河前往大名府。


    先期趕到大名府打前站的隊伍開始陸續傳迴情報,山西境內,宣大和陝西三邊精銳分路圍堵,賊寇三十六營大部往潞安府匯集,陸續往涉縣方向遊動,河南與之接界的涉縣、林縣、武安各地已發現數股新到來的流賊。


    五月十一日,陳新到達大名府,卻沒有得到熱烈歡迎,或許是最近過境的客軍較多,當地知府沒有準他進城,說是所有客軍都不可進城,隻答應提供一百石糧食。陳新已經懶得生氣,自行在城外紮營,也不與那知府照麵。


    剛剛住進中軍帳篷,便有大名站的人急急趕來,陳新招他進來後,那人匆匆地上一份急報,“大人,昨日收到的消息,山西平順縣被流寇攻破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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