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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等士官關大弟按期報到,申請隨軍船返迴旅順。”


    關大弟把軍牌和上次補的假條交上去,兵務司的那名官員翻了一下,找出一本兵冊,核對了半天才道:“在這裏等著,你的兵籍變了,不能迴旅順。”


    “啥?俺變哪裏去了?”


    “暫編步兵第五營。”那軍官說完,抓過一張紙刷刷寫了遞給關大弟“去近衛營第三總營區報到。”


    關大弟呆呆接了,苦著臉道:“你跟俺長官說過沒有,俺是龍騎兵千總部的,弟兄們都等著俺去殺韃子呢。。。”


    “那麽想殺韃子?”那軍官有些不耐煩,抬頭看到關大弟胸口的勳章,又笑了一下“殺不成了,你們要去其他地方。”


    “去哪?”


    軍官收了笑“該你知道的時候就知道,去第三總營區報到,密神山大營。”


    關大弟一頭霧水,看那軍官板著個臉,也沒敢再問,出門後肚子咕咕叫,便往水城前麵的夾道走去,那裏與他上次來打仗的時候完全變了模樣,兩側商鋪林立,大大的竹製布製店招鱗次櫛比,街上走著一些登州鎮士兵,偶爾有幾個頭盔兩側刷白漆的鎮撫兵在巡邏,周圍的店家都對他們大聲招唿,甚至直接上去拉。


    “兵爺來裏麵請,各色炒肉麵餅蒸餅油果,米飯也有,絕不少分量!”一個店家小妹湊到關大弟身邊喊著,她看到關大弟臉上的傷疤有些嚇人,沒有敢上去拉客。


    關大弟聽得那食鋪裏麵一陣陣喝彩聲,連外麵窗子上都還圍著一些人。他不太習慣這種熱鬧的地方,笑著搖搖手那小妹看他態度溫和,馬上過來就拉他手臂“兵哥來嘛咱們這裏可以收餉票用餉票比現銀還減一成裏麵今日有評書,是講的複州英雄袁穀生,他可是大英雄。。。”


    “那快帶我去。”關大弟一聽袁穀生,連忙往店裏麵走去,那店家小妹三下兩下扯開堵在門口的兩個人,帶著關大弟走了進去。


    “。。。那建奴叫做什麽,這裏跟大家說說裏麵有個名堂,建奴那一個村子叫牛錄,裏麵都住著些麵目可憎的韃子就跟大夥看過遊街的那些俘虜一樣兩三百個男丁就叫一個牛錄,他們再湊一湊,幾個牛錄合在一起就叫甲喇,領頭的便叫做甲喇額真,便是建奴中最窮兇極惡者,話說咱們袁穀生麵前的便是這麽一個建奴頭目。。。”


    剛走進去,就聽到那個評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聲音裏麵已經坐滿了人,連桌子也沒有,小妹給他找了一張小方桌,那裏空著一方,其他三人聚精會神的聽著評書。關大弟坐下把背包放在腳下,小妹問他道:“兵哥吃啥?”


    “嗯,隨便來點餅子。”關大弟隻想聽評書,隨口就打發那小妹。


    “兵哥吃盤肉吧,咱們這裏肉可好吃,加點胡椒大蔥,一準您喜歡。”小妹把菜譜擋到關大弟麵前,遮住他視線,關大弟隻得轉頭去看她“多少銀子一盤?”


    “三分銀,給餉票退您三厘,還送您一碗肉湯。”


    “好,那你讓開,我聽評書了。”


    小妹這才走了,關大弟總算能好好聽講,轉頭看中間的台子,那評書先生正講到袁穀地早年的遭遇。。


    “。。。村子裏麵人都死完了,眼見著遼東漢人死散殆盡,袁穀地豈能呆著等死,便領著媳婦孩子一起逃了,兩個女兒兩個娃呀,眼看快到了毛大帥的皮島,那天殺的建奴追上來了,媳婦和兩個女子沒逃掉,被那建奴糟蹋死了,千辛萬苦到了皮島,又遇著了斷糧,一個兒子餓死,一個跑寬甸被韃子打死了,就剩下了這袁穀生一人,他孤苦一人,便要自盡了此一生。”


    評書先生一拍驚堂木,眉頭一揚道:“終於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時,袁穀生遇到了咱登州鎮的陳大帥,那是武曲星下凡的人物,陳大帥那日見了袁穀生的梨huā槍法,驚為奇才,令這袁穀生帳前聽令,帶著到了複州城下。那建奴拍馬過來,袁穀生舉槍迎去,他與建奴是滔天之仇呀,傾五湖四海之水也洗不掉,管那建奴頭目多兇殘,這袁穀生膽氣不減,一杆梨huā槍使得風吹不進水潑不進,雙目圓睜口中大喝‘狗韃子還我媳婦閨女命來!!”槍尖一抖,一槍將那建奴頭目的家丁挑飛道數丈之外,袁穀生大笑一聲,‘媳婦的命償了!’。


    。。”


    “好!!”聽眾們大聲鼓掌叫好,堂中一片熱烈的掌聲。


    “咦。”關大弟抓著腦袋“袁穀生大哥有這麽厲害?他不是火銃兵麽,怎地成梨huā槍了。”


    他這一走神,下麵的包被腿碰了一下,翻過去壓到了側邊那人的腳上,那人看著像個工匠,正聽得出神,此時被打擾了低頭一看,轉臉過來就罵“你娘的。。。”他跟即就看到了關大弟臉上那道長長的疤子,顯得關大弟有些嚇人,連忙住了。。


    “這位大哥,對不住。”關大弟躬躬身子,低聲說道。


    “嗯,嗯,沒事。”那人扁扁嘴,又看到了一下關大弟身上的軍裝,知道是登州鎮的兵,臉色一下柔和起來,他又打量一下關大弟,看到他胸口的勳章,點點頭轉過去了,過了一會又轉頭過來看關大弟的勳章,搞得關大弟頗有些不自在。


    評書先生在台上講得唾沫橫飛,袁穀生和那建奴參將打得天昏地暗,關大弟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但周圍的人都津津有味。


    好在菜很快就上來了,關大弟一邊吃一邊聽著,三個餅子很快就下肚了,那評書先生基本把午飯時間講夠了,該來吃的都進來了,他這才加快速度,說是那建奴抽了空子要衝去殺陳陳大帥,袁穀生拚著和他同歸於盡,受了重傷不治身亡。


    “袁穀生錚錚鐵骨陳大帥痛失一員虎將悲不自勝仰天悲號慟哭。這位袁穀生好漢的墓,就在密神山腳下那個英烈祠裏麵,各位客官若要去尋,進了英烈祠左轉,便是登州左協的,在那處尋龍虎騎的祠堂,便能看到這位袁穀生好漢聽聞這位好漢還有一位養子,眼下收養在萊陽一處地方,陳大人是武曲星也是大善人所有陣亡了的兵士,家中都有登州鎮供養著。。。”


    關大弟這時才覺得真是那個袁穀生,他不太來這些地方,所以不知道登州有許多袁穀生的評書版本,都取材於軍報上的英雄誌,過程都是天huā亂墜但最後的結果都是按軍報上麵相差不多。包括關大弟的大戰鎮海門,也是最受歡迎的條目他曾在文登第三堡聽過一次,聽得臉紅不已,隻聽了一小會就趕緊跑了。


    “陳大帥給那袁穀生授勳章兩枚,一枚叫做二等白刃突擊勳章,一枚叫做烈士勳章,烈士勳章留給了那養子,突擊勳章便隨著袁穀生安葬。這般英武之士,亦隻得了個二等突擊勳章,晚間咱們便要講,還有一位更勇猛的好漢,平那李九成亂兵之時,得了個一等白刃突擊勳章,這個勳章卻不易得,從文登營到登州鎮,陳大人就給兩位好漢授了這一等突擊勳章,那勳章上刀刃長矛交叉,上麵還有一個威風凜凜的猛虎頭”。。”


    剛才那個聽客又轉頭來看關大弟,盯著他胸口的勳章看著,然後又帶著一種古怪的神情看關大弟的臉。


    關大弟心裏發毛,他估計多半便是要講自己了,因為平亂結束的時候,全軍隻有他一個人得過一等白刃突擊勳章,他自己都沒有弄明白怎麽得的,開始還在說要處罰他,後來居然就成了戰鬥英雄了,隻罰了一月餉銀懲處他的非故意離隊。


    他趕緊提起背包準備走,但轉眼看到盤子裏麵還有好些肉沒吃完,心中有些舍不得,端起盤子往嘴巴裏麵倒下去。


    終於那個聽客指著關大弟低聲和旁邊一個人說起來,周圍幾個人都在轉頭看關大弟,關大弟包著一大口肉菜,油水汁液順著嘴角直流,看到這個樣子,顧不得吃完那盤肉,捂著胸口的勳章就要走。


    “這位兵爺就是一等突擊勳章!”那聽客大喊一聲“大家快來看啊,他要跑啦!”


    這下堂中如同炸了窩,他們大多已經聽過大戰鎮海門,此時突然聽說主角就在眼前,就如同電影巨星從銀幕上跳了出來,無人再去理睬那個評書先生,堂中桌椅嘰嘰嘎嘎亂響,周圍的人紛紛往這邊湧過來,把關大弟團團圍在中間。


    “這位兵爺,給俺們看看嘛!”“就是,手拿開俺們看看,俺不動手。”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都伸手想把關大弟的手拉開,關大弟連背包都顧不得,把那些手一一擋開,口中焦急的道:“俺,這,俺不是。”


    突然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都給老子讓開,想搶人咋地。”


    外麵幾個圍觀的看客被一雙大手幾下拉開,其他人連忙讓開一條路,關大弟瞠目結舌的看著一身軍裝的鍾老四出現在麵前,後麵還跟著他見過的周少兒和劉躍。


    鍾老四在他麵前停下,對著周圍的聽眾哈哈大笑道:“沒錯,這狗東西便是鎮海門獨驅千人的關大弟,咱們登州鎮第一個一等白刃突擊勳章,就是他的。關家大傻子,把你那手放開,給這些義民都看看稀奇貨,誰他媽動手去摸,老子就把他手砍了。”


    此時連那評書先生都圍了過來,關大弟傻傻笑著放開手,眾人靜了片刻,突然一陣歡唿,紛紛七嘴八舌的問起他們聽來的經過,問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關大弟在中間呐呐的笑著,不知如何迴答。


    鍾老四把關大弟拉出人群,對著那些聽眾作個揖“各位義民,這個關大弟,還有那個袁穀生,都是俺手下的兵,老子叫做龍騎兵,不叫龍虎騎。”


    鍾老四指指那個評書先生“下次別記錯了。”


    “虎將啊!原來兩位好漢都是他的手下呢。”聽眾們一陣感歎,議論紛紛,看向兩人的目光滿是崇敬。門口那小妹在街上尖著嗓子大喊“快來啊,大戰鎮海門的關大弟,正在來仙酒肆裏麵,還有袁穀生的上官也來啦,點了菜就能看真人啊,給餉票減一成啦。。。”


    不少路人聽到後都往裏麵湧來,關大弟心中既緊張,又有點享受這樣的敬佩,片刻後緊張占了上風,拉拉鍾老四的袖子,示意趕緊離開這裏。


    鍾老四樂嗬嗬的拱拱手“兄弟我還有軍務,各位慢慢吃啦,讓條道給咱們。”


    關大弟看著和氣,但鍾老四一副粗漢模樣,那些聽客不敢惹他,人群慢慢讓開一條路,鍾老四領頭大搖大擺的走出去,關大弟在門口要給掌櫃銀子,那掌櫃堅決不收,關大弟想起軍律,加之開始見到街上有鎮撫兵在走動,求著那老板收了。


    四人走出酒肆後,還有人跟在後麵看熱鬧,走了好長一截才算清淨了。


    轉過一個彎過後,關大弟才想起跟周少兒他們打了招唿,然後拍拍胸口“可算是出來了,俺再也不去了。”


    鍾老四突然一巴掌拍在關大弟頭上“你個狗東西,給你兩月假,你就玩得不迴來了。”


    “俺,不是,是港裏麵凍上了。。。”


    “明知要凍上,你就不知道早點走。”鍾老四強詞奪理罵完,看看關大弟腿道:“狗腿好利索了沒有?”


    關大弟傻笑道:“都好了,是,是人腿。”


    鍾老四也不再罵他,嘿嘿笑道:“那就跟著俺去打仗去。”


    “好。”


    鍾老四笑著打量關大弟“你也不問去哪裏打?”


    “反正俺跟著你走。”關大弟抓抓腦袋“就是哩,把總你咋迴登州了?”


    “老子是千總了,兼副營官。”鍾老四得意的指指自己。“告訴你,咱們叫團練營,鎮內編號暫編第五營,營官是祝代春,第三營抽一個司,第一營抽一個司,另外再新建兩個千總部。不過老子這個副營官不他媽實在,實際隻是個千總,陳大人隻準抽調五十個士官和軍官,兵務司正在折騰,其他都是動員兵,正好想起你在,老子去找了祝代春,把你調出來了。”


    周少兒插嘴問道:“你那麽高興?明明是個龍騎兵千總,唿一下就變成步兵千總了。”


    鍾老四哼了一聲“我有個屁法子,老子一到登州就去陳大人那裏,陳大人啥都沒講,就說一句話,‘武學騎兵科教習、第五營副營官,你選一個,給你半支煙功夫,隻說選哪個,不說理由,也不準提條件”老子能怎麽說。”


    周少兒噗嗤一笑,搖頭道:“陳大人那是不想跟你說話。”


    鍾老四扁扁嘴“反正也是殺人,老子想,總比當教書先生好。”


    關大弟喜出望外“那咱們去打韃子?”


    “屁韃子,咱們去打流寇,狗日的流寇,敢禍害老子的老家。”


    鍾老四說完嘿嘿一笑,關大弟驚奇道:“千總,你還笑,趙宣說的,你老家山西被流寇禍害慘了,你不恨那些流寇?”


    “幹啥恨他們,老子最恨老家的奸商縉紳,流寇殺得好。”鍾老四打個響指,大手一揮“老子到時再殺了流寇那就更好了,走,咱們去好好喝酒去。”


    周少兒一把拉住他“小心鎮撫兵。”


    “不怕,老子知道有個隱秘的酒館,專門給咱們營兵開的,保管鎮撫找不到。叫上陳瑛,咱們兄弟好好喝一頓,這次走了,沒準被流寇禍害了,哈哈。”


    鍾老四不由分說,搖頭晃腦的往前走了,關大弟把背包往上抬了一下,傻笑著追去“等等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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