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日清晨,文登營從旅順出發,開始進行攻擊金州的戰鬥。


    鍾老四混在預備營第四千總部隊列中,隨隊開出仁和門,他們的前麵是騎兵營,後麵是數百名衣衫破爛的輔兵有些推著的一批獨輪車,有些就背著背簍,再後麵是壓陣的戰兵第二千總部。


    在出城前,鍾老四趾高氣揚的迴到連隊,引起第三連士兵陣陣歡唿,不過聶洪緊接著就過來,宣布鍾老四的禁閉仍未結束,因戰事緊迫而臨時暫停,待打完金州再繼續執行。雖然士兵還有些不滿,但對鍾老四的返迴仍然興高采烈。


    鍾老四也當麵跟本連的軍法官和訓導官道歉,態度不太誠懇,但聶洪和黃思德沒有再說什麽,好歹算是把程序走完了。


    鄭三虎過來給鍾老四說了簡報,“金州大概三四百建奴,魚皮韃子大概兩百上下,蒙古人有四五百,壯丁最多兩百,大概還有幾百包衣,若是複州來援,真夷會達到七百上下;咱們出動第二、第四千總、騎兵營,中軍輕騎,輔兵八百運送鎧甲和糧草,另有水營運送一批糧草去金州西側海邊。”


    鍾老四問道:“咱們是幹啥?”


    “今日行軍八十裏,距金州四十裏紮營,盡量引建奴出城來攻。如果途中遭遇,就列陣交戰,攻城的話就到城下安排。”


    他說完便匆匆趕迴,鍾老四大搖大擺走到關大弟旁邊,大聲道:“關傻子,老子給你把軍功要來了,你小子是第一個獲得一等白刃突擊勳章的人,迴了文登請老子喝酒。”


    關大弟傻嗬嗬的笑著,他也不知說啥好,這時後麵的千總旗往鍾老四這方一點,鍾老四對旗手一揮,旗手跟各排應旗後,鼓手一通行軍鼓響,全連踩著鼓點開始行軍,大道上充斥著轟轟的整齊腳步聲。


    鍾老四騎了自己的雜馬,在單調的鼓聲中邊走邊看發下的地圖,地圖十分簡略,他們的行軍路線大致是在金州地峽的西側海岸,這裏地形相對平坦,由橫山和城山山係的泥沙衝擊而成,過了橫山之後沿途都是丘陵地形,途中總共需要經過四條河流。


    鍾老四抬頭看看周圍山脊上的架梁馬,這些都是各千總部自己的哨騎,中軍哨騎隊的人已經全部撒往北麵。建奴人數不多,鍾老四並不太擔心,這次文登營出動近兩千七百多人,輔兵都是旅順臨時組織的原東江兵,這些人多少能起點作用。


    訓導官在前方一聲喊,“黃沙莽莽不見人,但聞戰鬥聲,預備唱。。。”


    士兵齊聲唱起文登營的從軍歌,鍾老四扁扁嘴,“又他**這一首。”


    。。。。。。


    金州地峽四平山東側,十多名穿著破爛明軍衣服的騎手在一座山丘的南坡停下,領頭一人跳下馬背,壓低身形來到山頂,伏在齊膝高的荒草中。


    李濤在頸子上一抹,抓出一個虱子,隨手扔到嘴裏。一聲脆響之後,虱子魂歸極樂。他暗自罵了一句,中軍部要求他們隨中軍哨騎往北查探,不允許他們穿文登營的軍衣,從幾個東江兵身上拔了舊衣服,裏麵虱子成群。


    他扭扭脖子,舉起遠鏡往北張望,北麵丘陵密布,一些山頂則顯得荒涼,靠近山下的位置草樹茂盛,平野曾經的農田中荒草叢生,連官道都幾乎淹沒。


    七八個蒙古人的簡陋帳篷搭建在數裏外的山穀中,一條小河穿過山穀,周圍有上百頭牛羊在吃草,有幾個山頭上有一些騎馬的人影。


    “北虜。”李濤滿不在乎的自語一句,。


    這些蒙古人大多來自喀爾喀、察哈爾等北方部落,察哈爾西遷後也有部分喀爾沁、土默特等地小部落投奔後金,他們的編製一般都屬於滿洲八旗,皇太極上台後單獨編列出蒙古左右翼,平日歸八旗管轄,出征由兩名蒙古固山額真指揮。後金部落製下,各旗都視人口為自己的資本,八旗各部仍隱瞞了部分丁口,眼下這些人大概便是正藍旗的蒙古人,他們在天聰八年左右被安置到複州和金州附近,原本在這裏生活的漢人要麽被老奴斬殺殆盡,要麽就遷往了海州以北。


    明代對蒙古的政策十分實用,這個時代的蒙古也沒有什麽民族意識之類的,誰給好處就給誰效力,成祖之時就招募有大量韃官,提升和待遇上也沒有什麽差別,在明軍中效力的人數不少。


    自從後金占據遼東,與後金接界的蒙古部落與他們多有衝突,有些與後金仇恨極深,關寧軍中蒙古人不下千數,其中更有滿桂這樣的總兵。己巳之後後金聲威大振,投奔的蒙古人更多起來,這些人地位一般高於漢人包衣,有戰功時也能優先抬旗,他們的戰力不如真夷,但兇殘不在真夷之下。文登營每次的形勢分析會都強調以對建奴不分來源,不管是女真、蒙古、烏真超哈還是包衣,戰場遇到都無差別打擊。


    李濤見蒙古人十分大意,估計他們在金州也沒有認真哨探,隻是到北山走了過場。


    他悄悄從山頂退迴,策馬來到坡下,那裏還有十多名中軍哨騎,這些人大多是原來的夜不收,最先歸屬騎兵營管轄,己巳之後騎兵營的定位改為戰陣衝擊,哨馬都改歸中軍哨騎,目前總數九十多人。


    除此之外,每個千總部也有二十名騎兵,他們主要是協助步兵作戰,擔任哨探、塘報、架梁等任務。


    李濤叫過幾名伍長,低聲說道:“有蒙古人,咱們打他們一次,放些人逃走,引建奴大隊出城。”


    幾名哨騎伍長同時點頭,李濤拿著石塊擺出北麵山丘行裝,幾人商量一番,各自選定路線,帶著手下在林木掩護下牽馬往北麵潛去。


    半刻鍾後一聲喇叭響,特勤隊和中軍輕騎從三個方向同時躍出山脊,二十多名騎兵呈扇形往蒙古人的帳篷區衝去。


    山頂上的的蒙古人最先發現,他們大聲吼叫著跳上馬匹,往南邊想來迎戰,有部分跑到半路發現敵人很多,趕緊又轉身逃命,帳篷區的蒙古人還有小孩和女子,他們聞警後大唿小叫的還想去幹牛羊,但文登哨騎來勢極快,這些人終於放棄打算,跳上馬背便逃,他們騎術甚高,有些馬甚至不及裝上馬鞍,他們依然奔策如飛。


    李濤從東側山坡衝來,在心中暗暗讚歎,這些人才真是天生的騎兵,後金兵的騎術跟他們也沒法比,眼前還有七八個蒙古人,這些人帶著皮帽,身上連棉價都沒有,手中拿著騎弓,隻以雙腿控馬,策馬往李濤這邊迎來。


    十名特勤隊員單手握韁,一手抽出短銃,準備接近後攻擊,眼看還有數十步,對麵的蒙人突然一個側轉,手中的騎弓崩崩連響,輕箭借著馬速迎麵而來,一名特勤隊員的馬匹被兩箭射中,前蹄一軟滾倒地上,將騎乘的隊員甩出去數步之遠。


    那幾名蒙人從側前通過,手中騎弓連珠射來,李濤暗罵了一句,這個距離上短銃毫無精度可言,隻得策馬緊追,那些蒙人騎術精湛,斜斜跑過之後往來路跑迴,他們甚至踩著馬鐙站起,背身對著後麵的李濤等人拋射。


    李濤等人的戰馬也是己巳之時繳獲的優良戰馬,但他們的負重比對麵的蒙人要重,騎術也差得遠,一時根本追不上去,李濤隻得收起短銃,從馬側的弓插中抽出騎弓對射,他騎射的準頭比過不蒙人,連射三箭都沒有射中,反倒是又有一名隊員被射翻。


    “別追了!”李濤大喊一聲,特勤隊訓練的重點是破襲和敵後偵查,騎馬並不是十分精通,他不能容忍精心訓練的特勤隊如此損耗,這些蒙古人騎射具佳,遊鬥起來自己不是對手。


    那幾名蒙人見追兵停下,也減緩速度,如果這些人離去,他們打算反追過來,繼續拿弓箭攻擊。


    “第二伍下馬,持步弓。”李濤一指帳篷便的牛羊,咱們去那裏。


    幾名特勤隊士兵下馬拿出步弓,各自戴好自己的鹿角扳指,蒙人的騎弓弓力平平,有效射程不過二十步,破甲更是不用想,遠遠無法與步弓的五十步有效射程相比。


    不過他們氣勢洶洶而來,轉眼就淪為防禦一方,況且對方還是些牧民模樣的人,這些精銳心中不窩火是不可能的。


    李濤等兩個摔下馬的隊員趕來,看著兩人灰頭土臉的樣子更是生氣,轉頭看看另一方,中軍輕騎不見蹤影,似乎已經去追那些逃走的人。暗罵了那群輕騎一句,徑自帶著隊員去了帳篷區,五名步行的隊員持弓在後掩護,後麵的幾名蒙人似乎不死心,遠遠跟在後麵,他們也知道打不過步弓。


    李濤看看那些牛羊,眼珠轉轉,他是遼東人,對蒙人多少有些了解,這些活過冬季的牛羊是他們今年的指望,況且後金的賦稅極重,沒有牛羊他們將無以存活。


    “守在這裏,別讓他們偷羊走。”


    李濤也取出步弓,現在時間在他一方,隻要中軍輕騎返迴,這些蒙人就隻能逃走。


    幾名蒙人猶豫著,後來開始大聲交談,似乎是爭執起來了。李濤氣定神閑的看熱鬧,等了半刻鍾,那些蒙人還是沒有做好決定,北麵卻傳來了一陣蹄聲。


    幾頂明盔在坡頂冒出,李濤翻身上馬大喊道:“輕騎迴來了,圍住這些蒙人。”


    其他隊員紛紛上馬,蒙人也發現了有明軍折返,當下毫不猶豫的一哄而散,有向東的有向西的,意圖分散明軍追兵。


    李濤策馬緊追,牢牢盯住剛才射得最歡的一人,北麵有兩名輕騎包圍過來,他們也擎出騎弓準備攻擊,那蒙人左拐右拐,不停變換著方向,李濤全神貫注的控製馬速,一心要找迴場子。


    北麵兩個哨騎都是山西鎮夜不收出身,經驗十分豐富,知道那蒙人必然想往北跑,牢牢守住往北的路線,蒙人被他們逼迫,不停的調整路線,馬速快不起來,眼看無法從那裏逃走,居然策馬一轉,往南朝李濤迎麵而來,順手就一箭射往李濤。


    此人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李濤心中火起,見那蒙人舉弓,左手鐵臂手護住麵門,右手抽出短銃,射來的輕箭叮一聲撞在胸鎧上,李濤上身輕輕一晃,隨即便穩住身形。那蒙人正乘機從幾步外逃過,他準備往東南逃往城山,雖然要迴金州就難了,但也比被砍了腦袋好。


    這蒙人看到李濤沒有拿弓,心中正在慶幸暫時逃過,卻聽“嘭”一聲轟鳴,一股白煙從那明軍右手噴出,身下坐騎一矮,轟然摔倒在地上,他也被摔得頭暈腦脹。


    李濤策馬繞過一個小圈,對著那兩名中軍哨騎吼道:“給個情麵,這個留給我。”


    兩個哨騎稍稍勒馬,散往兩側,李濤圈子跑完,方向調向南邊,那蒙人正搖搖晃晃站起來,李濤用力一夾馬腹,坐騎立即加速,往那蒙人直衝過去。


    李濤抽出厚背馬刀,用刀身又在馬股上一拍,坐騎奮起四蹄疾奔,那蒙人剛剛轉過身來,抬眼看到李濤臉色頓時大變。


    他還不及抽出彎刀,馬匹就從他身邊唿一聲掠過,李濤俯下身體握緊刀柄,右手輕輕一揮,厚背馬刀借著馬速瞬間切斷蒙人的頸項,頭顱和皮帽同時被帶得高高飛起,剩下的屍身噴著紅色血水摔落地麵。


    一種殺戮的快感湧上李濤心頭,他策馬緩跑一段才停下,審視了一下馬刀的刀身,上麵崩開一個小缺口,這種用閔鐵做的馬刀價格要八兩多,比普通火銃還貴得多,但如果是正經交戰,一仗下來也就差不多該換了。


    “你母親的,還勉強能用。”李濤罵完把刀收入鞘中,抬頭看其他地方,隻見其他蒙人正往東北方逃走,他想起自己的任務,連忙抽出喇叭吹起來,輕騎和特勤隊紛紛撤迴。


    李濤看著逃走的幾名蒙人背影,心中不由有些擔憂,他傷了一個隊員,損失兩匹戰馬,這才幾個建奴騎兵就如此麻煩。這次是進攻作戰,沒有城池可以依托,要是金州和複州大批騎兵來此,便是一場大規模的野戰,不知騎兵營是否能對付得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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