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歐維的男人準備去死》裏有這麽段話:死亡是一樁奇怪的事情,人們終其一生都在假裝它並不存在,盡管這是生命的最大動機之一。我們其中一些人有足夠時間認識死亡,他們得以活得更努力、更執著、更壯烈。有些人卻要等到它真正逼近時才意識到它的反義詞有多美好。另一些人深受其困擾,在它宣布到來之前早早地坐進等候室。我們害怕它,但我們更害怕它發生在身邊的人身上。對死亡最大的恐懼,在於它與我們擦肩而過,留下我們獨自一人。


    那天晚上,韋夏很安靜,他的淚水沒有決堤,他的感情沒有爆發,他在病房裏沉默地待了很久。


    “菲利,你還有比賽呢。”姐姐走進來說,“這兒就交給我們吧。”


    “對啊...”


    韋夏打破了沉默。


    “我還有比賽。”


    他自語,然後,走到外麵,和家人一起待了幾個小時,再離開。


    他還沒買機票,不,甚至還沒吃早餐和午餐。


    他感到無比的疲憊,明明他在飛機上睡了五個小時,卻很是疲憊。


    他累到無法去為爺爺的死而難過了。


    他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大吃一頓,他去了小時候韋恩最常帶他去的地方——山姆自助廳。


    在90年代,未成年人隻要5美元便可以在這裏吃到飽。


    韋夏每次都吃得撐到睡不著。


    如今的他,是應該拒絕這些食物的。這裏的每一樣食物對他來說都是飲食條例上的違禁品,但他今天恰似個沒有邏輯的連環殺人案兇手。


    為何上世紀的美國總會冒出各種連環殺人狂來嚇唬小孩呢?因為他們真的存在,而且警方很難找到他們。這種人挑選受害人是看心情的,沒邏輯。


    韋夏今晚麵對自助餐也一樣,什麽都吃,什麽都嚐。


    他小時候喜歡吃的,爺爺喜歡吃的,他不喜歡吃的,都試了一遍。


    他一直吃到吃不下。


    結賬的時候,服務員不敢相信地問:“你...你是wish嗎?”


    “很多人都這麽說。”韋夏委婉地否認。


    雖然不可思議,但這一招非常靈。


    因為沒有服務員相信wish會突然出現在波士頓的一家廉價的自助餐廳吃飯。


    韋夏一邊揉著肚子一邊出門,他的肚子裝滿了垃圾食品,這樣的處境似乎讓他的心情有所緩解。


    他又叫了一輛的士,前往機場。


    這次他要直接飛迴費城。


    聖安東尼奧的客場比賽已經打完,下一場在主場。


    因為總決賽的賽製在今年改變了。


    原本是2-3-2的賽製,現在改成了2-2-1-1-1。


    如果打滿七場,球員要多飛兩趟飛機,但這樣安排賽製,對前置位和後置位的球隊都是最公平的。


    盡管韋家秘不發喪,力求將韋恩逝世的消息對韋夏的影響降到最低,但他畢竟是韋夏的爺爺。


    而且,醫院人多口雜,想封鎖消息是不可能的。


    第一個爆出消息的,是著名的雅虎體育記者阿德裏安·沃納羅夫斯基(adrianwojnarowski)。


    他不知道從什麽渠道獲得了韋恩的死訊,並在自己的推特上廣而告之。


    於是全世界都知道了韋家的喪事。


    祝賀韋夏掌握賽點的短信很快被致哀的短信淹沒。


    總決賽第五場到來前,韋夏最不需要的就是為這些事情分心,這些短信的存在卻一次次地提醒他發生了什麽。


    韋夏上網後查清了事情的經過,得知是woj的爆料,他不意外。


    如果不是他,反而奇怪了。


    互聯網時代,信息的傳播速度遠遠超過了紙質媒體。


    像woj這種路子野,渠道多的家夥,他們可以在世界上99.99999%的人之前首先獲得消息。


    但韋夏可以確定他的身邊沒有woj的消息源,所以隻能是醫院方麵泄露的消息。


    他不可能問罪醫院,那個地方人太多了,知道韋恩與韋夏關係的不在少數,隻要一個人有心,就能把消息爆出去。


    韋夏不願這件事興師動眾,他不需要別人讓他節哀,也不需要別人進行口頭上的“wish,我感到非常遺憾”。他不需要,他隻需要眾人一切如常,他隻需要暫時地放下這件事,全身心地投入到第五場。


    可是現在,他做不到了,每個人都在提醒他發生了什麽。


    韋夏看著woj的名字,暗下決心,從今天起,他絕不會再讓woj得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源。即使得到了,也是假的,他將在woj自以為是地爆出消息後第一時間做出澄清。


    又一天過去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韋夏缺席了昨天的訓練課。


    時間來到2014年6月15日,周日。


    今天不隻是周日,更是總決賽第五場的比賽日。


    已經3比1領先馬刺的76人,有機會在主場結束係列賽。


    韋夏洗漱完,走到餐廳,伊蓮已經做好了早餐。


    韋夏對於味道沒有期待,可以肯定的是,絕對健康,符合飲食條例的嚴格規範。


    他放心地吃了起來。


    “吃完和我一起去教堂吧。”伊蓮說。


    作為一個無神論者,韋夏問:“做什麽?”


    “做一下彌撒,讓你的心情放鬆一下。”伊蓮說,“今晚的比賽很關鍵,別給馬刺任何機會。”


    韋夏不確定他一個不信教的人做彌撒有沒有用。


    當初他看科比做過,知道流程,除了費時外,沒有複雜的地方。韋夏今天沒其他的安排,所以他答應了。


    吃過早餐,韋夏懷疑他做彌撒到底有沒有用。


    嗯,做彌撒是不能吃早餐的吧?他不確定。


    韋夏和伊蓮去了離家不遠的教堂,他們在這裏碰到了個人——科比的母親帕梅拉·布萊恩特。


    韋夏沒有上前問好,因為他當初到湖人的時候,科比已經和家裏鬧翻,多年來,關係反反複複,此時已經降到冰點。


    韋夏在科比的家裏看過帕梅拉的照片,所以認得。


    他沒上前打招唿,那樣很奇怪,而且對於被科比傷透了心的帕梅拉來說,“您好,我是科比的前隊友”這樣的開場白,還不如不說。


    韋夏和伊蓮一起做了彌撒。


    沒有稀奇的事情發生,做完之後,韋夏的心情毫無變化,原來是怎樣的,現在還是怎樣。


    伊蓮問他的感受,他說很好。


    其實他知道這一點用都沒有,他的體內殘存著疲倦,爺爺過世的消息仍然讓他難過。


    但他是個成熟的男人了,他會把事情藏得嚴嚴實實的。


    在合適的時機到來前,他不會讓黑匣子裏的東西泄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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