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砂盥洗後,沉曦也洗浴出來了,穿著一身白色中衣,拿巾子擦著濕發走了過來,暮雨和半夏二人剛幫酒砂梳妝完,見了自覺退了出去。酒砂招唿沉曦上前來,沉曦在她繡墩上坐下,酒砂接過他手中的巾子替他絞幹長發,看著鏡中他眼下淡淡的烏青,酒砂俯身,下巴抵在他肩上,“一宿沒睡?”

    沉曦“嗯”了一聲,閉目養神,任她取了另一條幹巾為自己輕柔地擦拭著半濕的長發。

    “那待會兒好好睡一覺。”酒砂道。

    沉曦緩緩睜眼,“不必,待會兒有事。”

    “還有事?”

    “嗯,要抓兩個人。”

    “什麽人?”酒砂下意識便問了出口。

    沉曦也沒迴避她,淡然道:“晚秋和流冬。”

    酒砂一聽,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沉曦站了起來,低頭在她耳畔道:“昨夜連夜抓到了白思藍。”

    酒砂驚訝,他抓到了前朝公主?

    沉曦繼續道:“估計這兩人這會兒已經得了消息,待會兒隻怕她們會對你出手,你要小心些,我們等她們上鉤。”

    “她們要對我出手?”酒砂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要對她出手。

    沉曦解析道:“白思藍由我看管,他們可能會想要抓住你以此脅迫我放掉她。”

    “那怎麽辦?”她記得晚秋和流冬二人武功不錯,在府中她們二人定動不了她,可若她沒有防備帶著她們外出了,那在外麵她們動手的機會多了。

    “別怕。”沉曦說著打了個響指,緊接著西窗便被人推了開來,迅速躍進來一個穿身黑衣的女子,女子落地,單膝跪地,抬起頭來,冷然喚了沉曦一句,“主人。”

    酒砂在見到這女子的臉時吃了一驚,這女子的臉幾乎與她一模一樣,隻是麵容冷酷。沉曦抬手,女子站了起來,酒砂打量著她,該女子便連身形也是與她如出一轍。

    “等一下她會代替你和我外出一趟。”沉曦道,“你乖乖呆在家裏,從暗道下去,到後麵的院子去陪暖暖。”

    酒砂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那你要小心些。”

    “嗯,我們先用膳,讓她準備一下。”沉曦說完往外喚了一聲,暮雨和朝雲二人端著早膳進來了。

    朝雲伺候著二人在外間榻上用膳,暮雨在內間替那女子梳妝打扮。

    酒砂吃了一碗紅棗核桃粥,又吃了兩塊如意糕便飽腹了,漱口後接過朝雲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口,忍不住低聲問沉曦,“晚秋和流冬她們不是還在府上嗎?為什麽不直接抓她們?”

    沉曦接過朝雲遞來漱口的菊花茶,輕放在榻幾上,道:“她們二人身份深藏多年,其中定有紮根極深的暗中掩護和交接之人,關鍵是要抓到她們身後的人。”估計還能牽連出一連串暗藏在帝都中的前朝餘黨。

    酒砂恍然大悟。

    沉曦麵容略有不快,“吃個飯一直在想這事?”

    酒砂低頭喝玫瑰茶,心虛不敢看他。

    沉曦輕歎一口氣,“不必擔心,一切有我。”

    “嗯,我知道的。”

    “別想太多,多想想我們的孩子。”

    酒砂聽了舒心一笑,摸了摸比平日稍鼓的小腹,“感覺肚子大了點。”

    沉曦微微一笑,還不到三個月,哪裏會顯懷了,這是肚子長胖了,不過這話他才不會傻到直說,隻順著她的話道:“那你更要小心些,不許操心這些不需要你操心的事。”

    “我知道啦。”酒砂朝他吐了吐舌頭,她的舌頭粉粉的,像小貓似的。沉曦心生寬慰,為了她的笑,什麽都值得。

    很快,二人攜手入了內間,不一會兒,沉曦便和“酒砂”一前一後踏了出來。

    酒砂也不去操心了,下了暗道,來到了暖暖的院子。暖暖這會兒正在書房裏練字,見她來了立刻放下了筆,纏著酒砂給她解釋那些她聽不太懂的故事,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嫂嫂,叫得可甜了。酒砂笑,拉著她坐在外麵的紫藤架下,娓娓道來。

    中午的時候,沉曦迴來了一趟,陪著二人用了午膳。

    用完午膳後,酒砂和沉曦迴了自個兒院子,二人走在抄手遊廊上,酒砂低問,“抓到了?”

    “嗯。”

    酒砂遲疑了下,“我方不方便問一下,你們打算怎麽處置她們?”

    沉曦頓了頓,“二人已經沒什麽價值了,可能會處死。”

    酒砂心一驚,忍不住腳步一頓,沉曦也跟著停了下來,“你不想讓她們死?”

    酒砂抿唇,她當然不想。

    “告訴我,你想還是不想。”沉曦盯著她的眼睛。

    她抬眼看他,“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們……可以好好活著。但如果,她們一直不死心,還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那……”酒砂咬唇,“請給她們個痛快,好嗎?”她知道斬草除根的道理,更明白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沉曦淡淡道:“這二人不足為患,囚禁起來便是。”他說完,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著。

    “真的可以嗎?”酒砂急切問道,“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沉曦淡定應了聲。

    酒砂心中像是有石頭落了地,畢竟前世的時候,二人曾經那樣護過她。

    迴到書房後,沉曦也沒有午休,直接從書房下了暗道,繼續審問新犯去了。酒砂看了一會兒書,在書房的美人榻上睡著了,近來總很容易犯困。

    午休醒來的時候,沉曦還沒迴來,酒砂心中有一二失落,她知他沒那麽快迴來,指不準要忙到晚上呢,她隻是有些心疼。

    等到了晚上,沒盼來沉曦,反倒是酒陌突然跑了過來。酒砂略有詫異,陌兒這不是才新婚次日嗎?有什麽事這般匆忙,不在家中陪著羨晚?

    “姐,姐夫呢?”酒陌一來便問沉曦,眉宇間有些嚴謹。

    “你姐夫還沒迴來呢,有什麽事?”

    “那晚秋和流冬呢?”

    酒砂謹慎,酒陌如何會在這個時候問起這二人?她避而不答,“怎麽了?”

    酒陌警惕地看了看周圍,酒砂摒退了下人,姐弟二人來到窗前,酒陌湊近她低聲道:“姐夫的身份被人發現了。”

    酒砂瞪了瞪眼,很快又反應了過來,之前沉曦為了曆練酒陌,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如今陌兒還和之前一樣,一直以為沉曦是前朝太子之子,那陌兒現在說的這個身份,是個什麽情況?

    酒陌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剛剛有個人來找我,我記得這人是晚秋的一個遠房親戚,他說晚秋是我們姑姑的人。”

    “我們姑姑?”酒砂詫異,他們的爹是孤兒,姐弟倆哪來的姑姑呀?

    “他說,這個人是我們的姑姑。”酒陌將紙遞了過來。

    酒砂接過,她以為紙上會是一副畫像,可是打了開來,隻見白色的宣紙上畫著一支相思樹枝,枝上生著一顆……藍色的相思豆。

    酒砂凝神細思,忽然驚唿出聲,“白思藍?”白思藍怎麽會是他們的姑姑?

    酒陌點頭,低聲道:“白思藍不是姐夫的姑姑嗎?姐你嫁給姐夫了,那自然也是你的姑姑了。”

    酒砂訝異得說不出話來,白思藍更不可能會是

    沉曦的姑姑呀。

    “那人還說……”酒陌擰眉道,“我們的爹是姑姑的哥哥,你說這不是廢話嗎?誰的爹不是姑姑的哥哥?”酒陌說著又恍然大悟,“也有可能是弟弟啊!但是這話又說不通,白思藍的哥哥不就是前朝太子?前朝太子能算是你爹,但肯定不是我爹啊是吧?”

    酒砂隻覺得腦子一團糟,混沌得厲害,什麽都理不清。

    “姐,”酒陌繼續道,“那人讓我們想辦法救出晚秋和流冬,你說晚秋和流冬是不是讓人給抓起來了?那白思藍……”

    “你別說話,讓我仔細想想。”酒砂打斷了他的話,隻覺得頭疼得厲害。她的心突然跳得厲害,他們的爹究竟是什麽人?爹的腕上為什麽會有疤?那疤下是什麽?他們姐弟倆腕上的痣為什麽會惹來那麽多人忌憚?

    “外祖!”酒砂忽然抬起頭來,“我們去找外祖!”外祖一定知道爹的身份。沉曦曾經說過,外祖與前朝皇帝白栩生交好。可是,這可能嗎?她爹不過一落魄書生,隻是模樣風雅,腹中頗有些文墨罷了。

    當年前朝國破之時,年幼的前朝太子不過才十歲,十歲!酒砂咬牙,倘若前朝太子還活著,那今年正好是……四十七歲,和她爹一樣大!可是,怎麽可能?

    酒砂忽然猛地站了起來,怔怔地望著酒陌,“前朝太子……叫什麽名字?”

    “白暮雪啊!”

    “姓白……”酒砂喃喃道。

    “廢話,前朝就是姓白啊!”

    酒砂忽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酒陌嚇了一跳,“姐你小心點!你可是懷了……姐你、你哭什麽?”酒陌莫名其妙,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嗎?姐姐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大?

    酒砂手緊緊捂住嘴巴,情不自禁地流淚。她爹叫酒眷白,酒眷白啊!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這般顯而易見。一時間,她覺得小腹隱隱傷作痛,連忙用手按撫住,隱忍淚流。

    “姐!”酒陌見她手按在小腹上,有些慌了,“姐你別擔心,有事你和我說呀!小心我的小外甥啊!”

    酒砂流淚不止,酒陌的話她是半個字都沒聽進去。她不由得想起她曾經問過沉曦——如果,前朝有人要複國,你會第一個出來阻止嗎?沉曦當時的迴答是——到時,我聽你的。

    她不敢去相信腦海中這個可怕的猜想,可是如果說、如果說這個猜想是真的,那前生今世,許許多多的事情便都能解釋通了——

    晚秋和流冬是前朝之人,這也就是為什麽二人拚了命也要護住她腹中血脈!而元禮承、元禮承無力地告訴她,他護不住她腹中的孩子,他這麽說的緣故,不是因為她腹中的孩子是沉曦的遺腹子,而是因為這個孩子是她的孩子!所以他更加護不住酒陌!他當時的無力是真的!因為她弟弟才是前朝太子之子!

    酒砂臉色慘白,手緊緊地捂住了小腹,疼得話都說不出來。酒陌大驚,忙大聲唿喊,“踏雪!踏雪!”

    作者有話要說:

    酒陌:姐夫,你爹是前朝太子啊!

    沉曦:你爹才是前朝太子!

    酒陌:姐夫你罵人幹嘛?==!!??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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