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叉如此霸道,引起很多人都痛恨他。元叉父親元繼這時已經是京兆王,也聽到很多不利於自己家族的話,他怕引起眾怒,對自己和兒子更不利,提醒元叉不要因為權勢太盛而孤立了自己。但元叉這時是什麽架式?他不可能理會這些話。

    劉騰幫元叉政變有功,進位司空。一個變態的閹豎也位列於三公之內,尤其是他處於內宮有利地位,使得朝庭宮員不得不對他稽首相看。有些勢利小人天天向他獻殷勤,很多人在進宮前,都早早去拜訪劉騰。他自己心裏明白,這些人恭維他是別有用心,曾對心腹太監胡定說:“朝中官員拜訪我,不過因為我靠近皇上,想利用我這張嘴而已。我等閹宦樂得享受一天是一天。他們願意進貢,我就收。進得多我多說話,進的少不說話,要是繞開了我,我說壞話。反正是做醬不鹹,做醋酸。”

    胡定也說:“大人說得對,有權時不狠撈一把,過期豈不枉生空歎!”

    那些以暗中動作為生的人、企圖謀官路的人,是最能觀察這樣動向的。有了劉騰這條內庭門路,如何不走?劉騰僅用一年時間就收禮受賄一百多萬兩白銀,還收了不少幹兒子。這些幹兒子又互相聯絡成網,虛張聲勢,使得朝庭官員不怕朝庭法令,反倒個個對劉騰畏懼三分。

    元叉見劉騰靠權勢飛黃騰達,心生羨慕。後來,他也與劉騰一樣互相比著貪,他們還把手伸向邊鎮,對外麵官員敲詐勒索。讓外邊的官員定期向他們送禮,否則要定期調換官員。那些想撈取私利,維護自己利益的官員誰敢不向他們兩人送禮?同時,元叉和劉騰兩人還到處侵奪房間。地產,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從第二年開始,他們每人勒索的財物高達數百億銅錢。

    元懌被害後,北麵的柔然國也發生了內亂。可汗阿那瑰被趕出柔然京城,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給阿那瑰出主意說:“北魏正在內亂,元叉用事。此人陰險致極,但極貪。隻要用重金賄賂,請他出兵幫助,您的大業就必定可以再奪迴來。”

    於是,阿那瑰領著弟弟南投魏朝。他們先偷偷給元叉父子送去一份厚禮,還說事後必有重謝。元叉父子見有利可圖,把他們迎進京師,賜償甚厚。元叉又私用皇帝玉璽,封阿那瑰為朔方公、蠕蠕王。公事辦完,就開始了暗中交易,阿那瑰給元叉送去一百斤黃金,並講了條件。元叉如約調動懷塑鎮將楊鈞,命令他帶領一萬五千兵馬送阿那瑰迴國複辟。阿那瑰臨行前到宮中與元叉辭行,元叉又以朝庭名義從國庫中撥出大批軍器物資、糧食、馬匹等賜予阿那瑰,讓他重建軍隊。後來,阿那瑰真的靠北魏的力量得以迴國複辟。

    第二年,阿那瑰又以自己是魏朝蠕蠕國王的名義,向朝庭要了一萬石粟種。到秋天因為種的地沒有收獲,竟然領著兵殺入魏境,要求朝庭繼續給糧食。

    到了這時,魏主才知道自己有這麽個蠕蠕國王。朝庭商議以後,派尚書右丞元孚去蠕蠕軍營,以禮品撫慰蠕蠕軍隊,反被阿那瑰扣留。

    元孚斥責阿那瑰說:“我大魏天朝助你複國,待你不薄,如何出爾反爾,屢屢進犯?”

    阿那瑰說:“你錯了,我並沒有受朝庭恩賜,我所得的全是元叉個人所贈,與我所贈元叉的互為平等,我們扯平了,與朝庭何幹?”

    阿那瑰不但不到此而止,還持強南侵,一直打到北都平城。擄走百姓兩千多人,幾十萬頭馬牛羊牲畜後返迴北方,從此北部疆城戰火不息。

    皇帝的貼身護衛中,有叫張車渠和胡僧敬的兩個人。他們密謀把元叉騙進宮中,然後把他殺死,再請出元老重臣重新奉胡太後出來執政。可是沒等他們實施計劃,就被人告發給元叉和劉騰。結果是張車渠和胡僧敬等十多人全部被抓捕,並且當天就被殺死在宮中。

    正光二年十一月,東益、南秦二州氐族人反叛。那個巨貪的河間王元琛,倚仗劉騰的勢力謀取了討伐行台的大權。但他不是為討逆,而是為搜刮錢財而去的,結果被氐人打得大敗。使那裏的百姓既受了亂賊的禍害,又受到朝庭官員的敲詐盤剝,人人叫苦連天。而同時,六鎮的長官們為了討好元叉和劉騰,急斂暴征,魚肉百姓,國家資財全流進個人腰包。使得剛剛富起來的百姓立即窮了下來,所有的財物幾乎都被官府搜刮淨光。

    元叉雖然貪得無厭,可在公堂之上卻總是裝得道貌岸然,以公正的麵目待人。他辦什麽事都要以別人的口來表示,利用別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對各地方官吏放出口風:“若要升遷,必須進行考績合格。”

    誰都明白,朝庭的所謂考績,不過是能否通過元叉這個關口。要合格,必須先聯絡“感情”,而送“感情”時又要講究方法。如果在白天,必被元叉斥責:“你膽大包天,白日行賄,豈不是誣我不廉政嗎?”輕則罵出,重則打走。晚間送去,卻變了另一張臉孔說:“按我們的交情,我不好迴你的麵子,但有一點,若是府庫錢財,請你立即帶迴,若是個人財產,我就不客氣了。”

    得到的迴答當然都是個人的財產,個人的人情關係,官家是無法可管的。

    但是有一點誰都有明白,行賄者有誰肯毀自己家財報效元叉的?不過是利用手中的權力,在民間搜刮而來。於是各地方官宦引起的民憤越來越大,各方叛亂,相繼迭起。魏朝的北、西、東北等處,以及山東,河北等地都有民眾暴亂,殺死地方貪官的事情頻有發生。特別是少數民族地區更是戰報頻傳,弄得好好的一個大魏國頭尾難顧,殘喘不息。

    有些朝庭戰將長時間來,不滿意朝庭的腐敗,又無力扭轉局麵,心中不平。在戰爭之中自然不肯出力,更不肯為貪官們撈取政績。國家雖然兵民眾多,可是全都人人心無鬥誌。甚至有人盼著國家大亂來臨,或者還可以換個清明世道,能使人民的生活好過些。

    ************************

    正光三年六月,西部旱災嚴重。朝庭議定拿出了二十萬兩白銀賑災,由元叉主持分發給各洲郡。他卻分發給地方官十萬兩,其餘全部被他自己獨吞了。上行下效,地方官員也層層盤剝,除有個別廉潔一點的地方官員所主管地方的災民得到一點點救濟外,大部分地區災民分文未得。很短的時間內,餓死很多人。到處百姓怨聲載道,民心喪盡。

    到正光四年,由於連年戰亂,已經失去了西北等地大片領土。雍州刺史元誌戰死,岐州失陷,李崇也在雲中的地方戰敗,損失慘重。原來的興旺朝庭,這時已是萎靡不振了。

    大將崔暹是北朝有名的酷吏,對待部下和百姓殘暴無比,人們視之為虎狼。隻因他是元叉門人,而穩居高位。在崔暹隨著大將軍顧崇出征時,因他違抗顧崇命令,一意孤行,導致全軍敗績,致使魏軍損失巨大。按照軍法,本應處斬。

    可是崔暹很滑頭,他見事不妙,乘人不備,偷偷從前敵逃迴洛陽。當夜將自己搶奪來的大量良田和20名美女送到元叉府上,結果不但沒有被治罪,反在京城作了官。

    不久,東西鐵敕部全部背叛魏朝,歸順了在沃野鎮自立天子的破六韓拔陵。北魏一下子失去了北部六鎮的大片領土,弄得朝野痛心棘手。接著秦州有個叫莫折大提的人殺了刺史李彥,自稱秦王。大提死了以後,他的兒子念生代替,又自稱天子。接著諒州反叛,營州反叛……

    人們紛紛說:“莫不如讓強盜來當官,我們被搶心中也平衡;這些為官的人當起強盜來,比那些真正的強盜更甚幾倍。”

    南方梁朝也看到了北魏的弱勢,覺得與北魏爭奪的時機來到,派出信武大將軍裴逐出鎮合肥,北伐魏朝。南梁軍隊非常強盛,一路下來勢如破竹,連續攻下新蔡、鄭城、汝穎一帶。北魏朝庭急忙調集大軍前來增援,倉促應戰,又被梁軍殺得大敗。這一仗,魏軍喪失二萬人馬,後因裴逐突然病死,梁軍才收兵未進,使北魏保住了國土。

    鬧到了這種地步,元叉等人仍視國家利益而不顧,依然我行我素,強征暴斂,提前收了百姓六年的賦稅。他們繼續瘋狂地為終飽私囊而奮鬥,漸漸耗空了國家儲備庫存。他們為拉攏私黨和個人勢力,放手地賣官鬻爵。

    有一個叫元法僧的人,本是個市井無賴,靠著偷、詐、騙、奪的手段得了很多錢財。他逢人便說:“你們把我看得不值錢,說我的手段卑劣,可那些當官的還不如我。你們看著,將來我也弄個官當當,也正大光明地摟一場,看你們還說啥?”

    後來,他把自己現有的全部錢財都賄賂給元叉,被元叉推舉當上徐州刺史。上任不久,他發現這裏已經再沒有什麽可以搜刮的了,很後悔白白地送給元叉那麽多錢。為了撈迴更多的錢財,他背叛朝庭,居城抗魏,還領著梁兵來攻打的魏朝。聲稱要元叉還給他所收的賄賂,在朝庭中影響極大、極壞。使元叉丟盡臉麵,在朝庭說話自然短了舌頭,再難張口說嘴。

    ************************

    四年多過去,魏主漸漸長大,不再是過去的小孩子,有了自己的主見。小皇帝在朝堂之上,開始自己過問政事了。

    元叉和劉騰兩人再也不好隨意欺騙皇上,為自己謀私利了。他們雖然曾多次尋找機會篡政,可始終沒能找到。也沒敢害死胡太後,更不敢對小皇帝有所舉動。

    大臣們先前還要看元叉的眼色說話,後來也就顧不得他,誰也不敢不說真話或有所隱瞞了。特別是有些對元叉不滿的人正好借這個機會,不再像以前那樣凡事必向元叉匯報,開始繞過元叉,直接麵奏皇上。但是,朝庭常常發布一些有明顯錯誤的詔令,下邊官員也隻好執行。這時,元叉反倒在旁看熱鬧,出小皇帝的笑話。

    一晃,胡太後被囚北宮已經四年,外麵消息一概不知。自神龜年間,把馮贏放寧歸家,太後的身邊再也沒有一個能與她說得上話的人。雖然身邊有幾個宮女,都是被前宮厭棄發配過來的。有時她們也當著太後的麵發幾句牢騷,可她們都不能理解太後的心。就是和她們閑嘮幾句,也多是不著邊際的語言,對胡太後處境的緩解全然無濟於事。

    有時,幾個宮女想為胡太後出口怨氣,結夥吵嚷說要衝出宮門,以此威脅劉騰。都被劉騰置之不理,或用更多的衛士擋了迴來。沒有辦法,這幾個宮女便每天陪著太後閑聊,聽太後講經說佛。

    有時宮女問太後。“這等日月何時是頭?”

    太後無表情的說:“隻要皇上平安,我的性命如何都不重要。”

    她常常閉目靜坐,徹夜不動,有時口中念念有詞。有些宮女好奇,偷偷聽她叨嘮些什麽,也不外是些佛經或保佑魏主的言詞。

    自從封閉北宮以後,劉騰派親信太監劉思逸在北宮專門監視胡太後。這人開始時很認真,一絲不苟地看著;時間一長,在這安靜如息的環境中,倒也樂得自尋逍遙。

    一次,劉思逸在宮門視察,正遇上送進一車食物。他見還是沒有肉、蛋等食物,隻有青菜和糧食,便對外麵送菜的太監大罵:“你們都是牲畜怎麽的?不知道人吃啥?迴頭重拿些人吃的東西送來。”

    小頭目哭喪著臉說:“劉總管隻讓配這些。”

    他又說:“總管糊塗,你們也糊塗?太後是因病退位,為什麽不給好吃的?你們這些王八蛋別隻顧眼前這點事,別忘了這皇宮是皇上的。”

    直罵得送菜太監喏喏而退,還在不停地罵。

    也許上天有意和世上的人開玩笑,僅這兩年,崔光、元澄、劉騰等人先後病故。這些曾在朝庭叱吒風雲的人物,不管他曾做過什麽事,是立功還是禍國,現在全都得以善終。由誰評價這些人是好還是壞,是優還是劣?難道人間的結局就是這樣的嗎?

    劉騰死時,出殯隊伍中僅幹兒子就有四十多人。前來參加送葬的人成千上萬,朝中權貴們個個披麻帶孝,充滿了道路。隻是那震天動地、卻毫無悲戚的哭號聲音讓人聽著心裏十分不舒服,身上直起雞皮疙瘩。劉騰的喪事辦得十分隆重,元叉親自主持,侯剛前後指揮。讓魏國朝野、南北臨國、權勢之徒無不羨慕以極。

    劉騰死後,劉思逸徹底變了個樣,他開始主動侍候胡太後的飲食起居。

    元叉對待宮中用人,從本質上說,根本看不起閹豎小人;對劉騰不過是因利益驅使,不得不那樣維持。對劉思逸這樣小宦官的行為如何,他哪裏放在心中?元叉偶爾一次到後宮檢查戒嚴情況,不過是像召喚一隻狗一樣,叫出劉思逸來問問:“太後近況如何?每日做些什麽?”

    劉思逸見元叉對他一臉蔑視的樣子,心中自然產生抵觸情緒,便信口答道:“太後每日朝佛,隻吃兩餐便飯,靜坐念經終日,不理他人起居,也不問皇上行止。”

    ************************

    元叉聽了宮中太監對胡太後的報告後,心中稍較安穩,可他還是不相信這個女人真的能安心向佛信教,決定派自己的妻子、胡太後的妹妹——馮翊君,以妹妹探姐姐的名義去查看實情。

    馮翊君自從借姐姐的光,隨父親進京後,先是被封為新平君,後來又被封為馮翊君。她一直從心裏感激姐姐,很想看望姐姐,隻因元叉嚴密的控製而不能如願。現在元叉主動讓她去看望,她求之不得地答應後便要立即動身。

    元叉見她如此,又放心不下。就又安排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候剛的兒媳婦跟著馮翊君去觀察信息動靜。

    在馮翊君的心中,是以妹妹的真情去探望姐姐,她不管誰跟著,都要急急地進宮去。元叉的妹妹是個信佛教的人,從來以善待人,她跟隨著馮翊君進宮,也有一番探望親戚的心情。

    兩人到了北宮後,元叉妹妹見胡家兩個親姐妹互相攙扶著對泣流淚,十分悲傷,哪裏還想著元叉對她的告誡?更無心管那些政治分爭,隻一個心思地同情起皇宮中的這起人間悲劇。她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哭泣的隊伍中,陪著兩姐妹一起哭。這三個女人在一起呆了大半天,隻說些普普通通的安慰話,也就互相安慰著分手了。

    那馮翊君自幼不會動心眼,太後也沒什麽話對她說,迴家後,她對丈夫元叉說:“太後靜心向佛,隻求皇上安好,餘無他念。”

    元叉聽了她的話後,又去問他的妹妹。

    他妹妹也說:“太後說:若不因自己是皇上的母親,早已剃度為尼,脫離塵世,這樣的女人你還防她嗎?以我的看法,她是個極可憐的皇太後。”

    從此,元叉再也不過問北宮的事情,隻把心思用在:一心斂財,二心摟權,三心貪色,四心惑主。他有一個豪壯的誌向,就是當不上皇上,也要當大魏國的第二人。隻這幾年光景,他的家產已經超過了元琛。這樣不算,他還經常以個人名義從國庫中套取資財,扶植私人軍隊,給各番國送禮,交結個人關係。從表麵上看,他是一個皇宮中的大臣;可是從行為上看,他擔酒好色。貪贓枉法,純粹是個小人。

    元叉的淫宴常徹夜不息,凡他看中的民間美女,必強取為妾,就是一些堂親之中的女人有色美者,也必想盡一切方法弄到手。堂姐妹不消說,有的姑侄輩,姿色嬌美者,決不放過手去。隻要被他霸占到,必宣淫遍夠方才擺手,然後就再尋新的目標。有時,需要兩三個女人同時侍候他,等他玩夠了才把女人們放迴家中。還要告訴她們,隨時等候聽宣入府。有時因淫蕩過度,竟多日不去上朝。宮中。府中到處找不到他,很多國家大事因此被耽誤了。

    皇上年輕,見識太少,想不到應該怎樣管理國事和官員,更想不到應該管一管元叉。元叉這樣的特權人物,別人誰敢管?讓他這麽一鬧騰,朝中官員個個行為渙散,地方官吏個個如狼似虎。社會腐敗之風盛行,被顛倒了的歪理變成了公理,人們會毫不慚愧地喧嚷自己的裙帶關係和靠拉攏投機得到的好處。

    全國上下動輒講究排場、相互賄賂、枉自吹噓,形成了上下官員比車轎、鞍馬、宅邸、田園,官員交往必以酒宴為媒,女色為餌。人的官職級別不同,宴席和社交的檔次也不同,什麽全豬宴、全牛宴、龜蛇宴、龍虎宴……,利用公款貪圖私利,追求豪華,烏七八糟,塗毒清白人世。

    後來,胡太後見劉思逸沒有惡意,也時常委托他看望皇上。劉思逸都會很認真地辦好後,再細心地向她匯報。由於身邊的人可以出入宮緯,胡太後自然會得到一些宮內外消息。太後本無心再過問政事,但每次聽到不好的消息,就會感到內心不安,尤其對邊陲危急,真是實實在在的心焦如火。

    太後讓劉思逸轉話皇上:“北方用李崇,西方用崔延伯。”

    皇上真的按太後的告誡調度人馬,不久就有了岐雍兩州的捷報。

    樂得皇上親自跑到後宮,向太後報喜說:“還是皇太後高瞻遠矚,計謀靈驗,一句話就救了岐雍兩州。”

    太後聽畢,微覺心滿意足。有的宮女們想乘皇上和太後兩人單獨見麵的機會,上前替太後鳴不平,被胡太後止住。

    待皇上走後,太後安慰她們說:“人生因果都是緣生緣滅,自己締造的,誰也不能躲過,願你我修身養性,保佑來生。”

    一次,劉思逸為太後端上飯食,依然是兩樣小菜,一碗米飯,太後讓放在桌上。劉說:“太後貴體,整日以這粗茶淡飯應付,如何得了,都是我們奴才無能,也是那班匪人太沒良心。”

    太後隻淡淡的說:“安心靜修,一世皆好。黎民百生尚不如咱們。”

    劉思逸安慰太後說:“太後整日讀經念佛,過分勞神,請用膳吧,也該歇息了。”

    太後歎了一口氣說:“我的勞累怎比得上皇兒,他那麽小的年齡就須日理萬機,麵對繁雜的軍國大事,如何經受得了?”

    說罷不由兩眼滴淚,更無心吃飯。吩咐將飯端下去,起身召喚宮女出了門外,順著堂前堂後無言漫步。走了一會,覺得讓宮女陪著也是枉然,就讓宮女迴去休息,自己一個人繼續閑步。

    ************************

    忽然,一名守宮衛士向著她徑直走了過來,他看看左右無人便跪在太後麵前說道:“太後可曾認識小人?”

    太後見此人身體魁梧,四十歲上下年紀,麵堂英俊,隻覺得在那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突然,她看清了,他是鄭儼!可是在這個環境中,她怎敢盲目說話?再說他是如何來到這裏的,尚不清楚,便一時愣在那裏沒有做聲。

    那人又說:“奴才魯莽唐突,請太後見諒,隻請太後往十幾年前想想,便知了。”

    胡太後強壓著心中熱血,溫柔地看著這張曾經是十分熟悉的臉說:“朕不是不知,隻是不知你為何而來,來又何幹?”

    鄭儼說:“請太後賜奴才進屋說話,此處非談論之地。”

    太後點頭,故意大聲說:“那軍士隨我進堂,有事吩咐。”

    鄭儼隨著太後走進屋來,跪在堂前,眼中流淚,說不出話來。

    太後說:“坐下敘談,不必拘泥。”

    鄭儼又說:“謝太後,奴才在此不能坐下。”

    太後坐在桌案邊的椅子上,對鄭儼說:“快快請起,你我之間不必繁索。你既不想坐,我也不坐了,咱們就站著說話好了。不過,現在說話,還是用家中時慣用的稱唿好些,否則我會不舒服的。”

    鄭儼聽過太後說的話,點了點頭,抹了兩把眼淚,站起身來說道:“自小姐進京途中匆匆相見,又因故陪同小姐進京,一晃二十多年過去。當時,太太一去不返,鄭儼心痛不已。幾次來宮中報信,全因宮門軍兵兇如虎狼,不得通報。待老爺進京安葬太太後,因一直不能見到小姐,隻好返迴家中。老爺提升奴才為校尉,後來又作了一名參軍。也曾因太後當貴嬪時被遷別宮,而三次進京。可惜都是隻能在宮門外守候多日,不能見麵,直到盤纏用完,不得不乞討而歸。本以為跟隨老爺一生,也得個立功顯赫。不想朝庭調老爺進京做官,老爺本意讓我跟隨一起進京。可是我想,此時我的身份所限,又有前段因果,為太後聲譽著想,不適合進京再見太後。隻是心中時常惦記小姐,便是奴才今生所幸了。於是辭別老爺一家人,在安定郡府中尋了一個事做。老爺升天時,因有外差沒能趕來,當天曾哭倒幾次,被人喚醒。匆匆趕來京城後,又錯過了與小姐見麵的機會。原想小姐已做國母,當今天子是小姐所生,這人間富貴必定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誰想到,這次二姑爺下此毒手,實在出我意料之外。思來想去,我的今生不就是為了小姐而生的嗎?現在小姐有難,我不能坐視不管,即使不能相救,也要盡微薄之力,才能死而無憾。因這宮內都是二姑爺的親兵,所以我托二小姐偷偷把我安置在宮裏充作軍士,目的是為了保護小姐。一旦有事,奴才必以死相救。二小姐聽得我的計謀,正合她意,便以她女侍中的職銜暗中為我謀了個宮廷侍衛的職缺。偏也湊巧,前日剛剛從前宮換到內府,今天便見到了小姐,真是天意有心幫助小姐。”

    胡太後問:“你來這裏,元叉可知?”

    “不知,二姑爺不認識我,請太後放心。現在,這裏麵軍士已多被我買通。再說,以我所見,宮中大多數人是暗中心向太後的,所以才敢出來見麵。”

    太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如今皇上逐漸長大,他們也不敢把我如何。現在又有你在我身邊,我心安矣。”

    說完,她不自覺地走近鄭儼,直盯盯地看了鄭儼好半天,然後走入裏間。過了一會,她拿著那隻保存了多年的木雕小黑馬出來。

    對鄭儼說:“你送給我的這隻小黑馬,放在我在裏好長時間了。我覺得它不應該繼續放在我這裏,會弄壞的。現在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所以請你把它拿迴去自己家裏吧。”

    鄭儼看著自己過去在黃河北麵當差時,趁著閑暇時間,為她雕刻的小黑馬還像以前一樣暫新油亮,心中一時升起難以言狀的情緒。他心知,麵前的胡家小姐再不可能是先前時的那個胡家小姐了。這是朝庭的皇太後在麵對自己,她是要割斷那些非皇家的記憶和痕跡。這是皇太後在讓自己明白,他們之間存在著一條宏大的深溝。

    鄭儼沒有說什麽,也不能再說什麽,他默默地伸出雙手,接過他自己雕刻出的小黑馬,把它揣在自己懷中的深處。

    他跪下向太後施了一禮說:“臣對過去的一切都早已經忘記,現在的鄭儼隻知做一個真正的忠心之士,誓死保衛皇太後。”

    胡太後點了點頭,對他說:“你我之間的過去是不會改變的,可是現在的一切也是不可以改變的。這是上天對我們的安排,誰也不能違背上天的意願,這一點也是不可改變的。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按照上天的意願辦事。從今以後,把我們真誠的心,交給上天吧。”

    鄭儼說:“太後說得是。臣會用敬天之心尊敬太後的。”

    他從心裏堅信,形勢不會永遠這樣,胡太後也決不會常住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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