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馬車已經盡量布置舒適,但在沒有避震的古代,車子走在黃土路上,要想一點顛簸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鄭玉薇略有不適,但她知道此事要緊,覺得沒有太大不妥,便忍耐下來。

    車隊帶了一大夫,每隔兩個時辰,王虎便讓大夫為兩孕婦診脈,確認無虞後,方繼續前進。

    抵達莊子後,些許不適與旅途疲憊疊加,讓鄭玉薇有些睜不開眼,但她依舊打起精神,招來王虎,讓他立即派人迴京城,打探各方消息,每日稟報。

    她惦記夫君,也懸心娘家,若是待在此處當聾子瞎子,怕是焦慮會得無法安心養胎。

    王虎應是退下,鄭玉薇方梳洗沐浴,她累得很,也沒心思關注周圍環境,草草用了些好克化的膳食,便上床歇息。

    這一覺,鄭玉薇睡得極沉,直至第二日天色大亮,方清醒過來。

    啾啾的鳥鳴聲此起彼伏,深秋的京郊溫度略低,但空氣很清新,有一種城中沒有的草木香氣。

    鄭玉薇深吸了口氣,自然的氣息令人放鬆,她閉目感受一番,果然如大夫所說,歇了一夜後,身體便緩過來了。

    她抬手,微微撩起繡榴開百子紋杏紅簾帳,往外看去。

    這莊子雖不若侯府厚重氣派,但也很是整潔舒適,牆麵剛粉刷過,窗欞榻幾、衾枕簾幔簇然一新,很顯然經過精心準備。

    能如此費心為她準備的,隻能有一人。

    鄭玉薇唇畔不覺揚起微笑。

    陽光透過窗欞子上的絹紗透入,金色的陽光中,有微小的灰塵在飛舞。鄭玉薇出神凝視片刻,笑意略斂,她更惦記夫君了。

    她玉白纖手收迴,轉而覆蓋在高隆的腹部上,不知道孩兒出生之時,男人能迴家了嗎?

    鄭玉薇愣了片刻,便揚聲喚人伺候,今日,她還有不少事情要理清楚。

    坐在小杌子上做針線活的良辰美景聞聲,立即將手裏東西往籃子裏一扔,立即上前伺候主子起身。

    昨天主子累,今早,李嬤嬤不讓太多人進裏屋,以免擾了鄭玉薇安眠,隻留了良辰美景守著。

    鄭玉薇被攙扶起身,梳洗過後,換了一身淺紫色蜀錦常服,頭上鬆鬆挽了個墮馬髻,再斜插一根碧玉簪,便罷了。她身子沉重,不想弄得太複雜。

    用罷早膳,她命人傳來王虎,先詢問京中消息,得知要晚一些

    才能迴轉時,鄭玉薇便順道了解這莊子情況一番。

    莊子分兩個部分,一部分是二房等人居住主宅建築群,剩下這邊,便是鄭玉薇此刻所在的地方。

    其實這麽說,也有些不對,因為明麵上,鄭玉薇也是“居住”在主宅的。在侯夫人的正院裏,守衛依舊嚴密,蔬菜食材供應不斷,仆婦丫鬟出入,儼然與錦繡堂無異。

    實際上,秦立遠暗度陳倉,將懷孕的小妻子安排到遠離主宅之處。這地兒白牆黑瓦,占地不小,卻與主宅隔了一座小山丘,男人早已下了嚴令,兩邊守衛須嚴密,以防有人渾水摸魚,窺得這邊的玄機。

    鄭玉薇聞言點頭,粉唇微揚。嗯,這樣很好,薑氏無任何可乘之機。

    男人除了迫不得已之事外,果然如他所承諾的一樣,竭盡所能,讓愛妻隻需專心養胎,好生下孩子。

    帶著薑氏離開,進駐莊子,實乃秦立遠夫妻不得不做之事。否則不然,屆時若京中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男人安排妻子避到安全之地,徒留下繼母及弟弟一房,這是一件極為讓人詬病之事。

    要知道,繼母也是母,本朝以孝治天下,這是皇朝的根本之一,就算新帝存心偏頗,怕也極不好辦。

    將薑氏獨自送往他處,效果一般無二。

    皆因,他留下來的這群府衛,人手實在不足以兵分兩路,若是厚此薄彼,萬一這過程中,薑氏受了傷,秦立遠便立即落入一個更窘迫的境地。要知道,新帝即位,他與一群心腹,正是備受矚目的時候。

    不過,地方是秦立遠的,人手也是秦立遠的,這些問題,他稍費些心思,便能解決。

    鄭玉薇點頭,讓王虎自去忙活,她隨即又召了蔡嫂子、劉媽媽二位管事媳婦進來。

    莊子守衛不用她操心,但日常事務就不能少了,因此鄭玉薇選了這兩個最有資曆,平日辦事最穩妥的內宅管事一同出門,以便打理瑣碎事宜。

    王虎卻並沒離開,見鄭玉薇有些詫異,他迴稟道,侯爺吩咐過,除了錦繡堂原本諸仆,夫人若要見其他人,他不必避諱,需就近守衛。

    鄭玉薇聞言,心下欣然,便笑著說了句,“辛苦諸位了。”

    王虎拱手,然後領著七八個黑衣府衛,安靜侍立在大堂兩側。

    蔡劉二人進門後,鄭玉薇便吩咐,讓她們前往主宅處理事務。若碰上要緊事,便迴稟過來,若是一般事宜,二人從權處理即可。

    至於小山丘這邊,李嬤嬤管著便行了。

    最後,鄭玉薇嚴肅地告訴二人,她居住在此地之事,萬不可泄露半句。

    蔡嫂子、劉媽媽在侯府當管事媳婦多年,自是心知肚明,兩人齊聲應是。

    鄭玉薇揮手,示意兩人退下。

    其實,便是泄露了也無妨礙,這邊被府衛護得嚴嚴實實,薑氏無可奈何。隻不過,這除了避免煩心事外,這也是兩仆婦該做的。

    二人都是積年管事了,鄭玉薇對她們的嘴巴倒能放心。

    將事情簡單處理一遍後,就差不多了,王虎見狀,便領著府衛告退。

    鄭玉薇喝了半盞茶,剛站起身,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兩圈,不想,主宅那邊便馬上有消息傳了過來。

    原來,竟是周文倩懷孕了。

    蔡嫂子二人剛趕到主宅,二房那邊便打發人來說,周姨娘身體不適。

    這等小事,劉媽媽直接讓大夫過去診脈。隻是不想,這麽一診,居然診出一個月身孕出來了。

    於是,劉媽媽便讓府衛把消息遞過去了。

    鄭玉薇主仆口瞪目呆,這周文倩進門不過半月,居然懷了一個月身子。

    這,這不就是婚前苟且嗎?周文倩夠厲害的,居然連大半月的時間都等不及,就與秦立軒滾了床單,還滾出一個孩子來。

    “那二夫人她……”美景話語遲疑,一臉驚詫。

    要是張秋詞這胎是女,而周文倩反生下男孩,平白無故多了個庶長子,那該如何是好。

    鄭玉薇這些陪房,算是深知二房之事了,估計亦秦立軒為人,他絕對不會同意讓周文倩打掉孩子的。

    幾人是勳貴大宅的家生子,深知庶長子的要害之處,要是周文倩生了長子,二房形勢怕是要不好。

    “你們把心放迴肚子裏去吧,”鄭玉薇搖頭失笑,睨了幾人一眼,道:“不要小看你家二夫人。”

    她一點不覺得,以張秋詞心智,會讓周文倩生下一個心腹大患庶長子,哪怕是生了,怕也長不大。

    鄭玉薇隻是驚異此事罷了,倒是一點不替張秋詞擔心,她反而希望周文倩這胎是個女兒,畢竟,生母雖百般不好,但純摯孩子到底無辜。

    她籲了一口氣,二房關係錯綜複雜,自己從沒打算插手。

    ******

    “這是豈有此理,”唐嬤

    嬤咬牙切齒,恨道:“那賤婢不知廉恥。”

    事關要緊,便是穩重如唐嬤嬤,也氣得手腳顫抖,她眉心緊蹙,身軀還在打哆嗦。

    “嬤嬤你氣什麽?”張秋詞麵上無波無瀾,她淡聲道:“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咱不能先氣壞自個。”

    “那萬一,那姓周的賤婢生了兒子,那……”唐嬤嬤憂心忡忡,就算她姑娘一索得男,兩男孩年歲太接近也不好。

    自周文倩進門後,鍾瑞堂果然她們所料有了動作,且若不是這次緊急出門,唐嬤嬤正打算補上一著,防止有所紕漏。不想,對方竟能如此行事。

    若周文倩腹中是男胎,說不得,人家還會使些手段,讓孩子早出生。

    張秋詞垂眸,半響說了一句,“二房不需要庶長子,也不需要隻小一月的二少爺。”

    說實話,張秋詞並不願意對個胎兒或者孩子動手,但若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願不願意已經不重要。

    她聲音雖輕,但很堅定。唐嬤嬤等人氣憤過後,心也定了,是啊,雖然麻煩些,但也不是沒有手段。

    張秋詞沉思片刻,先讓碧蓮絞了個冷帕子來,敷在臉上,隨後,便命人請大夫。

    她胎沒坐穩,顛簸一日,身體不適最正常不過。

    暫時,張秋詞沒有摻和到這樁破事裏的想法。

    大夫就在小跨院,片刻後,秦立軒便與大夫匆匆趕來,他麵上喜悅已被憂心取代,坐在床邊的圓凳上,握住妻子的手。

    張秋詞昨天疲憊,雖無大礙,但臉色本就比平時稍差一些,被冷帕子一敷後,清秀的麵龐更顯蒼白,看著頗讓秦立軒憂慮。

    他蹙眉,“昨日大夫不是說,好好歇歇便無礙的,詞兒今日臉色怎地如此難看。”

    昨夜,秦立軒便歇在正房外屋,不過他也累,一夜沉睡,不知裏屋情況,晨起也沒打攪妻子,囑咐兩句,便被小跨院的人喚了去。

    此時,小丫鬟已放下帳幔,秦立軒忙吩咐讓大夫進來診脈。

    這大夫醫術精湛不假,但也是人精子,他細細診過脈,也沒說其他,隻道夫人昨夜未能安眠,以致身子略有不適,需臥床好生休養。

    秦立軒聞言,好生愧疚,昨日他睡得死,居然一絲不察。

    他又問了是否會有妨礙,那大夫捋須,說隻要休養一段時日,再服些安胎藥,便全無妨礙。

    隨後,那大夫開了藥

    方,交到唐嬤嬤手裏,說了一句,但服無妨,便退了出去。

    這邊廂,秦立軒心懷愧疚,又憐惜妻子,忙囑咐張秋詞好生臥床休養,不得勞神。

    他陪著張秋詞服了藥,正打算多陪陪她,不想,小跨院又打發人來了。

    來人哭天抹淚,沒等到仆婦通稟,便在正房前哭嚎道:“二爺!二爺!大事不好了,太夫人派人給姨娘灌打胎藥啊!”

    內屋諸人大驚,張秋詞以手撐床,正要起身,被秦立軒一把按下,他沉聲道:“詞兒,你歇著。”

    張秋詞蒼白的臉上有急色,她蹙眉道:“那怎麽行,我……”

    她的話被秦立軒止住,他嚴肅說:“你想想孩子,”待張秋詞凝住動作後,他複溫聲勸慰,“你好好養胎,將胎兒坐穩,便是大善。”

    張秋詞隻得點頭同意,她仰臉急急道:“夫君,你快到小跨院去,晚了怕來不及了。”

    這事秦立軒懂,事情緊迫,他也不多說,拍了拍妻子的手,便起身急步而去。

    目送秦立軒出門後,待得腳步聲走遠,張秋詞慢慢躺下,臉上已不見任何焦急之狀。

    張秋詞早就預料到薑氏舉動,她若是沒有“不適”,怕是這譚渾水,她無論如何都得趟一趟。

    她厭惡庶長子,薑氏同樣不會樂意有庶長孫,若是尋常姨娘,怕是薑氏就算不喜,也會容了,但這人偏偏是周文倩。

    此事摻和進去,觸怒薑氏,到時候吸引了對方注意力,怕是張秋詞難得的舒心日子就會立馬結束,重新步入水深火熱中。但若是不阻止,她在秦立軒麵前好不容易經營出來的形象,就會瞬間崩塌。

    因此,她必須及時“身體不適”。

    “二夫人,你先歇下吧,老奴派人盯著,待有了消息,再迴稟您。”唐嬤嬤嘴角噙笑,語帶關切,顯然周文倩倒黴,她很高興。

    張秋詞服了安胎藥,確實覺得眼皮子沉重,於是她點點頭,便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親親們,二更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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