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屋寂靜無聲,丫鬟婆子皆垂首侍立,室內隻餘一個青鶴瓷九轉頂爐還在徐徐吐著香霧。

    鄭玉薇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很有一種繃緊後鬆下來的疲乏感,她躺在床上,閉上雙眸,隻可惜卻沒能睡過去。

    她的精神很清醒。

    這般靜靜地躺著,鄭玉薇不可控製地迴憶起不久前的混亂。

    這很可能是薑氏的手筆。

    這人太厲害了。

    要知道,秦立遠把府裏狠狠地洗涮過幾遍,鄭玉薇相信男人的能耐,換而言之,薑氏手裏的人手肯定剩下極少。

    畢竟,薑氏沒有掌過權,偏她的婆母、夫君、繼子,皆是厲害人物,且都跟她不是一條心。

    就憑借這這麽少許的人手,就能布置出這麽一條毒計出來。

    這樁事兒周密算計,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薑氏甚至連秦立軒許秋詞二人的反應都計算好了。

    還有那喜嬤嬤,若喜嬤嬤不是薑氏人手,她得連這人的性情以及反應都分析個明明白白。

    要知道,若喜嬤嬤臉皮厚點,多留在新房片刻,覥著臉好邀些賞,這事就不成了。

    添一分太多,缺一分不可。

    鄭玉薇不寒而栗。

    她此刻由衷佩服秦家祖母,老人家目光如炬,若是將內宅權柄交到薑氏手裏幾年,就算今日能順利讓對方吐出來,鄭玉薇隻怕亦舉步為艱。

    她抬手覆在腹部上,輕輕撫摸了一下,萬幸,薑氏處境完全處於劣勢。

    鄭玉薇又躺了片刻,方有了些睡意,在她剛迷糊的時候,內屋門簾子一掀,一個男人大步進門。

    他見一室安靜,急促的步伐馬上緩和下來,不過,依舊是直奔拔步床而來。

    秦立遠抬手,剛輕輕撩起鏤金榴開百子紋的水紅色錦帳,一個女聲便從賬內傳出:“夫君?”

    熟悉的沉穩腳步聲一踏進內屋,鄭玉薇便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眸,輕喚了一聲。

    “嗯,是我。”秦立遠應了一聲,他順手掛起手上的一邊帳子,坐在床沿。

    他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的小妻子,見她臉色有些白,神色微帶萎靡,散發躺在杏黃色的軟枕上,一張巴掌大小的臉兒顯得倍顯無助。

    鄭玉薇到底被嚇著了,稍緩過來後,精神便有些不振。

    秦立遠

    劍眉微蹙,眸光一暗。

    他輕撫嬌妻小臉,柔聲誇讚道:“我家薇兒真厲害。”

    事實上,鄭玉薇的表現確實冷靜,男人返迴後宅的時候,便知悉了混亂始末,饒是他平日如何鎮定自若,當時亦被嚇了一身冷汗。

    差一點,他還在母腹的孩兒便不能得見天日,愛妻很可能會同時遭受重大損傷。

    秦立遠低頭凝視著小妻子,她安靜地躺在床上,雖臉色泛白,但到底母子安好。

    此情此景,他竟無端眼眶發熱,秦立遠閉了閉目,方壓了下去。

    提起這事,鄭玉薇精神一振,她笑道:“那是,我也覺得自己很厲害的。”

    能成功避開老巫婆的算計,滾了一地的葫蘆,唯獨自己不在其列。

    鄭玉薇點點頭,看來自己果然進步了。

    秦立遠眸光轉柔,他俯身親了親小妻子玉白的額頭,說:“你睡吧,我在陪著你。”

    他撫了撫愛妻鬢發,低聲說道:“我不會讓你白吃虧的。”

    話罷,秦立遠眸光冷冷,薄唇揚起一抹毫無溫度的笑意。

    “夫君,”鄭玉薇聞言非但未能安心,反倒是微微蹙眉,她有些憂慮道:“現在外頭風聲不是很緊嗎?要不我們先把事情按一按?”

    外頭形勢一日比一日緊張,現在兩黨相爭已到最末,老皇帝忍不住了,以雷霆萬分的速度,給兩個大兒子安了一個罪名,關押在府裏,兩黨大廈將傾。

    兩名長皇子一再威逼皇父,劍指老皇帝座下龍椅,恨不得皇父早日歸西;而其他皇子虎視眈眈,不斷煽風點火,意欲打垮兄長自己上位。

    老皇帝年逾六十,雖仍屹立不倒,但這麽一折騰,他老人家又病倒了。

    這次病情來勢洶洶,與以往小恙絕不相同,老皇帝關押了兩長子,又狠狠訓斥其他兒子一番,便支撐不住,當晚便病倒了。

    隻是,這清算卻一刻不容緩,前幾天便開始了,一批接一批地大小官員連同有爵之家倒下,菜市口血流成河,被抄家流放的官員日日上路。

    老皇帝又病又氣,脾氣異常暴躁,這種情況下,誰敢冒頭?

    被訓斥的皇子們及其黨羽,立即收攏手下勢力,老老實實的貓著,反正兩位老大下台了,他們早晚得上,也不必趕在此刻當出頭鳥。

    這其中就包括秦立遠,他這幾天比往日清閑多了,不然怕也抽不出時

    間來主持秦立軒的婚禮。

    不過,男人閑是閑下來了,但有利必有弊,現在這環境,便不適宜在家裏鬧事。

    鄭玉薇側頭想了想,抬眼對秦立遠說:“咱們暫時不好動她,還是先按下來,等局勢平靜些再說吧。”

    以薑氏的手段,她絕對能把尾巴掃得幹幹淨淨的,他們夫妻算知道是她幹的,也拿不出證據來。

    對方是秦立遠繼母,占了一個長輩身份,拿不住把柄,男人隻能讓薑氏暗地裏吃虧。

    且鄭玉薇覺得,現在就算有把柄,最好也不要動。

    薑氏問題,除非將她徹底清出宣平侯府,否則,都不能解決問題。

    但這麽一來,就涉及秦家兄弟的分家問題了,薑氏鐵定不樂意被分出去,這樣一來,就要折騰了。

    偏偏這種時候,實在最不適宜折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老實實不冒頭才是正道。

    況且,這是還牽涉了秦立軒,男人未必就想把兄弟分出去。退一萬步就算要分,現在也不是好時候。

    以秦二那愣頭青模樣,不放在眼底看著,萬一惹出事折進去怎麽辦。

    秦立遠抬手,給妻子掖了掖被腳,輕聲安撫道:“你放心,我知道你顧忌什麽,我有分寸。”

    小妻子都能想明白的事,秦立遠當然不會不懂,隻是,這並不代表他完全不能有所舉動。

    “快睡吧。”秦立遠輕拍著妻子,溫聲說道。

    直到鄭玉薇唿吸綿長,徹底睡了過去,他才停下手。

    秦立遠抬眼,目光閃過一絲冷意,小妻子有驚無險,而與自己十年心血以及宣平侯府的未來相比,他這繼母確實完全不可比擬。

    或許,對方也算準了這點吧,薑氏每次動作,都那麽恰好滴踩在他的底線上。

    算計成功了,多大後果她都不怕;萬一沒成,秦立遠權衡一番,最終亦不會大動幹戈。

    秦立遠揚唇,笑容毫無溫度,他祖母十年前就說過了,這薑氏心穩手狠,沒生成男兒身,如今子孫平庸的薑家倒是要遺憾了。

    隻可惜他並不姓薑,且雖有原則在,但也不是一個優柔寡斷之人。

    秦立遠隨即命人傳了大夫,為安睡的鄭玉薇診了脈,確實她及腹中胎兒都安好,秦立遠才徹底放心。

    他囑咐下仆一番,讓好好伺候,方迴身折返前院。

    ****

    **

    鄭玉薇一覺睡到傍晚,方醒了過來。

    宣平侯府今天大喜,很是熱鬧,隻是舉辦宴席那邊與錦繡堂仿若兩個天地,那邊兒的喧囂一邊染不過來。

    鄭玉薇到底年輕,睡了個飽足後,精神便好起來了,她沐浴梳洗過後,換了身輕便的常服,頭上鬆鬆挽了墮馬髻,斜插一支碧璽雕花簪,一身輕快。

    秦立遠還需宴客,自然不可能迴來陪她用晚膳的,於是,鄭玉薇便獨自過了晚膳。

    她詢問過李嬤嬤三人的傷勢後,得知並無大礙,遂放下心。鄭玉薇讓人傳話過去,說不吝醫藥,也讓幾人不要著急,把傷勢將養妥當後,再想迴來當值的事。

    不可避免的,鄭玉薇也問了問廊道事件的後續。

    薑氏這一手確實絕了,鄭玉薇這群遠近妯娌們,不是閃了腰就是傷了腿,最輕的也得淤青一大塊,最誇張就是按葉氏了,有李嬤嬤墊底,她扭了腿不說,還磕掉了兩個門牙。

    鄭玉薇不忍直視,要知道,這古代沒有烤瓷牙的說。

    這還怎麽出來見人啊。

    薑氏精心策劃一番後,得出的後果也不簡單,她膝下唯一親兒的婚宴上,秦氏宗親女眷全部缺席。這在大戶人家裏頭,簡直是史無前例啊,來賓口瞪目呆,議論紛紛,不斷向打探發生了何事。

    對比起這等奇事,便是身為秦二親嫂子的鄭玉薇沒有出席宴席,也顯得平平無奇,賓客們最多討論前者時順帶說一句,便沒再關注。

    鄭玉薇驚歎,這薑氏果然性情堅韌。

    就是不知道,她男人會如何處理這事兒?

    鄭玉薇記得男人說得話,也知道他不可能平白吃虧,若是非要吃不可,那日後肯定會百倍要迴來。

    她摸了摸下巴,或許,大概,她能期盼一下,等外頭風聲鬆下來後,便能分家吧。

    不把薑氏這尊大佛請出去,鄭玉薇是不能安心過日子,估計,她男人也是這個想法。

    鄭玉薇隨意撿了卷遊記,倚在窗欞子旁的美人榻上翻著,她讓人把窗扇打開,這位置可以望見庭院,她就在這等男人迴來吧。

    反正白日睡了半天,她也不困。

    不過鄭玉薇等啊等,一直到亥初,都沒等到秦立遠身影出現,反倒是等到了廊道事件處理的後續。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親親們的各種支持撒,麽麽~

    還要感謝給文文灌溉營養液的親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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