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來去匆匆,從進門到離去耗時不足一盞茶功夫,但她帶來的短短一席話,卻顛覆了韓氏周文倩母女的生活。

    韓氏重重喘著氣,一手撐著首座方幾,持帕的另一手則捂著急劇起伏的胸.口。

    她一為憤恨陳嬤嬤之言,二則,概因韓氏這幾月以來一直暗下擔憂的事情,最終是發生了。

    韓氏不算聰明,但也不是傻子,陳嬤嬤看那模樣,必然就是宣平侯府太夫人的心腹嬤嬤,由仆可見主,那薑氏太夫人對她們的態度,從這老仆婦便可窺一斑。

    主子得有多麽蔑視她們母女,這老仆婦才敢如此行事。

    周文倩想要嫁給秦立遠為妻,估計有薑氏在一天,都沒任何可行性。

    韓氏憤怒之餘,心底卻湧出一陣陣寒意,讓她手足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為了秦二,為了讓周文倩嫁進宣平侯府,韓氏母女犧牲了太多,其中就包括她們的大靠山安國公府,以及周文倩本人的青春年華。

    對於未定親女子來說,十六到十七這一年是非常重要的。

    孤注一擲卻滿盤皆輸,這後果不是韓氏母女能擔得起的。

    堂上死寂一片,幾個丫鬟低頭退到角落,盡量減輕自己的存在感。

    “倩兒”,一開口說話,韓氏才察覺到自己牙關有些顫抖,她抬起發虛的腳步,走到周文倩身邊,扶著椅子坐下,喃喃道:“咱們該如何是好?”

    韓氏眼神發虛,表情有些彷徨,像是問女兒,又像是問自己。

    周文倩垂目,麵無表情,半響沒有說話。

    片刻後,她抬起頭,側臉看向母親,說道:“母親,女兒不孝,又要煩勞母親了。”

    周文倩聲音雖輕,但卻堅定有力,她神情一改平日嬌怯,目光冷靜,神色毅然,清麗的五官一掃平日的柔弱的氣,看著分外堅決。

    韓氏立時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精神一振,忙道:“文倩我兒,你是我唯一一點骨血,若你能有個好歸宿,娘做什麽都是無妨的。”

    “娘”,周文倩聲音很輕,她抬眼看著韓氏,緩緩說道:“秦二這邊是不可能了。”

    韓氏能想到的事情,周文倩心底也很清楚,她比母親更清晰地意識到,嫁進宣平侯府已絕無可能。

    周文倩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她立即便開始思考出路。

    她快十七了

    ,再不趕緊就來不及了。

    周文倩並不後悔當日趕赴桃林,她隻歎自己運氣不好,秦二性情軟弱,並不是能扛住母親重壓之人。

    “娘,你找個日子,登安國公府門,懇求老太太做主,為我擇一門婚事吧。”周文倩注視著母親,冷靜說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殷實進士對於昔日的周文倩而言,猶如雞肋,她要攢住秦二,自然會舍棄雞肋,但現在秦二這條路走不通了,她立即便想起這事。

    周文倩將母女二人的處境順了一遍,發覺舍棄秦二後,就要數殷實進士這條路最為好,她當機立斷,立即讓母親近日出麵,上安國公府懇求韓老太君。

    幸好她年紀不算太大,緊著定下婚事,還是來得及的。

    “安國公府?”韓氏語氣有些遲疑,當初她們與鄭家不歡而散,母女二人可以說是被掃地出門了,現在迴頭去找,這能行嗎?

    “那老太太能答應?”韓氏迴想當初韓老太君的神情語氣,她搖搖頭,覺得不太可能。

    “娘,若你就這般直說,老太太大約是不樂意的。”周文倩抬眼看著韓氏,接著說:“但你早年不是說過,老太太自小母親就常年臥病,外祖母在世掌家時,很照拂於她。”

    “老太太與外祖母感情極佳,娘曾說過,外祖母病逝前,憂心膝下兒女,修書一封於老太太,請她多多照拂。”周文倩眼神清明,往日柔弱的麵容很是淩厲,她眯了眯眼眸,繼續往下說。

    “老太太為此力排眾議,做主讓二表舅續弦姨母,又多次使人關照舅舅。”說道這裏,周文倩想起那個扶不起的親舅,冷哼了一聲,若不是親舅無能又無情,她們母女未必就要千裏赴京。

    “外祖母膝下一子二女,就隻剩下娘了,娘匆匆出嫁,老太太消息不通,因此曆年來隻偶爾往來書信罷了。”周文倩看著韓氏,說道:“若娘見到老太太時,將外祖母的囑托說起,想來,老太太無論如何都會搭上一把手的。”

    韓氏聞言恍然大悟,確實,她母親臨終前,確實來了一封書信,將前因後果說了個分明,最後囑咐道,讓她若有事無法支應,可尋找安國公府的姑母施以援手。

    這也是韓氏夫喪後,第一時間想到投奔京城的原因。

    “倩兒,隻是如此,那咱們跟安國公府的情分,怕是會盡數了斷絕。”韓氏想了想,隨後眉心緊蹙說道。

    韓氏這人是不聰明,但也沒昏聵到不知人事的

    地步,她到底是知道,這種挾恩義求迴報的舉動一旦做出,哪怕能成功,日後她母女二人與安國公府之間,大概便會形如陌路了。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恩義兩消。

    “要不,咱們悄悄找你姨母?”韓氏又想了想,猶豫說道。

    在韓氏心裏,她雖然與安國公府不歡而散,但內心深處到底把鄭家當最後的靠山,這也是她居住在這陌生的京城中,依舊十分有底氣的根本原因。

    不到迫不得已,韓氏不想與安國公府徹底兩清。

    “娘”,周文倩微歎,她的母親就是這樣,該糊塗的時候會裝糊塗,但該清醒的時候就未必能清醒,她頓了頓說道:“姨母不會幫你了。”

    韓氏聞言一怔,有些恍惚,那天姐妹翻臉的詰問譏諷言猶在耳,她此刻方想起,妹妹小韓氏是個性格剛強的人。

    女兒說得沒錯,小韓氏自小如此,一旦翻臉就沒有挽迴的機會。

    周文倩盯著韓氏有些頹然的麵容,緩緩接著說:“老太太也是個精明人,不是能輕易糊弄的。”

    “咱們守著那麽一點麵子情也沒用,不如幹脆使一把勁,多得些好處。”周文倩麵色沉凝,眉目清冷一片。

    好鋼要使在刀刃上,這話雖糙,但理卻不糙。

    隻要她嫁好了,才能照拂母親,老是依仗別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殷實進士並不是周文倩滿意的對象,隻是她想過一遍後,已無更好的前程,隻能往這處使勁了。

    周文倩年歲不算小,就算能幸運再尋得一個大戶子弟,若到底如秦二般不能成,耽擱下去她就真成老姑娘了。

    況且,這大戶子弟,也不是說尋就尋到的。

    說到底,這一年來,秦二雖對她癡心一片,但有薑太夫人阻礙,兩人最終還是成不了,這事對周文倩的青雲誌打壓不可謂不大。

    周文倩頭一迴這麽清晰地意識到,要嫁入勳貴高門之家,遠比她想象中要困難多了。

    明明好像就差了那麽一步,但迴頭細看,方覺離彼岸仿若有千裏之遙。

    看得到觸碰不到,也無處使力。

    因此今天陳嬤嬤出現後,周文倩方會當機立斷,立即轉移目標舍棄秦立軒。

    她歡喜秦立軒,但她更看重自己的人生。

    周文倩隱隱有預感,繼續僵持下去,她與秦立軒也不會有結果,正如薑太夫人

    的傳話一般,她不能繼續辜負自己好韻華。

    韓氏想了想,覺得女兒說得對,於是她應道:“好,倩兒你說得是,娘找個日子就去安國公府。”

    她歎了口氣,又說:“希望這事能順順當當。”

    “娘”周文倩握著母親的手,垂眸道:“是女兒無用,要讓娘受委屈了。”

    “傻孩子”,韓氏拍拍周文倩的手,說道:“你能過得好,娘就一點不委屈。”

    母女商定此事後,韓氏突然想起一事,她又對秦二燃起些許希望,她立即開口說道:“倩兒,你大表妹日前不是嫁到宣平侯府去嗎?她夫君是宣平侯,要不,讓她給斡旋一番,讓那薑太夫人同意你進門?”

    前幾天安國公獨女出嫁,紅妝十裏,半城喜慶,韓氏得到風聲後前去圍觀過,那聲勢浩蕩的迎親隊伍,描金繪彩的八抬大喜轎,讓她依舊記憶猶新。

    話罷,韓氏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若能說動韓老太君,與其讓她幫忙另尋找人家,不如就往秦二那邊努力,鄭玉薇現下是秦氏宗婦,宣平侯夫人,若她肯使力,或許能成不一定。

    韓老太君開口,對方一個孫輩,總不好拂祖母意思吧。

    韓氏越想越美,唇畔不覺揚起笑意,神情有些興奮。

    “娘”,周文倩喚了一聲,神色有些陰霾,她冷冷說道:“你不必想這些了,鄭玉薇是不會如此做的。”

    “她是個剛進門的小媳婦,就算她再厲害,也越不過薑太夫人做決定的。”周文倩抿了抿唇,“況且,就算薑太夫人聽她的,她亦是不會幫忙。”

    時隔一年,周文倩仍能清楚記得,鄭玉薇在潭拓寺後山阻攔她的情狀。

    她冷哼一聲,對方絕對不會幫這個忙。

    “娘,咱們還是不要自取其辱吧。”周文倩麵色陰沉,抬頭對韓氏說道。

    想到那個天生金尊玉貴的大表妹,周文倩本來晦暗的心情雪上加霜。

    有的人就是命這般好,錦衣玉食長大,輕易便能嫁予侯府當家人,當上超品候夫人,而她孜孜以求,卻還是無法與個不承爵的次子成婚。

    偏偏她與這人,還是表姐妹。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各位親親的大力支持撒,麽麽~

    還要感謝給文文灌溉營養液的親親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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