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點點頭: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那裏頭藏的······真是黑粽子?我迴憶了一下當時的場麵,楊二皮的反應太過激烈,我沒來得及仔細辨認水裏的殘肢是不是從粽子身上掉下來的,不過那股特有的腐臭味,差不離是從屍首裏散發出來的。我說:楊二皮現在都快爛成梭子了。咱們胡亂推測也不是辦法,反正眼下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不如再開一箱出來瞧瞧他們運的到底是什麽?


    四眼說私自拆看他人物品是違法的,我問他然後呢,四眼扶了一下眼鏡,嚴肅道: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咱們不能過於迂腐。我個人認為你的意見是可以接納的,並且打算在行動上予以支持。


    你丫屁話越來越多了。想看就承認唄。別天天掉書袋,這裏是苗疆,不是華爾街。我帶著四眼摸出了帳篷,先看了看那幾個養馬人的動向,發現有幾個已經趕著馬放食去了。香菱在篝火旁燒水,阿鐵叔跟豹子兩個人則坐在他們的帳篷門口,一邊閑聊一邊抽煙袋。至於存貨的大帳就設在樹林邊上,我估摸著楊二皮那兩個夥計現在必定是守在他們掌櫃的麵前,不會花心思去看管那一堆黑箱子,現在四下無人,正是去查看貨物的大好時機。


    四眼不知從哪裏找了一塊兒黑布頭,叫我把臉包上。說待會兒就算被人碰見了,沒有證據也奈何不了我們。我拗不過這位大律師,隻好接過布頭胡亂紮了一通,隨後兩人貓著腰、背著火光迅速地潛進了存放黑箱子的大帳裏頭。


    為了防止被外麵的人發現,我們沒有帶上手電,而是將大帳背對營地的一麵開了一道小口,引了一點兒月光進來用作照明。這座囤貨的帳篷是由四根主杆和一張巨大的防潮帆布搭建而成,看上去雖然簡陋,但在潮濕高溫的雲貴地區卻十分實用。整個帳篷大概有四五平方米的樣子。楊二皮的貨箱就堆放在帳篷正中央,先前碎裂的那口箱子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知道是被馬幫還是楊二皮的人收了去。原本十口大箱,眼下隻剩九口,三三一壘排列得十分整齊。我們想偷偷打開其中一口,隻好兩人一疊爬到最上麵一層去一探究竟。我先蹲在地上,將四眼抬了上去,而後依托木箱之間細小的縫隙作為墊腳處一躍而上。四眼爬在箱頂間我拆哪一箱。我左右看了看,覺得沒啥大的區別,就挑了一口最左邊的黑木箱。


    這箱子上有蠟封,不好弄。四眼挑了一下箱口的封條,現在拆了,迴頭肯定有麻煩。


    我想了想,問四眼要了打火機:你擋著點光,我把蠟條邊緣烤化了,這東西就是個擺設一揭就開,迴頭再給他們糊上去就是了,再說一路顛簸,有個別地方破損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和四眼跪在箱頂上,一個放風,一個拆箱,很快魚頭紋的蠟封就被烤軟了。我用刀子一挑,將它整個剝了下來擱在一旁。最麻煩的要數那些左一層右一層的防水布,我都開始懷疑楊二皮運的其實是一箱山芋幹,他就是怕幹貨遇潮才會如此重用防水布。四眼說:你快別亂猜,我都快笑死了。我搖頭說你定力還不夠,要多向王凱旋同誌學習,在對待這些樂觀向上的問題上,他一向優於常人。


    總算把黑箱子上的壽衣扒了個幹淨,露出了裏頭的黑漆大木箱。可我們又遇到了新的難題,這口箱子居然是用寸長的鋼釘釘死了的,四角皆有鋼釘封箱的痕跡。


    楊二皮防得也夠嚴實的,還留了一手在裏頭。我摸著下巴思索了一下。現在想撬當然是沒問題,我們手頭有鐵器,可到時候隻要人家當場一拆,立馬露餡兒啊!何況這釘子每個都有寸把長,要起出來頗費工夫。不過,事情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要是無功而返,我麵子掛不住不說,也對不起人家四眼的一番熱情。我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該撬的還是要撬,勢必要將隱藏在角落裏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罪惡都拖到陽光底下,繩之以法。當然,如果事實證明楊二皮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那就最好不過了,要不然迴頭立馬扭送派出所。我打定了主意之後就讓四眼去下邊把風,自己掏出從馬隊順來的馬蹄鉤開始倒騰箱子上的鋼釘。才起了半枚,就聽四眼在下麵悄聲道:老胡,外頭有動靜,快下來。我順著帳篷外的月色一看,果真瞧見一個人影晃晃悠悠地朝大帳方向走來,忙把防水布胡亂一裹,躥下貨箱。不想外頭的人已經舉燈而入,我倆來不及逃出帳篷,隻好躲在貨箱背麵,祈禱不要被人發現才好。


    那人一進帳篷就把手中的煤油燈掛在牆柱上,我隻瞥了一眼,知道是個男人的背影,卻沒看清楚那人的正臉。不過他既然敢明目張膽地在停貨的地方亮燈,那肯定是在隊伍裏說得上話的人,此人如果不是阿鐵叔,那八成就是楊二皮。不過楊二皮已經渾身生了怪瘡,此刻躺在病患帳篷裏麵奄奄一息,不太有可能會出現在此處。那麽,來者是阿鐵叔?他跟我一樣,不放心楊二皮的貨?我屏息將身體貼在貨箱上,生怕被人看出破綻。好在煤油燈火力不旺,隻有些許昏黃的微光。那人與我們隔著貨箱,就站在我們對麵,四眼緊緊地拽著我的手,咬緊了牙關。我瞪了他一眼,心說好好一大老爺們兒,沒事自己嚇唬自己玩,整得跟大姑娘似的,你他媽的再掐老子,老子一腳把你踹出去。四眼似乎看懂了我的意思,立刻撒開了手,改掐自己去了。因為看不見對麵的人在做什麽,我隻好靠聽覺在判斷他的行動。起初先是聽見敲擊木箱的聲音,而後又是踱步聲,看來此人絕不是楊二皮,來者跟我們一樣根本不知道箱子裏裝的是什麽,他正在猶豫要不要拆箱檢查。果然,沒走幾步,那人忽然停了下來,接著又聽見砰一聲,然後就是布料摩擦之聲。我心說不好,看樣子此人是要爬上頂端,去拆最上麵的木箱,萬一他朝底下隨便看一眼,那我和四眼可就徹底暴露了。


    四眼也發覺情況不對,偏了偏腦袋,示意我趁對方在攀爬之中立刻出去。我雖然也好奇箱中的物品,可萬一被馬幫的人當場逮住,那可真有理說不清。於是我倆就趁那人翻箱頂的工夫,從帳篷背麵貓了出去。


    我們出了帳篷之後並未走遠,四眼拍了拍身上的草葉,問:咱們要不要繞到前麵去看一看裏頭是誰,就當是路過?


    我說你這純屬此地無銀三百兩,還不如去找香菱他們聊一聊,看看誰現在還沒有歸隊。四眼點頭說好,於是我倆假裝散步,慢慢走進營地中央的篝火堆。


    胡大哥,你們怎麽還不睡?香菱正抱著一本書在啃,見我們來了立刻站了起來。


    睡不著,起來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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