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壞了,這下子我們暴露了。


    我不敢打燈,幾個箭步衝到隔壁。趙蛤蟆正抱著一堆大小形狀各不相同的臉譜窮樂嗬,我來不及跟他解釋,先把屋裏的燈給滅了。


    “你這是幹嗎……”他剛一張嘴,一道強光從屋外打了進來,嚇得他連滾帶爬,如同一隻落了開水的大蛤蟆逃到我身邊來,“怎……怎麽搞的?哪來的光?”


    我說這不是屁話嗎,人家找上門來了。我本來以為至少能熬過今天晚上,給我們留一個喘氣的機會,沒想到這幫人窮追不舍,連一頓晚飯的機會都不給。


    外麵的光柱在幾扇窗戶之間來迴遊走,我對趙蛤蟆說:“現在他們還沒有確定我們的位置,你先去樓下找地方躲起來,我留在這裏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等他們衝上來,你再找機會逃跑。”


    趙蛤蟆比了一個保重的手勢,弓起腰摸出了房間。我就地一滾衝到窗台邊上,掀起窗簾朝下麵張望,想看清敵人的數量。這一看不要緊,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趕緊撒丫子往樓下衝。我**,這幫王八蛋,外邊一溜邊停了三四輛空車,隻留了一個人在打燈,剩下的人早就潛進宅子裏來了。趙蛤蟆單槍匹馬摸下去,估計心裏頭還在沾沾自喜,覺得可以給敵人來個出其不意,怎麽也不會想到,敵人的大部隊已經在樓下埋伏起來,等著我們自投羅網。我心中虛汗直下,難道離開部隊太久,人真的老了?我趕緊打消了自己這個無聊的想法。生死關頭,有時間感慨人生,還不如想想如何救趙蛤蟆來得實際。


    我剛走到二樓走道,就聽見樓下有劈裏啪啦的聲響。我俯下頭,貼在樓梯口往下看,發現七八條人影正在一樓大廳裏到處亂晃。帶頭的老頭舉著一隻老式手槍,氣急敗壞地:“他奶奶的,看著他跑下來的,人怎麽可能不見了。你們這幫飯桶,給我搜。找不到活人,就把屍體給我拖出來!”


    看樣子趙蛤蟆並沒有落入他們手中,我鬆了一口氣,開始思考如何在群狼合圍的險境中突圍出去。對方手裏有軍火,人數上也占了極大的優勢,我們這邊赤手空拳不說,趙蛤蟆也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我決定先潛伏過去,來他個出其不意,繳了為首的那支槍,把他綁做人質,到時候不愁出不了老宅。我一邊盡量壓低腳下的動靜,一邊觀察樓下的情況。那些人已經把一樓大部分屋子都翻了個底兒朝天,為首的老頭變得很不耐煩,要帶人衝上樓來。我藏在一樓和二樓的拐角之間,隻等他前腳一上來,後腳就把他給廢了。


    我蹲在黑暗之中屏息凝神,不斷地計算著出手的時間。隻聽見腳下的樓梯被撞得咣咣直響,那些人離我越來越近。我深吸了一口氣,準備給他們來一個惡虎撲食。腳下一涼,一顆又圓又亮的大光頭從樓梯的縫隙間探了出來。我瞪大了眼睛,怎麽也沒想到趙蛤蟆會躲在這種地方,他一伸手將我拽了下去,這裏的樓梯居然暗藏翻板機關,我隻覺得頭腳顛倒,整個人咕咚一下掉進了黑黢黢的暗道裏。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落地的瞬間,我頭頂的樓梯上響起了雷一般的腳步聲,看來那幫人已經衝上二樓。黑暗中,我隻聽見趙蛤蟆大聲喘氣,不一會兒,一盞透著微光的煤油燈照著他那張大餅臉出現在我麵前,趙蛤蟆額頭上全是汗,端著油燈的手也不太利索。我也是驚魂未定,剛才他那顆大腦袋突然從我腳下冒出來,我隻當是見著大頭鬼了呢!


    “這都是我姨奶奶在天之靈保佑,”趙蛤蟆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我在樓下差點兒被他們逮住,本來想原路返迴,結果在拐角的地方看見我姨奶奶穿著白衣服跟我招手,嚇死我了。腳下一軟,整個人摔了下來。開頭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到了陰曹地府。後來一想,地府也得有光,要不然閻王爺怎麽辦公?摸了半天才發現這是樓梯下麵的隔間,還有一個機關翻板。巴望了半天可算把你盼來了。”趙蛤蟆一邊念叨著親姨奶奶你是世界上最親的人,一邊問我:“老胡,你從哪兒招來這麽些閻王爺,我就沒見過這樣死纏爛打的主兒。”


    我說可能是“一源齋”裏惹的麻煩,桑老頭給我敲了一個什麽終身保修章,反正這些人要的是財。趙蛤蟆說人家要錢,你就給人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以後再掙還不行嗎?有命拿沒命花的東西,你稀罕個什麽勁兒。我說要怪就怪霸王條款,強買強賣。我有苦說不出,這次要是有命活著出去,必須先迴趟“一源齋”,把桑老頭的胡子拔光了才能解氣。


    “你說,這屋子裏為什麽會有密室?”趙蛤蟆拿煤油燈到處打量,我四處看了看,這間屋子裏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玻璃密封罐,每一個都有半人高,上麵被老厚的蜘蛛網纏繞,看不清裏麵到底是什麽。角落裏擺著一張長長的辦公桌,上麵有一些化學藥劑,我隻看明白其中有一大瓶醫用酒精,其他的洋文一概不懂。整個地下室看上去像是進行某種秘密研究的小實驗室。趙蛤蟆一個勁兒地問這裏是不是敵特的秘密基地。我沒興趣研究這些早就過去的曆史,更關心是不是有通道,可以直接逃到外麵去。


    我們兩人沿著牆縫摸索了一圈,最後終於被我在辦公桌下麵找到了一條用石板砌出來的通道,我迴頭招唿趙蛤蟆跑路,沒想到這小子正踩在實驗台上,想把隔間上的玻璃罐取下來。我說:“你知道裏麵什麽東西啊,你就拿。萬一泡的是那些蟑螂、老鼠之類的惡心玩意兒,你帶出去當夜宵吃?”他一邊傻笑一邊說:“這你就不懂了,這叫勝利果實,上了年頭的東西,甭管是什麽,等迴頭擱在店裏……”他越說越得意,懷裏的罐子一滑,整個人朝後倒了過來,我起身隻顧著扶他,就聽一聲脆響,半人高的密封罐已經摔成了碎渣,一股腥臭無比的味道直往鼻子裏邊刺,不知道什麽東西從裏麵滾了出來,黏黏糊糊地貼在我腳邊上。我舉起煤油燈一看,發現那是一具用藥劑浸泡過的屍體,它蜷縮成一團,看起來像一隻被剝了皮的小猴子,不過並沒有看見尾巴。趙蛤蟆抱著喉嚨幹嘔起來,大叫:“孩子,這是個孩子。我在科技博物館裏看過照片,還沒生出來的孩子都這模樣。”


    我心中一震,難道玻璃罐裏裝的都是未出生的嬰孩?老外夫婦居然在自己家中做如此歹毒的收藏,難怪要把房子建在聚陰背陽的萬人坑上,為的就是借當地百年不散的陰氣把嬰孩的怨氣封住,是一種借力摧力的歹毒法子,極損陰德。看來他們後來把房子轉贈給別人,絕沒有安什麽好心。


    趙蛤蟆站在邊上,拿手指著我腳下的屍體說:“我剛才,好像看見它動了一下。”


    我低頭去看,隻見屍體軟爛如泥的身體正在一上一下有規律地起伏,像在唿吸一樣。沒聽說粽子跟人一樣會喘氣的呀!何況它在藥水裏泡了這麽久,筋骨早該融掉了。可不管怎麽說,到底是瘮人的邪門東西,還是早點兒離開免得夜長夢多。


    我讓趙蛤蟆先走,自己殿後,想從裏麵把石板帶上,可一迴頭的工夫,地上那具泡水的屍體居然不見了。我暗道一聲不好,趕緊扣上石板要把通道堵上,卻被一隻濕漉漉的小手抓了個正著,我當時半個身子已經人到石道裏,被它這麽一抓,險些直接掉下去。那小東西趴在辦公桌上,身上不住地往下滴水,兩隻眼睛還沒睜開,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叫媽媽。我當時哭的心都有了,拚命想把它甩開,沒想到這小東西力氣極大,幾乎要將我從石道裏活活拖出去。幾番掙紮之下,更多的密封罐被我們撞落下來,一時間十幾具尚未成型的小嬰孩都歡快地向我爬了過來。


    “老胡,你幹嗎呢!還不下來。”趙蛤蟆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大叫:“快幫我一把,你兒子想拖我陪葬。”趙蛤蟆一看不好,一把抓住我的褲腰帶拚了命地往下拽。我一隻腳踩在洞口,一隻腳懸在半空,兩股力量僵持不下,我隻覺得再這麽弄下去,自己非給分屍了不可。就在這時,我們頭頂上傳起了幾聲巨響,大量的木屑灰塵掉了下來,弄得我滿嘴的土渣子。抬頭一看,原來是樓梯間的隔板被人生生砸出了一個窟窿。拿槍的老頭獰笑著對我喊道:“臭小子,總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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