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山?”這兩天我的機械手表不是停,就是走得時快時慢,我還以為是廉價手表質量不行,在沙漠裏壞掉了,莫非咱們就在那兩座磁山附近?


    安力滿也想起聽人說起過,黑沙漠腹地,有一紅一白兩座紮格拉瑪神山,傳說是埋葬著先聖的兩座神山。


    shirley楊又說:“如果沙漠中真的有這樣兩座山,那麽茲獨暗河有可能在地下被磁山截流,離地麵太遠,所以咱們就找不到了。我想,我們不應該把注意力都用在尋找暗河的蹤跡上,如果傳說和英國探險家說得沒錯,磁山應該就在附近了。胡先生,今天晚上就要再次用到你天星風水術的本事了,別忘了,咱們先前說過的,找到精絕古城,酬金多付一倍。”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找到精絕城的信心,聽她如此說,隻好晚上一試,倘若能找到那紮格拉瑪山,我的酬勞就會增加到兩萬美金,找不到我們就必須要打道迴府了。


    說實話,我也說不清是不是盼著找到精絕古城,聽過那精絕女王的故事之後,一個神秘而又妖豔的形象在我腦中揮之不去,沙漠的深處,像是有一道無形的魔力吸引著我,不知道陳教授、shirley楊,以及那些一去不迴的探險隊,他們是不是都和我有同樣的感覺。


    這天白天格外的漫長,我恨不得用槍把天上的太陽打掉。把沙坑挖了很深很深,卻一絲涼氣都感覺不到。


    雖然坑上支著厚厚的帆布,人躲在陰影裏,身體躺在沙窩中,仍然感覺像是被放在烤爐裏。身體單薄的葉亦心可能被曬糊塗了,睡著睡著說起了胡話。


    大夥擔心她是在發高燒,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跟沙子一樣熱,根本無法分清是不是在發高燒,怎麽推她她也不醒。


    我們的水還有一些,夠用五天左右,另外還剩下兩袋子酸奶湯,那是留在最後時刻用的。此時也沒什麽舍不得了,我取出一袋,讓shirley楊喂她喝了幾口,又給她服了一些藥。


    葉亦心喝過藥後,漸漸安靜了下來,卻仍然昏迷不醒,大概是患上急性脫水症了,這可麻煩了,我對陳教授等人說了現在考古隊麵臨的情況。


    也無非就是兩條路,一條路是今天晚上就動身往迴走,迴去的路上最後幾天要吃駱駝肉,喝鹹沙窩子水,開十一號,即使這樣做,也不能保證葉亦心的生命安全。


    另一條路是硬著頭皮,繼續找精絕城,如果城裏有水源,她這條小命就算是撿迴來了。


    陳教授說咱們麵臨的困難很大,考古事業雖然需要獻身精神,但是葉亦心這麽年輕,咱們要對她的生命負責。第一條路雖然穩妥,但是沒補給到足夠的清水,迴去的路將十分艱難;第二條路比較冒險,但是咱們已經來到紮格拉瑪附近了,有六成的把握找到精絕,這些古城都應該有地下水脈,不過兩千年過去了,水脈有沒有幹涸改道,都未可知。現在何去何從,咱們大家都說說自己的觀點吧。


    胖子首先說道:“我這腰圍都瘦了整整兩圈了,咱們要是再向沙漠深處走,以後你們幹脆叫我瘦子算了。我提議,一刻也不多停,太陽一落下去,咱們就往迴走,說不定迴去還能剩下小半條命。”


    郝愛國薩帝鵬二人比較穩重,也讚成往迴走。


    相比之下,認為找到精絕城這辦法雖然冒險,卻值得一試的人更多一些,畢竟大家付出這麽大的艱辛和代價,好不容易走到現在,實在是不想前功盡棄,也希望能在古城的遺跡中找到清水,救葉亦心的命,迴去的路上喝鹹沙窩子水,身體健康的人也勉為其難,何況她病得這麽嚴重,向迴走,就等於宣判了她的死刑。


    我和shirley楊、楚健、教授都是這種觀點,除了葉亦心昏迷不醒之外,隻剩下安力滿老漢沒表態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臉上。


    如果他的觀點是往迴走,那麽我們就剛好是四對四,不過安力滿是向導,在這件事上他的決定是很有分量的。


    我對安力滿老漢說道:“老爺子你可得想好了再說,你的話關係到葉亦心的性命,你覺得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安力滿老漢叼著煙袋,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的太陽,開口說道:“我嘛,當然是聽胡大的旨意嘛,天上隻有一個太陽,世界上也隻有一位全能的真神,胡大會指引咱們的嘛。”


    我指了指天空:“那您倒是趕緊問問啊,胡大他老人家怎麽說的?”


    安力滿把老煙袋敲了敲,插迴到腰間,取來那塊破毯子,一臉虔誠地開始祈禱,把雙手掌心向內,對著自己的臉,念誦經文,臉上的表情虔誠而莊嚴,渾不似平日裏那副市儈狡猾的樣子。


    他口中念念有詞,我們聽不懂他念的什麽意思,越等他越念不完,胖子等得焦躁,便問道:“我說老爺子,還有完沒完啊?”


    安力滿睜開眼睛,笑道:“胡大嘛,已經給了咱們啟示了嘛。”說罷取出一枚五分錢硬幣,給大夥看了看,字的一麵就是繼續前進,畫的一麵則按原路返迴,請這裏年紀最長的陳教授拋到天上去,落下來的結果,便是胡大的旨意。


    眾人哭笑不得,麵麵相覷。陳教授接過硬幣高高地拋到半空,所有的人都抬頭看那枚硬幣,陽光耀眼奪目,但見硬幣從空中落下,立著插進了沙中。


    便是拋十萬次也未必有這麽湊巧,安力滿連連搖頭,滿臉盡是沮喪的神色,忘記了這裏是被胡大拋棄的黑沙漠了,胡大怎麽可能給咱們指點路途呢。


    我們正撓頭稱奇,卻聽shirley楊指著遠處叫道:“上帝啊,那裏就是拉格紮瑪山?”


    沙漠中空曠無比,千裏在目,隻見她手指的方向,正對著硬幣落下的方向,天地盡頭處,隱隱約約有一條黑線,隻是離得遠了,不仔細看根本瞧不清楚。


    我們急忙取出望遠鏡,調整焦距觀看,一道黑色的山脈,在萬裏黃沙中猶如一條靜止的黑龍,山脈從中截斷,中間有個山口,這一些特征都和英國探險家筆記中記載的一致。


    去年shirley楊的父親帶著一支探險隊,就是憑著這些線索去尋找精絕古城的,不知道他們是否見到過這座神山,如果他們曾經到過這裏,那麽遇到了什麽呢?是什麽使他們一去不迴?


    想到這裏,我在烈日下竟然感到了一絲寒意,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被歡欣鼓舞的氣氛衝淡了,我們長途跋涉九死一生,終於在最後時刻找到了進入精絕古國的大門。


    不過安力滿曾經說過,黑沙漠中有一片夢幻之地,在那裏經常出現海市蜃樓,那些奇景都是把人引向死亡深淵的幻象,我們見到的那兩座神山,是真實的嗎?


    隨即一想,應該不會,首先沙漠中的幻象都是光線的折射而產生的,那些景觀千奇百怪,大多是並不存在於沙漠中的景色,而那黑色的山脈,不止一次有人提到過,應該是絕對真實的。


    既然離精絕古城不遠了,等到天黑下來,就可以出發前往。不過我們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多半都是推論和搜集的相關傳說,唯一可靠一點的證據,是一張模模糊糊的黑白照片,究竟能否找到精絕古城,甚至說世界上有沒有這麽一座古城都很難說,也許一切都是以訛傳訛,傳說往往都是這麽來的。


    在朝鮮戰場上,麥克阿瑟曾經說過這麽一句話:“開始的時候,我們以為我們什麽都知道,但後來發現,事實是我們什麽都不知道。”現在我好像就有這種感覺。


    那王城的遺跡是否沒有再次被黃沙埋沒?城中能不能找到水源?埋葬精絕女王的古墓是在城中,還是另在他處?城中真的有堆積如山的財寶嗎?那個妖怪女王究竟是什麽?她死了之後還會對外人構成威脅嗎?shirley楊的父親是不是真的死在精絕的古城之中?能找到他們的遺體嗎?那些外國探險家們在城中遇到了什麽?對我們來說,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傍晚時分,考古隊向著紮格拉瑪出發了。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瞅準了方向,直走到後半夜才來到山口。其時月光如水,沙漠好似一片寂靜的大海,就在這沙的海洋之中,紮格拉瑪山山勢起伏,通體都是黑色的石頭,越近瞧得越是醒目。


    說是山,不如說是兩塊超大的黑色石頭更為恰當,這兩塊巨石直徑都在幾十公裏,隻在沙海中露出淺淺的一條脊背,更大的部分都埋在地下,也許在下邊,兩塊巨石本身就是連為一體,而山口可能隻不過是巨石上的一個裂縫而已。


    這種黑色的石頭中含有磁鐵,平均含量雖然不高,卻足可以影響到測定方位的精密儀器,我們也感覺到身上帶的金屬物品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月光照在黑色的石頭上一點反光都沒有,山口裏麵黑咕隆冬的,除了昏迷不醒的葉亦心之外,所有的人都從駱駝背上下來步行,我提醒大家把招子都放亮點,在這魔鬼的嘴中行路,萬萬大意不得。


    我和安力滿在前,胖子楚健斷後,shirley楊等人在中間照顧葉亦心,隊伍排成一列縱隊,緩緩進入了山穀。


    這山被古代人視為神山,傳說埋葬著兩位先聖,這多半是神話傳說。但是從風水方麵來看,這裏也真算得上是占盡形勢,氣吞萬象,黑色的山體便是兩條把關的黑龍。山上能埋先聖是虛,倘若山後果真有那精絕女王的陵寢,卻是一點都不出人意料。


    月過中天,南北走向的山穀中更是黑得深手不見五指,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越是往前走,心中越是忐忑不安,出了山穀,真的能找到精絕古城嗎?找到了古城,那城中的水源還有沒有?最擔心的就是葉亦心的病情,她的急性脫水症必須要用大量幹淨的冷鹽水治療,假如三天之內還找不到水源,她這條命算是要扔在沙漠中了。


    我們的表早就停了,不知究竟走了多少時間,憑直覺估計,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而這時駱駝們的唿吸突然變得粗重,情緒明顯地焦躁不安。


    安力滿老漢連忙又吹口哨又吆喝,使出渾身解數讓群駝鎮靜下來,他的這十九峰駱駝,都是身強體壯百裏挑一的公駝,在沙漠中走了這麽多天,也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四周本來就黑,加上這些駱駝一鬧,更是增加了隊員們心中的恐懼,shirley楊擔心葉亦心被駱駝甩下來,忙和郝愛國一起把她從駝背上抱了下來。


    我招唿胖子過來,讓他辛苦一些,先背著葉亦心,這山穀詭異得緊,不是久留之地,咱們不可耽擱,盡快出去才是。


    胖子倒挺樂意,一是葉亦心本就沒多少分量,自打進了沙漠,日曬缺水,更是瘦得皮包骨頭,另外背個大美妞兒,也不是什麽壞事。他像背小孩似的把葉亦心負在背上,連連催促前邊的安力滿快走。


    然而任憑安力滿怎麽驅趕,那些駱駝死活不肯向前走上半步,安力滿老漢也開始疑神疑鬼,又開始念叨,怕是胡大不肯讓咱們再向前走了,趕緊退迴去才是。


    眼看就要出穀了,其餘的人如何肯原路退迴,一時隊伍亂成一團,shirley楊對我說:“莫不是前邊有什麽東西,嚇得駱駝們不肯前行,先扔個冷煙火過去照一照,看清楚了再做道理。”


    我在前邊答應一聲,取出一支照明用的冷煙火,拍亮了扔向前邊,照亮了前麵山穀中的一小段。兩側是漆黑的山石,地上是厚厚的黃沙,空山寂寂連棵草都沒有,哪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


    當下我向前走上幾步,投出第二枚照明煙火,眼前一亮,遠處的地上坐著一個人,我們走過去看,隻見那人身穿白袍,頭上紮著防沙的頭巾,背上背有背囊,一動不動,原來是個死人。


    眾人盡皆吃了一驚,在沙漠中遇到死人或者幹屍,一點都不奇怪,但是這具屍體卻是與眾不同。死者是個男子,嘴上遮著頭巾,隻露出兩隻眼睛,瞪視著天空,死不瞑目。


    死亡的時間不會太久,可能就在幾天之內,他露在外邊的皮膚隻是稍稍幹枯,最古怪的是他的皮肉發青,在煙火的照射下,泛出絲絲藍光。


    有幾個人想圍過來看,被我擋住,這人的死法太過怪異,千萬不要接近,楚健忽然叫道:“胡大哥,你瞧,這還有另一個死屍!”


    我頭皮稍稍有點發麻,接連兩具死屍,會不會還有更多?隨手又扔出幾個冷煙火,照得周圍一片通明,果然不止兩具屍體,前邊的地上,橫倒豎臥著四具男屍。


    這些死者裝束相同,死法也是一樣,都是驚恐地瞪著雙眼,死得怪模怪樣。地上還散落著幾支蘇式ak47和一些背包。


    我抽出工兵鏟當作武器防身,走過去撿起其中一支一看,子彈是上了膛的,他娘的奇了怪了,這些是什麽人?在新疆有些偷獵者都是使用國外的雷明頓,或者是仿五六式,怎麽會有蘇製的ak?難道他們就是盜石墓的那批盜墓賊?


    我又打開其中一個背包,裏麵有不少標有俄文的軍用黃色炸藥,估計這些軍火都是從境外流入的,被這些盜墓賊收購了來炸沙漠中的古墓也不奇怪,隻是這些武裝到了牙齒的家夥怎麽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山穀裏了?


    我用槍管挑起坐在地上那具男屍臉上的頭巾,隻見他張著大嘴,似乎死前正在拚命地唿喊,我不想多看,不管怎麽樣,趕快離開這條墳山的山穀才是上策。那些炸藥也許以後用得上,我把裝炸藥的背囊拎了起來,準備要讓大夥離開。


    這時郝愛國卻從隊伍中走了出來:“這些人是不是盜墓賊無關緊要,咱們不能讓他們暴屍於此,把他們抬到穀外埋了吧。我一看見暴屍荒野的人,就想起跟我一起發配到土窯勞改的那些人了,那些同誌死得可憐啊,連個卷屍的破草席子都沒有,唉,我最見不得這些……”他一邊嘮叨著一邊去搬那坐在地上的男屍。


    我這時真的急了,大罵著過去阻止他:“你這臭書呆子,真他媽不知好歹,千萬別動這些死人!”


    但是為時已晚,從那具男屍的口中,突然躥出一條怪蛇,那蛇身上的鱗片閃閃發光,頭頂上有個黑色肉冠,約有三十厘米長短,蛇身一彈,便直撲向郝愛國的麵門。


    郝愛國眼神不好,就算眼神好,以他的反應也躲閃不及,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我救人心切,來不及多想,把手中的工兵鏟掄起來一剁,把蛇斬成兩截。


    郝愛國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顫抖,勉強衝我笑了笑:“太……太危險了,多虧了……”


    話剛說了一半,地上被切斷的半截蛇頭猛地彈了起來,其速度恰似離弦的快箭,一口死死咬住了郝愛國的脖子,我本來見蛇已經被斬為兩截,便放鬆了下來,哪想到這一來猝不及防,根本不及出手救他。


    郝愛國的臉僵住了,喉嚨裏咕咕響了幾聲,想要說話又說不出來,皮膚瞬間變成了暗青色,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就此死去。


    這下眾人全驚呆了,陳教授眼前一黑暈倒在地。我尚未來得及替郝愛國難過,忽然覺得脖子後邊一涼,側頭一看,一隻同樣的怪蛇不知何時遊上了我的肩頭,噝噝地吐著信子,全身肌肉微微向後收縮,張開蛇口弓起前身,正準備動口咬我,這怪蛇的動作太快,這麽近的距離躲是躲不掉的。


    隊伍裏隻有胖子會打槍,可是他正背著葉亦心,手中沒有拿槍,這一番變故實在突然,其餘的人也都毫無準備,我心中如被潑了一盆冰水,他娘的,想不到我老胡今日就死在這裏,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陽了。


    我知道毒蛇準備攻擊的姿態,就是蛇身上仰,隨後蛇頭向前一彈,用毒牙咬中獵物,我的脖子和臉全暴露在它的攻擊範圍之內,避無可避,想擋也來不及。


    正準備閉目等死,忽然“哢嚓”一道白光,漆黑的山穀中被照得雪亮,那條怪蛇本已經撲向我的脖頸,半路被那道耀眼的白光一閃,嚇了一跳,竟然從我肩頭滑落。


    這一切也就發生在一秒鍾之內,我不等那蛇落地,揮起手中的工兵鏟下砸,把蛇頭拍了個稀扁,碎爛的蛇頭中流出不少墨色的黑汁,我連忙向後退了幾步,暗叫一聲僥幸,這蛇的毒性好生了得,倘若被它咬中,蛇毒頃刻就會傳遍全身血液,必是有死無生。


    舉目一看,原來那道救命的白光,來自shirley楊那部照相機的閃光燈,她一向是與相機形影不離,隨走隨拍,想不到我這條性命,竟是憑她手中相機的閃光燈救下的,多虧了她反應快,否則俺老胡現在已經去見胡大了。


    不過現在不是道謝的時候,誰知道這穀中還有沒有那怪蛇的同類,有什麽事還是出了山口再說,於是一揮手,招唿眾人趕快前進。


    這時駱駝們可能感覺到前麵沒有毒蛇了,都從躁亂不安的情緒中平靜下來,楚健、薩帝鵬等人把昏倒的葉亦心、陳教授,以及郝愛國的屍體都搬上了駝背。


    安力滿吹著口哨引導駝隊前進,一行人借著冷煙火和手電筒的亮光,急匆匆出了紮格拉瑪漆黑的山穀。


    一直走到山口外的空曠處,這才停下,把郝愛國的屍身放到地上,天還沒亮,星月無光,黎明前的一刻就是這麽黑暗,郝愛國還保持著死亡時驚恐的表情,眼鏡後麵那雙無神的眼睛還沒有閉上,全身發青,在手電光柱的照射下,更增添了幾分淒慘與詭異。


    陳教授被山口中吹出的冷風一激,清醒了過來,掙紮著撲到郝愛國的屍體上泣不成聲,我把教授扶了起來,人死不能複生,想勸他節哀,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我和郝愛國相處了快一個月,平時喜歡開玩笑管他叫“老古董”,很喜歡他那直來直去、快言快語的性格,今日卻……想到這裏忍不住心中發酸,哪還勸得了旁人。


    其餘的人也各自黯然落淚,這時候,遠方的天邊裂開了一條暗紅色的縫隙,太陽終於要出來了,我們不由自主地都向東方望去。


    那光芒慢慢又轉為玫瑰色、血紅色,最後化作萬道金光,太陽的弧頂露了出來,這一刻,無邊的沙海像是變成了上帝熔爐中的黃金。


    就在這如黃金熔漿般的沙漠中,一座龐大的城市展現在眾人麵前,無數斷壁殘垣,磚木土石的各種房屋建築,城中塔樓無數,最突出的,是一座已經傾斜了的黑色石塔,靜靜地聳立在城中。


    與shirley楊手中那張黑白照片的場景一比,完全一樣。時隔兩千年,精絕古城的遺跡果真還存在於沙漠的最深處。


    這座精絕城的規模,足可以居住五六萬人,當年如樓蘭等名城,鼎盛時期,也不過是一兩萬人的居民、三千餘人的軍隊。


    城市大體已經毀壞,埋在沙漠中不下千年,有些部分很難分清是沙丘還是堡壘,大多數塔樓都已經坍塌風化,饒是如此,也能夠想象出當年的壯觀雄偉。


    這裏有巨大的磁場,飛機很難飛臨上空,又地處沙漠腹地,估計很少有人能找到這裏。不知道在我們之前,有多少探險者和迷路的人們,曾經來到過這傳說中的古城,唯一可以確認的一點就是,他們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永遠不可能再迴到自己的故鄉了。


    陳教授把郝愛國躺在地上的屍體扶了起來,顫抖地指著精絕古城,用嘶啞的嗓音說道:“你看看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這座神秘的古城嗎……你快睜眼看看,咱們終於找到了。”


    我心道不好,老頭子傷心過度,是不是神智不清了?忙過去把陳教授從郝愛國身邊拉開:“教授,郝老師已經走了,讓他安息吧。可惜他最後都沒看到這座奇跡般保存下來的古城,他的心願還要靠您來完成,您可千萬要振作一些。”


    shirley楊和幾個學生也過來勸慰,我便把教授交給他們,心中覺得對郝愛國的死過意不去,又對shirley楊心存感激,便對shirley楊說:“剛才救命之恩,我就不言謝了,算我欠你一條命……不過一碼是一碼,咱們已經到了精絕,按先前合同上的約定,兩萬美金。”


    胖子一聽說到了錢,趕緊湊過來補充道:“一人兩萬,一共四萬美金,現金結算。”


    shirley楊白了我們倆一眼,咬了咬嘴唇說:“你們放心,錢一分都少不了,迴去之後馬上給你們。”


    我心想剛才提錢的事確實不太合適,當時心裏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口不擇言說錯了話,還是趕緊把話岔開為好,但是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張口結舌地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城市……規模不小……”


    shirley楊盯著我的臉說:“經過這些時日的接觸,我看你們兩個都是身手非俗,經曆也是不凡,想不到你們就認識錢,看來我對你們的第一印象沒有錯。我勸你們一句,生活中除了金錢還有很多寶貴的東西。”


    我無話可說,胖子接口道:“楊大小姐,你是居住在美利堅合眾國的星條旗下,你爹又是華爾街的巨頭,我想你吃飯肯定沒用過糧票,小時候肯定也沒經曆過節糧度荒,所以你不了解我們生存的環境,沒有資格評論我們的價值觀。還有你也別一口一個生活生活地教育我們,窮人沒有生活,窮人活著隻是生存。反正這些道理,跟你們有錢人說了,你們也理解不了。今天我是實在忍不住了,你要是不愛聽,就算我沒說,咱們現在找到精絕城了,接下來怎麽辦,您盡管吩咐。”


    胖子剛開始說得理直氣壯,說到後邊想起來shirley楊是掌櫃的幹活,擔心把她說急了不給錢,話鋒一轉,又變成了苦力的幹活。


    我對她說道:“郝老師的事……我已經盡力了,對不起。”


    shirley楊衝我點點頭,不再理睬胖子,拿出水壺喂陳教授和葉亦心喝水,陳教授被郝愛國的死刺激得不清,喝了些清水方才漸漸好轉。眾人商量了幾句,決定把郝愛國埋在山口的沙漠中,他畢生的追求就是研究西域文化,葬在這裏,永遠陪伴著這座神秘的古城,想必他也一定希望我們這樣做。


    我們在黃沙中深深地挖了個坑,用毯子卷起他的屍體,就地掩埋了,最後我把一支工兵鏟倒插在他的墳前,算是給郝愛國留下個墓碑吧。


    剩下的八個人,肅立在郝愛國的墳前默哀良久,這才離去。


    逝者已去,我們還要救活著的人,必須馬上進城尋找水源,否則第二個被埋在沙漠裏的人,就是患有嚴重脫水症的葉亦心了。


    當下眾人收拾裝備,便準備出發進城,終於抵達目的地了,希望別再出什麽岔子,要是再有人出現意外,就算這筆錢我賺到手了,又如何花得出去。


    見大家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問shirley楊是否可以動身了。


    出發在即,shirley楊有些激動,身體微微抖動,不過看不出來她是害怕,是緊張,還是興奮,隻見她取出一個十字架低聲禱告了一番,隨後平靜地對我們說道:“咱們走吧。”


    誰知這時安力滿老漢卻忽然變了卦,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什麽也不肯進精絕古城的遺跡。他說在沙漠裏死了同伴,是不祥的征兆,更何況郝愛國是被魔鬼的使者毒蛇咬死的。


    我們無奈,隻好重新安排了一下,讓他在山口紮下營地,看管駱駝和輜重。


    我本想讓胖子也留下來盯著他,萬一這老頭臨陣脫逃,把我們晾在這……他跑了不要緊,沒有駱駝,我們就要一路開著十一號迴去,這十一號能在沙漠中開多遠,實在難說。


    又轉念一想,安力滿應該不會獨自逃跑,畢竟一路走到現在,何況他做向導的那份工錢還沒拿到手,那不是小數目,足夠他後半生衣食無憂。


    不過我因為太大意,吃過不少次虧了,這時必須多長個心眼兒,於是我一把拉住安力滿老漢的手問道:“老爺子,胡大怎麽懲罰說謊和背信棄義的人?”


    安力滿道:“這個嘛,會讓他家的錢嘛變成沙子,連他的鹽巴嘛,也一起變成沙子的嘛,最後活活餓死的嘛,像死在黑沙漠裏一個樣的嘛,死後也要下到熱沙地獄,遭受一千八百種折磨的嘛。”


    我見他說得鄭重,便把心放下了,他的信仰讓我認定他不敢做太對不起天理良心的事。


    這下進入古城的隻有七個人了,其中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葉亦心,由楚健背著她,剩下五個人要攜帶一些器材和武器,再加上食物和水壺,每個人身上的負重都不小。


    在部隊裏有一句名言:是兵不是兵,身上四十斤。就是說軍隊裏的軍官和士兵,行軍的時候,身上最少是四十斤的裝備,還有些人要攜帶機槍、火焰噴射器或者反坦克裝備之類的步兵重武器,那就更沉了。


    我在野戰軍混了十年,背上大量裝備倒不覺得什麽,陳教授他們可吃不消了,最後不得不盡量輕裝。


    從山口到古城距離很近,一頓飯的工夫就到了城門前,那城門早就坍塌得不成樣子,城前的壕溝也被黃沙填平了,我們從城牆殘破處進入城內,四周的廢墟中一片死寂。


    這和我先前想象的差距可太大了,不由得大失所望,城中的街道和房屋不是坍塌,就是破敗,在遠處看覺得還行,頗有些規模氣勢,到跟前進裏麵一看,什麽都沒有,全是沙子和爛木頭、碎石頭,哪有什麽金銀財寶。


    隻有若幹殘破不堪朱漆早已剝落的巨大木柱房梁,還能窺得幾分昔日城中豪華的氣象。


    我們想進城門口的幾間破屋裏瞧瞧,卻發現破房子雖然大半露在沙漠外邊,而屋中的黃沙卻是堆到房頂。


    傳說這座城曾經毀於戰火,聯軍攻進了王宮,就在戰鬥接近尾聲的時候,黑沙暴把精絕國連同城中的居民軍隊,無差別地一起埋在了黃沙深處。直到十九世紀,沙漠的移動才使它重見天日。


    在現場看來,基本上和那傳說吻合,隻是並沒有見到幹屍,想必都埋在沙子裏了。


    我瞧得索然無味,然而陳教授他們卻好像對古城中的所有事物都感興趣,就連一堵破牆都能看半天。


    我隻得提醒他們,葉亦心這小姑娘還病著呢,救人是最要緊的事,看來這城中居民區都被黃沙填滿了,連口水井都找不到,咱們不如到王宮裏看看,那裏說不定有水源。


    陳教授一拍自己的腦袋:“哎,老糊塗了,救小葉要緊,咱們快去王宮。這沙漠中的王國,都是修在地下河接近地麵的地方,有的地宮裏就有河流經過。王宮一般都在城市的正中。”


    眾人在廢墟中尋著方向,前往古城的中部,胖子對我說:“老胡,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吃什麽嗎?我最想吃哈密瓜和馬**葡萄,有塊西瓜也行啊,唉……不說了,越說越渴,嗓子都他媽冒煙兒了,找到地下河我得先跳下去洗個澡。”


    我對胖子說道:“這精絕女王生前的生活很奢侈,肯定經常享用冰涼的地下河水中浸泡出來的冰鎮西瓜,不過那西瓜就算保存到現在,多半變成西瓜石了,葡萄可能也變葡萄幹了。”


    胖子抱怨道:“這他媽鳥不拉屎的地方,真想象不出以前還有人居住,下迴別說給兩萬美子了,金山銀山堆到我眼前,老子也不進沙漠了。這世界上的死法,最難受的肯定就是活活渴死。”


    一提到死,我就想起了郝愛國,被那怪蛇咬死,雖然死得快,卻不知臨死時有多痛苦,那蛇的模樣也怪,頭上有個黑色肉瘤,裏麵全是黑水,砍成兩段還能飛起傷人,這種蛇連shirley楊也沒見過,不知這城中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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