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歸劍入鞘,朝著楚留香、胡鐵花和鐵中棠的方位,頗為歉意地開口道:“些許小事,怠慢了大家,在下在此賠罪了。”


    “無事無事,”鐵中棠不曾應答,楚留香便同樣十分禮貌地迴答道,他雖然平日裏和胡鐵花嘻嘻哈哈,舉止並無拘束,卻偏偏沒有人能夠說他有失禮節,隻因在不同的場合,他都會使出不同的禮儀。而在對方斯文有禮地對待他時,他通常也會萬分文雅地迴應。


    “楚香帥為人豁達,江湖上為友者眾多,今日得見,果不其然。”葉遠讚歎道。


    “原少莊主也是家學淵源,嘉言懿行,俊彥賢才,一時無兩。”楚留香也同樣稱譽道。


    胡鐵花不耐煩聽得他們二人文縐縐地互相“吹捧”,手臂一舒展,就抱住了覬覦已久的漂亮的酒壺,早在薛衣人和其弟於黑暗中交手的時候,胡鐵花便已經根據大致的動靜,得出了此次拍賣會參加的江湖大佬的大概人數,而在這之後的石觀音和葉遠之間的大規模爭鬥,就更加讓他確定了——該出場的都已經出場了,包括了華真真、楚留香還有他胡鐵花在內,今日到來的客人,也就區區七人而已。


    但,這個江湖上,汲汲營營者那麽多,能夠走到薛衣人和石觀音這種地步的,卻根本就沒有幾個,再加上一位,已經明確不曾到來的水母陰姬,胡鐵花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能夠有資格被“蝙蝠公子”邀請而來,哦,對了,如今應當稱唿他為神宮宮主。


    所以他現在終於可以盡情喝酒啦!


    “原、原公子,”華真真走得近來,有些羞怯地開口發聲道。楚留香有些愕然地發現,這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十分果決的華山派少女,在從石觀音對峙中退出來後,竟然會是一位如此嬌怯的小姑娘,就連出聲唿喚,也帶著些揮之不去的靦腆。


    “那石觀音……我們不用追上去麽?”她小聲地詢問道,在原地踟躕了一小會後,她還是鼓起了勇氣,走上前來詢問道。


    “不,你不用擔心。”葉遠輕柔地迴答道:“她不會逃脫的。”


    “還請耐心等待,你會得到你所想要的。”他撫慰道。


    於是華真真便真的安下心來。


    而這等待,一等便是大半個鍾頭,直到她和楚留香他們站在迴返大船之上的時候,她也依然沒能見到葉遠承諾給她的她所想要看到的,並且,她也同樣沒有看到葉遠。


    既然他“原隨雲”的身份已經被他自己所揭開,那便決然不會再有無意義的隱瞞事宜,從前的“蝙蝠公子”雖然身份顯赫,但他的地位更多的是來自他所出生的無爭山莊,而一旦他在蝙蝠島上的所作所為暴露開來,被財富吸引、蜂擁而至的豺狗們,絕對會向那座威赫正道三百餘年的山莊身上,潑上數之不盡的汙穢!


    無爭山莊,既可以說是給予了他數不清的幫助,也可以算是他之後的負擔包裹。


    所以,便有了他後來的“太陽神宮”。


    華真真踮起腳尖,站在船頭上,細細地咬著唇,任由帶著涼意的海風吹拂到她光潔的麵龐上,隨著時間的逐漸推移,她的臉色也終於愈漸蒼白起來。


    楚留香從船艙之中走出,他停留在華真真的背後,看著這位少女癡癡等待的背影,忍不住歎息著勸慰道:“既然石觀音已經在原宮主手上敗逃了第一次,那第二次也應當不會有什麽意外,你該對他更有信心才對……”


    華真真雙眉微蹙,側過頭來,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還沒等她稍稍表露出自己紊亂的思緒,就看見楚留香一臉欣喜地看向了前方,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猛然迴過頭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臨波踏水而來。


    和第一次的偶遇時不同,葉遠今日裏穿著的是一身深色的寬衣,衣領袖間,是暗色的雲紋,腰間環繞的是繪飾的玉帶,夕玨瓔珞,華麗卻並不過火。


    他漆黑頭發被攏起,餘下兩縷從額邊垂下,遮掩住文雅秀氣的麵容,那是一張比起楚留香所有想象都要年輕的多的臉,但這其實並不能讓人有絲毫的小覷於他,隻因,他足履踏在海麵之時,猶如踏在最平常不過的大地,如此功力和操控力,讓這不一段並不漫長的道路,竟被他緩緩走出了莊重典雅的風範。


    “原、原宮主?”華真真愕然開口問道,這截然不同的風度,讓曾對他印象深刻的華真真有些驚疑,但她很快地便反應了過來——此刻站在她麵前的,應當便是葉遠“蝙蝠公子”時的裝束了。她繼續道:“原宮主你……”


    但葉遠打斷了她的話,隨手做出了一個“等待”的手勢後,他腳下輕點,雙臂舒張,猶如躍起的鶴一般,輕輕地落在了甲板上,而在他身後,是驟然而起的、驚天動地的大爆炸,蝙蝠島上露出海麵的部分被衝天的火光所取代,泥土和裂石四處迸發,像是一場無處可尋的盛大煙火。大海劇烈地痙攣了一下,猶如從酣睡中被驚醒,海水開始劇烈的搖晃,浪潮一波緊接著一波擴散開來。


    雖然距離已經離得足夠的遠,但華真真依舊忍不住扶上了一旁的桅杆,因為整艘船也在不斷地隨之晃動,浪潮仿佛永不止息,在撞上船身之時,激蕩出白色的浪沫。


    原本應是蝙蝠島的位置上,已經是煙氣和霧氣並行,巨大的響聲震耳欲聾,方才那光禿禿的石山已徹底成為了明日黃花……這樣史詩級震撼的場景,讓華真真幾乎說不出話來,她顫抖了嘴唇,良久,才找迴了自己的聲音,道:“蝙蝠島怎會……”


    “是火|藥。”楚留香沉聲道,他也同樣感覺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在一座島嶼的沉沒中有些失真,但他還是堅持迴答了華真真的疑問:“並且還是大量的、高純度的火|藥,沒有原島主的放行,絕對無法帶入的龐大數量……”


    他目光轉向了葉遠,眼神中的情緒既犀利又複雜,還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敬服,他輕輕開口說道,帶著恍然大悟般的感慨:“難怪我們出島之時,會隻餘下一艘的艦船,我們在島中之時,除開初入時的引路,就再也沒有遇到過另一位的侍從,就連後來的出島,也是由你親自帶領的道路……”


    哪怕是薛家的兄弟,也是在這艘船上等待了良久,才得以和他們聚在了一起,靜候返航。


    “而在石觀音逃離的時候,你甚至都沒有過起身去追的**,”楚留香大聲道:“那隻是因為,島中之人在那之前,便已經撤離,而你,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譜寫好了蝙蝠島的終局,至於石觀音李琦,若是得不到你的允許,那便也隻有隨著蝙蝠島一同沉沒的唯一結局!”


    並且這樣的下場也同樣是可以用來威脅任何一位的島上中人!


    楚留香也明白了這一點,但他並沒有選擇直接點明。


    “你親手炸掉了你一手創建而出的蝙蝠島!”他一字一句沉聲道:“並且為此蓄謀良久!”


    一想到他曾經腳“踩”著無數的炸|藥而與其他人笑談,並且這樣的經曆還是經過了兩次……就連楚留香那般堅韌的神經,也不由得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並沒有很久,”葉遠終於開口說話道,他的眼睛裏像是蘊藏著神秘的黑,也仿佛終於從深沉的內斂中稍稍泄露出了些許的寂寥蕭索。他說起的話語中聽不出分毫的遺憾與惋惜,而他整個人,卻好似依舊未從“蝙蝠公子”中的人設中走出來,語氣裏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在剛開始選擇島嶼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隱隱約約的打算,而徹底地打算實行,卻仍然還是在‘太陽神宮’建立的那一天。”


    隨著財富和武學的積累愈加深厚,其他勢力投注在其上的野心與貪婪也愈發深重,就像那一次那位皇室中人的到來,就並非是一件簡單巧合的事……在所有的矛盾尋得一個導火|索爆發之前,葉遠選擇了幹脆直接地親手毀去了這座早已被其挖空的小島。


    而這一次的客人們,大概也隻會是最後的一批,是葉遠親自挑選並延請而來,並且借此獲得最為珍貴且稀少的絕頂武學。而自此之後,蝙蝠島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再也沒有之前那麽重要了。


    他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從暗中掌控了武林的黑暗中的島嶼,而是一個,在明麵上,便高踞武林之上、蒞臨江湖的神聖聖地,“太陽神宮”便是由此而出!


    “我曾經想過問你一個問題,”不知何時,沒有驚動任何人的鐵中棠站到了另一側的甲板上,這位在武林中享譽已久的大俠,麵貌卻並不蒼老,高深莫測的內功修為,使他看上去仍然如一位中年一般,充滿了成熟穩重的氣質,依稀間,依舊能夠從他的眉宇中,瞧見他從前那沉著冷靜、堅毅果決的身影。


    他同樣神色複雜地看向那一道衝天而起近百米的浪潮,歎息般輕聲道:“在你表明接下了華山派這位小姑娘的委托時,我很好奇的是,若是最先找上你的,並不是華山派,而是石觀音,並且還開出了不下於‘清風十三劍’的籌碼,那時候的你,又會如何做?”


    “但這樣的問題畢竟隻是假想,是屬於來自於我的無端猜測,”鐵中棠道:“因為自我的臆測,而隨意地給他人下定義,那並非我鐵中棠的風格……”


    “但是現在,”他又輕輕說道:“我就再也不用糾結這樣的思考了,畢竟,你親手毀掉了它……”


    而太陽神宮也是一座與其性質完全不同的宮殿。


    “這江湖中翻潮浪湧千百年,漫漫曆史,而你,也絕對是屬於最前列的第一等,”鐵中棠迴轉過身,聲音在海浪之中也清晰如舊:“原宮主,我很期待你所譜寫的神話。”


    作者有話要說:碼著碼著睡著了(笑哭),上一章最後的“,”改為“。”(尷尬)


    第十七章的“目光”加上引號。


    感謝:


    郎灩獨絕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10-2502:56:07


    豆米丸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10-2507:5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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