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


    葉遠站定在巔峰,雲霧煙海,霞光掩映,在煙嵐明滅、曉霧縈繞的山巒中,此處奇峰聳拔,巍然獨秀,不愧是潛藏了原魔教第一據點的山峰。


    當日裏,他也正是在前方十幾步遠處,迎戰了魔教的三大長老,最後以一式飛雲卷袖,將惡拐丐送下了懸崖,結束了這場以一敵三的對敵,徹底奠定了這一場太陽神宮的築基之戰。自此之後,神宮之名,名揚天下。


    所有人都以為,“太陽神宮”是以“太陽”為名,就像是“水母陰姬”的“神水宮”,便是來源於“天一神水”。他們有人猜測,這“太陽”,隻是因為它創建之人“原隨雲”的目盲,他太驕傲,也太驚才絕豔,因為上天讓其永遠不能見到陽光,那便不如創建出一個以“太陽”為名的派別,就像當日歸雲閣裏那尊崇神宮的漢子一般,認定了這是他對上天的一種迴擊……


    這如何能讓人不為之心潮澎湃、洶湧激蕩?


    乃至於那所謂的“永鎮魔教”,也不過是對昔日裏仇怨的一種抒發,在如那漢子般的人看來,也是要排在那“懟天”之後……它魔教再殘忍、再可怕、再可怖,又哪能及得上老天爺的一根手指頭呢?


    但其實,這些都不過是江湖中人的自我臆想,這“太陽神宮”的真正來源,應當是讀作“太陽神”的“宮殿”,而這“太陽神”,又不會是中國古代的那些神靈,卻是來源於異世的“阿波羅”……當然,在這江湖中,無一人能懂。


    神宮既成,祭壇的築建也是要提上了日程。雖然葉遠已經想到過,魔教在那場侵入中原的東進之戰中,與各門派的對抗中死傷慘重,但是卻沒有想到,它已經是衰敗到了這種的地步——在自己搗毀了它一處重要的據點,收獲了不少絕對不能外流的寶物和武功後,他們居然隻能用收買殺手的方法來進行試探。


    山風蒼勁,侵肌礪骨,葉遠站在這裏,衣袖颯颯,原本梳攏的發絲也向後拂去。春卷走上前來的時候,正看到他“目光”空茫地注視著麵前雲霧煙海中的陡壁險崖,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你迴來了。”他聽到了春卷的聲音,沒有迴轉過身,輕聲說道。


    “是的,少爺。”春卷躬身道。


    “父親怎麽說?”葉遠平靜問道。


    “莊主很開心。”春卷神情柔和地迴答道:“他告訴我,您比他想象中的,要優秀了數百倍,您已經超越了他,也超越了無爭山莊曆代以來的眾多先祖,山莊已經不能再限製你了。”


    “那對於魔教呢?”葉遠又問。


    “莊主一直為當年之事有所歉疚,”春卷道:“既不能治好你的眼睛,也不能為你複仇,作為您的父親,他感覺很失職。”


    葉遠沉默了一瞬後,迴道:“他不需如此。”


    “我也是這般迴答莊主的,”春卷跟隨了葉遠十多年,雖然有些時候並不能讀懂他內心所思,但是有一些問題也還是能夠迴答的。


    “但莊主認為,他並沒有那個資格,去阻止你為了自己討迴公道。”春卷歎息道。


    原東園這些年來,愈發少在江湖中露麵,這又何嚐不是對過去自己作為的一種厭倦和否定?說到底,魔教之所以會對當初隻是三歲的原隨雲動手,最根本的原因也隻會是因為他。禍及妻兒,他的一生,就算再怎麽地位崇高,也隻能算作失敗!


    就因為這樣的心緒,他就連無爭山莊的傳承都看淡了許多,否則也不會對葉遠如此放任。


    “我讓你為我帶去的那番話,你可有對他說?”葉遠的神情中看不出思緒。


    “當然有了,少爺。”春卷歪了歪頭,神情莊重道:“隻要‘太陽神宮’一日不毀,‘無爭山莊’便一日不滅。”


    隻要有太陽神宮在,無爭山莊便永遠不會斷去傳承。這句話不僅是對原東園說,也是對春卷說,對丁楓說,對現在和將來的所有神宮門下說。葉遠的意誌,太陽神宮隻能履行!


    “不錯。”葉遠點了點頭。


    “然後老爺便迴答我,”春卷的神色依舊很認真:“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您一直都是他唯一的驕傲!”


    山腳。


    往日裏行人稀疏的村莊裏,擠滿了陌生的商客,距離最近的一家野客棧中,早就擠滿了天南地北而來的江湖人,往日裏喜歡宰宰黑客的店老板,早就脫去了他不軌的心理,滿麵殷勤地,和他雇傭的尖嘴猴腮的店小二忙來忙去,就怕有一位行俠仗義的少俠嗅到了他後廚中的血腥味。


    看來這個店裏已經不能呆了,黑心老板暗搓搓想到,等收拾了這最後的一桌,今晚就跑路!


    楚留香和胡鐵花走進這連塊牌匾都沒有的客棧的時候,幾乎每一張桌子上都坐滿了人——唯有最內裏的一桌上尚有空缺,一位黑衣人正板著一張死人般的臉孔坐在那裏,碧綠色的雙眼猶如暗中燃起的鬼火,帶給人森然的冷意。


    沒有人敢於坐在他的身邊。


    楚留香和胡鐵花就像沒有感受到此人的妖異一般,鬥著嘴,嘻嘻哈哈地甩開了衣擺,坐了下去。他們不僅坐了下去,嘴裏的話還不停,胡鐵花毫不客氣地飲了黑衣人的酒,還嘰裏咕嚕地埋汰道:“聽說那下一個接下了刺殺‘太陽神宮’宮主的殺手就是那個據說出價最高的‘中原一點紅’……”


    “不錯不錯。”楚留香接茬道。


    “唉……”胡鐵花長長歎息道:“賺錢最多又有什麽用,人隻要一死,再多的錢,也隻能便宜了盜墓賊,而命隻要一丟,再好的老婆,也隻能跟別人跑路!”


    黑衣人僵硬的臉狠狠地抖動了一下,看向胡鐵花的目光中,是一種冰冷的光。


    楚留香的笑容也尷尬起來,但他摸了摸鼻子,很快,又迴複了過來,咳嗽了一聲,道:“咳,你就這麽肯定,那‘中原一點紅’會有去無迴?”


    “這根本就不用懷疑啊!”胡鐵花故作驚訝道:“且不說我們尚且還一無所知的‘太陽神宮’,就來說說那‘無爭山莊’。”


    他敲了敲碗筷,道:“就連號稱‘第一劍客’的薛衣人,在他鋒芒最盛、最會惹事的時候,也從來都不曾去挑釁過原老莊主,而作為他唯一的兒子的‘原隨雲’,你要對他出手,那可不是在那老莊主的心窩子上狠狠地捅上了一刀,別說你沒成功,你要是成功了,估計也難從那喪子之痛的原老莊主劍下苟活,這不是注定了要死的麽?”


    “這麽說來,那‘中原一點紅’還真是沒有活路。”楚留香點了點頭,道:“可難道他就沒有想到這一點麽?”


    “想到了又有什麽用?”胡鐵花歎息道:“像他那樣的殺手,隻要能完成任務,又怎麽會考慮到自己?”


    “可是,”楚留香依舊不去看黑衣人,憂慮道:“據你我所知,這從前的殺手,早就已經洗手退出了行業,和他心愛的老婆一起遠走,又怎麽會迴來這裏,領這必死的任務呢?”


    “從前的他不必考慮自己的性命,但當他需要考慮自己性命的時候,他也有了自己的弱點。”胡鐵花道。


    “那就是他的妻子。”楚留香也歎息道:“殺手這樣的行業,並不是那麽好退出的,尤其是在他的背後,還有著控製著他的組織時。在麵對著這樣從前一直掌握著他的黑手的時候,為了他的妻子,重新拿起自己的那柄殺人之劍,那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你說是不是這樣?”楚留香終於看向了黑衣人,聲音低醇道:“紅兄?”


    “……不錯。”黑衣人,也就是中原一點紅澀然迴答道,他的聲音嘶頤短促,帶著低沉的冷酷,但是在迴答楚留香的問話時,卻奇異的柔和了一縷。


    他已不用再說些什麽話了,因為楚留香和胡鐵花已經將他的話說完。他們並不是貿貿然找上前來,而是對情勢進行了深入的調查後,才有備前來。


    他們從一開始就表明了對“一點紅”身處形勢的了解,從根本上就杜絕了他迴絕的可能。他們是來尋找他們的朋友,給予他以幫助,並且從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會麵對的,是怎樣的情勢。


    “我們最好另外找個地方商量一下,”胡鐵花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道:“考慮一下這件事最好應該怎麽處理。”


    中原一點紅張了張口。


    但還沒等他再說出些什麽,客棧裏便走進了一位麵目冷峻的金衣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便全部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衣領上,描繪著的,正是新近創建的“太陽神宮”的標誌。


    他掃視了一下客棧,目光停在了楚留香這一桌上,鎖定了黑衣的一點紅,徑直走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先放一章上來,繼續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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