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上輩子就是個窮鄉僻壤裏連進城次數都寥寥無幾的鄉下妞。

    這種沒見識的屁民擱他們那兒到處都是,可再怎麽沒有見識,也知道大清已經亡了,現在是講究平等自由的年代。

    上輩子的阿慶雖窮,但自家蓋的品味老土的磚房依山傍水,每天侍弄作物,散養雞鴨,物資大部分自給自足的情況下,倒也不愁吃穿。

    就是他們那兒實在太偏太窮了,記得小學的時候上學得靠支教,後來國力不斷發展,也逐漸輻射到了偏遠之地,他們才得以正常的接受教育。

    不過起步晚,又天賦有限,所以大部分人還是留下來過上了和祖輩一樣辛勞樸實的日子。

    當然阿慶也一樣,在意外英年離世之前,貧窮質樸寒酸短見的鄉下妞烙印已經深深的打入了靈魂中。

    擁有第二次生命的喜悅是顯而易見的,她作為嬰兒出生的時候還能清楚的迴憶起死亡來臨那一刻對整個世界的眷戀和不舍。

    更何況這輩子還出身於巨富之家——發財夢人人都做過,她以前還想著有錢人吃飯是不是真的用金子做的碗筷呢。

    當然那是暴發戶加神經病,總之對於第二次生命阿慶是抱著由衷的感激。

    可要一個人格已經定型的成年人適應截然不同的生活和價值觀不是件容易的事。

    財閥豪門不光是吃穿上的精致豪奢而已。儀態禮節可以培養,才藝修養可以學習,但某些已經定型的東西,你是沒辦法全然剝離然後塑就一個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存在的。

    那些寒酸,小氣,刁鑽,計較,可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對於阿慶卻是組成自己這個存在的一部分,已經過了矯正的時機,自然不可能因為家境的改變就消弭無蹤。

    很長一段時間西門慶對這個以前萬萬不敢想的階層是無所適從的,所幸的是,對於成年的靈魂來說,幼年的時間長得可怕,給了她足夠調整的時間。

    阿慶摸索良久,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平衡之道,並且學會了對一切坦然視之。

    於是當初她不顧家人的阻攔搬到了鄉下,和熟悉的土地和糧食作物待在一起,終於找到了讓自己安心的生活方式。

    可同樣是種地,上輩子和這輩子也是不一樣的,西門慶深知這一點,現在的她有了自己出生開始就背負的責任。

    她一直認為,上流階層的精英子弟們既然能享受優渥生活,就應承擔相應的義務。

    社會大部分資源傾斜在他們身上,拿的多就得幹得多,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接受這麽好教育質量,不說一個個必須得在各大領域有所建樹吧,但至少得為整個時代的良性發展樹立一個好的標杆,讓後麵的人有努力的方向。

    可樓下餐廳這一幕,完全讓人看不到這些家夥作為國家的下一代還有什麽希望,這種全民參與性質的暴力往小了說是教育的悲哀,往大了說簡直是人性的淪喪。

    更甚至在場的人可能並不覺得什麽,罪惡的參與人數一多,罪惡感就會不斷被削弱,就如同海嘯席卷了人的生命,有哪一滴組成整個海嘯的水珠會認為是自己的責任嗎?

    西門慶猛然站起來帶倒椅子的動靜把f4嚇了一跳,樓下本就鬧鬧哄哄的倒是全然沒有注意這裏。

    她轉身就要往樓下走,被道明寺一把拉住手——

    “你去哪兒?”

    這時西門慶還不知道罪魁禍首就是麵前這四個家夥,隻以為他們袖手旁觀而已,看他們隨處不在的特權,總歸是沒人能欺負到他們頭上。可這樣的冷漠她打心底是不讚同的,所以態度就有點冷。

    “去叫找老師!”她說“雖然學生之間的糾紛捅到老師那裏不好,但這已經不是不是糾紛的問題了,是犯罪!”

    這話話一出,四人麵麵相覷,就連一直哈欠連天要睡不睡的花澤類也睜大了眼睛一副聽了天方夜譚的傻樣。

    唯有快一步反應過來的西門痛苦的捂住額頭,他想起來了,這幾年因為和阿慶聚少離多,見麵機會難得當然各種親密,可實際上他們在很多事情上存在著巨大的認知分歧的。

    不該讓這家夥看到這一幕!

    西門這麽想著,準備哄她先迴避,美作那個嘴快的就指了指餐廳某個角落“可老師在這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權限啊?”

    西門慶對於老師這個職業還是抱著極高的敬畏感的,聽了這話不可思議的看著美作。

    他聳聳肩,繼續解釋到“你看,誰願意在學校被人指手畫腳?老師的存在隻在於教授學術知識罷了,至於其他的,我們為什麽要聽格調比自己低的家夥?”

    “就因為一個職位,我們就該心甘情願的聽從庶民擺布嗎?隻要稍微有點常識都不可能的吧。”

    其他三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沉默中對於美作的讚同顯而易見。反倒西門慶才是那個異類。

    她氣笑了“合著你們覺得自己的

    人格已經完美到不需要長者引導的地步了?”

    “真正有本事的人哪怕七老八十還會日日反思呢,鼻涕都沒擦幹淨的小鬼在這裏囂張個屁!”

    “你們所說的不想聽人擺布自發建立起來的秩序就是這麽個玩意兒?”

    幾人一頭包,被這麽個跟自己一樣大的丫頭按著頭當兒子訓,都有些後悔這麽貿然。

    還沒適應他們建立的製度的家夥,頭一次見這場麵震驚是難免的,區別是別人不敢叫出來,可西門慶處於他們的同一階級,天然的統治者地位,她能喊!

    還沒琢磨出怎麽把這沒眼色的丫頭先忽悠走,就聽她接著到“我知道了,既然在這裏工作的老師已經放棄了自己職責,那麽找他們也沒用。”

    對對對!所以你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失望至極拂袖離開吧,他們這麽想著。

    “所以直接聯係記者吧,既然氣候已成,看來是不能從內部瓦解了,隻能依靠外界的壓力——”

    她說著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被西門眼疾手快的搶過手機“喂喂喂!你忘了這裏是咱們幾家的聯合產業了?把自己家的醜聞暴露在外界,媽媽迴來會扒了你的皮。”

    西門慶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一出“我差點忘了,那學校就更應該給我們一個交代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才把別人的學校經營成這副德行!”

    幾個人抽著嘴角不知道怎麽讓這丫頭腦子轉過彎來,這時久不發言的道明寺開口了——

    “吵死了,醜女!”他伸出長腿交疊的架在餐桌上,擋住了西門慶的去路“誰給你的權利對別人建立的樂園指手畫腳?”

    “安靜的閉上嘴,好好坐在那裏看就行了。現在,給我坐下!”

    這大少爺這些年耀武揚威慣了,父母常年不著家沒空管他,姐姐嫁人了有自己的家庭得經營,f3一貫沒大事也大多順著他,這幾年就越發養成了他唯我獨尊說一不二德性。

    這要是換了真正同齡的女孩子,說不準會被這氣勢唬住,這年頭吃這套的還挺多。可西門慶心理年齡癡長他們二十多歲,看了道明寺這副鼻孔朝天的德性隻想一巴掌唿下去。

    她也不是傻子,道明寺的話雖然沒頭沒尾,可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了。她還在到處追究放任學生自治導致學校變成這樣的根本原因,敢情罪魁禍首就在麵前!

    也是了,但凡對現狀有半點不滿,四家的繼承人都不可能就這麽默不作聲

    ,其實剛才美作說那番話已經做夠暗示了。

    小時候這幾個家夥在幼稚園就是最熊最霸王的那一撥,不過那個年紀總是能得到最大的包容。可這麽多年過去了,還興變本加厲到這個地步的?

    西門慶沉默的掃過幾人,黑黝黝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其他三人或許不明所以,但了解她的西門就知道要糟。

    所幸她還有個廣大家長(?)的通病,認為自家孩子都是好的,如果不好了,那一定是在一起玩兒的別人家小孩兒帶壞的。

    她直接對西門到“總二郎,以後不準再跟道明寺來往。”

    花澤類和美作聽了這話有點懵,不管從什麽角度看了這都有點好笑,可看這丫頭毫無開玩笑的意思,又半點笑不出來。

    道明寺則當場就炸了,他蹭的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瞪著西門慶“死女人,大言不慚,從小你就不肯聽話乖乖跟在本大爺後麵,稍微不注意就跑出來指手畫腳。”

    “你以為自己幾斤幾兩?能命令到我們?該待在家裏等著嫁人的家夥。”

    “閉嘴!癟三。”西門慶根本就不理會他的話,隻不耐煩的讓他住口。

    “你說我什麽?”花澤類和美作連忙這家夥拉住,小時候打架是一迴事,現在如果動手就不得了了。

    “你怎麽說?總二郎。”她在意的還是西門的立場,如果鐵了心要這樣跟著這家夥混——

    西門不用琢磨都知道如果不拿出姿態這家夥就會打斷自己的腿,雖然是兄妹,但從小到大,他才始終是被管教的那一個。

    他聳了聳肩“沒辦法,你知道我們兩家是怎麽樣一個複雜的利益鏈,下一代的交好也是家族賦予的責任,我也沒辦法。”

    說出來了,這家夥真的說出來了!

    美作他們今天看的戲已經夠大了,沒想到還能見識兄弟背後捅刀這一幕。哪怕阿司單蠢他們三人一貫心照不宣的順著哄著,可最為圓滑的西門真的就這麽直接說出來了。

    眼見這會兒道明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烏青來形容了,那對兄妹還在補刀。

    西門慶捏著下巴低頭琢磨了一會兒,想想總二郎說的也對。隨即對他點點頭“是嗎?那辛苦你了。”

    西門對著用看叛徒眼光看他的三人攤了攤手——他能怎麽辦?死道友不是貧道唄。

    西門慶隨即不再理會幾人,這讓一直發火卻屢屢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樣的道明寺眼睛都

    紅了。

    他掙開花澤類和美作,就要去抓那女人。就見她拿起餐桌上那個大的玻璃水杯,走到欄杆處,然後對著樓下鬧哄哄的場麵砸了下去——

    一樓的餐廳頓時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玻璃濺飛擦破了其中幾個人露在外麵的皮膚,可沒人敢表示不滿。隻因為這玩意兒來自二樓。

    眾人緩緩的抬頭看過去,卻發現發難的人並不是f4之中的任何一個。恰好相反,他們的震驚也不亞於樓下的人。

    他們以為西門慶隻用文鬥的,看看她一開始的打算:找老師,找媒體,限製朋友之間的交往。一般來這種路數的人會一言不發就動手嗎?

    這時他們才恍然想起來,這家夥小時候是個把最暴躁的阿司每每按在地上揍的家夥,論暴力她那會兒才是一群小鬼中的無冕之王。

    人家下鄉種地這麽多年,別的不說一把子力氣是有的,他們怎麽就這麽天真的認為別人長大了也就完全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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