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兩人進入那處小天地後,關山越忽然福至心靈,盤膝而坐。


    澄懷觀道,靜照忘求。


    老人輕輕頷首,又是一拍關山越,以自身拳意開路,讓少年人的靈覺可以突破蒼雨厲的心相外景,而不被此人所察覺。


    “看到”王道然被法相一腳踩踏,關山越忍不住出言問道:


    “師父,你不出手嗎?”


    老人抬目望向遠方,反問道:


    “輪得到我?有人早就等不及了。”


    關山越不解道:


    “為何不早告訴那位前輩?”


    老人嗤笑一聲:


    “說了還怎麽看戲?恁多屁話,如今你心中月初成,專心體會蒼小子那輪月魄,能得多少都算你本事。等你拜了陸老兒,也能和這小子稱唿一聲師兄。”


    “哦。”


    關山越老實地應了一聲,卻奇怪地發現師父言語之間,對那位魔君竟是沒有幾分敵意。


    此時的明月天地之中,一圈翠綠漣漪自法相腳底蕩開。


    一根翠綠的枝條自漣漪中伸出,碧綠光華越發明亮,硬生生撐開了那尊法相一隻左腿。


    那竟是一株撐天古木,蒼蒼鬱鬱,枝幹虯結,晶瑩剔透,猶如一根衝天而起的翡翠玉柱,碧綠的豪光照得明月失色,萬千條枝葉縱橫交錯。


    枝葉之間,一位青袍道人獨立枝頭,遙望那處明月。


    道人麵容肖似王道然,隻是更有幾分儒雅,青袍飄逸,腰懸一塊明玉。


    王道然本體掙紮起身,麵色蒼白,傷勢不輕,隻是一對明眸卻神光熠熠。


    道人伸手一招,王道然腰間桐廬化作一條青龍,道人乘龍直向雲霄而去。


    欲上青天攬明月。


    蒼雨厲拂塵一掃,縈繞手臂的冰河離體而去,懸於天地之間。


    天地之間的寒氣匯聚,凝為一片冰雲,最終落雪天下。


    一股森寒之氣充盈天地之間,每一片冰晶雪花皆承載一份月魄精粹,還帶著一股蕭殺萬物的酷烈殺意。


    王道然隻感覺一抹寒意突兀破開罡氣,滲入了肌肉經絡之中,甚至還向著骨髓滲透。


    而那乘龍的道人法相隻是雙手負後,眉宇泛起湛湛青光,身後寶樹不斷生長,峻偉挺拔,支天柱地,高聳入雲。


    每一片六角冰晶便如一口仙人飛劍,斬在樹葉之上,嗤嗤的尖銳聲中,葉片不斷被割開,乙木精氣四溢。


    然而此寶樹卻甚是奇異,每削去一葉,其必又再生出一葉來,仿佛原上之草,除之不盡,斬之不絕,盡得神木一脈生生不息之真意。


    一場聲勢浩大的落雪,竟是絲毫沒能阻止其向上攀升。


    霜殺百草盡,卻依舊攔不住下一年的春來萬物生。


    吟!


    清冽的劍鳴響起,清亮璀璨的劍光從青衣道人竅穴迸發,已經散入天地的無數乙木精氣化作一道道純青的流光在他周身匯聚。


    清鋒銳氣如山如嶽,赫然拔地而起,斬盡落雪。


    輕咦一聲,蒼雨厲已看出王道然這具法相的根底。


    此人是以一株伴生神木的渾厚生機為根基,運轉清都玉宸寰玄劍經,方才成就此法相。


    清都劍經,神木傳承,熔爐拳意。


    蒼雨厲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果然是天賦異稟。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為了一群妖魔混種的蠻人,被逐出清都門庭,當真值得?”


    青袍道人挑眉一笑,盡顯輕蔑。


    “他們逐我,就不準我撒潑打滾不走?”


    而王道然本體則好似大日般升起,赤紅的光焰在他體表不斷升騰燃燒,將一身武袍渲染的格外刺目耀眼。


    以熔爐拳意蒸發天地寒氣,搶奪天時地利,再以劍道法相主攻伐。


    這般攻守兼備,才是王道然甫一成就武聖,便敢直接挑戰蒼雨厲這位返虛絕顛的底氣。


    蒼雨厲搖頭一笑,對這位天荒軍主的無賴水平有了更深的認識,而他的雙目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冰寒如雪。


    粘稠濃鬱的至陰元氣自幹枯的河床上噴薄湧出,原本的河床已然無蹤,仿若一口直通九幽之下的深暗泉眼。


    深黑泉眼與瑩白明月,恰如一張太極圖上兩點。


    蒼雨厲的月白法衣也騰起灰黑色的精粹,絲絲縷縷,細長若女子青絲。


    他緩緩開口:


    “不錯。可惜你三者未能統一,終究隻是似是而非,雜而不精。”


    整個天地仿佛被劃分為陰陽二色,黑白兩氣流轉,變化莫測,時而陰變陽,時而陽變陰。


    蒼雨厲的法相則位於太極圖中劃分陰陽的“乙”字紋路上,漠然望向王道然。


    隻手轉陰陽,翻掌覆乾坤。


    這才是蒼雨厲得以成就返虛絕顛的真正道途。


    黑白二氣絞磨一轉,那株神木連帶道人法相便被直接碾碎,一片翡翠碎玉漫空飄舞,絢麗無倫。


    法相被打碎,王道然嘔出一口朱紅血液,血未灑落,已被炙熱罡氣蒸發為一陣血霧。


    “你竟然煉化了九幽泉眼!”


    縱然以王道然的心智之堅毅,也不禁升起一股絕望之感。


    九幽至陰之氣,對返虛地仙而言也是不可承受之重。甚至千年來,整個幽天泉一脈也沒有一位尊主徹底將之煉化掌握。


    王道然沒想到,這位素來以心學修為聞名的魔門尊主,竟然真正煉化了這件幽天泉一脈的傳承之寶。


    王道然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雖然借助本命神木再度登臨返虛境界,更有武聖級別的拳意,但軀體始終未能無漏,玉宸寰玄劍經的修持也不曾圓滿。


    以這般狀態,他有信心同時麵對複數返虛地仙。可如今他麵對的卻是此界巔峰之一,返虛絕顛境界的魔門無上宗師。


    不是他不夠強,而是對方實在功行太過深厚,駕馭九幽泉眼的狀態下,蒼雨厲甚至有底氣麵對天下任何一位巔峰強者。


    就在此時,心相天地之外,忽而風起雲湧,天雷滾滾來。


    關山越如遭雷亟,頓時退出那份玄妙的心齋境地。


    老人則是昂首望天,目中掠過一縷懷念神色。


    一個悠遠弘大的宏音響起,其聲勢之大,竟然壓過了滾滾雷聲。


    “蒼雨厲,領劍!”


    萬雷攢簇為一口古劍。


    劍名洊雷,劍落亦如雷行天地,堂皇大氣,浩浩蕩蕩。


    一劍之後,天地破碎。


    王道然狠狠墜落在大地上,砸出一個巨大凹陷。


    他仍是迅速翻身而起,怔怔望向那座浩蕩雷池。


    蒼雨厲則是步履虛空,仍是一派仙風,嗓音溫醇。


    “周庭秋,這是我北荒家事,與你清都何幹?”


    名為周庭秋的劍修隻說了一句話。


    “那是我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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