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田疇的話,袁熙和田豫皆是麵露驚訝之色。


    兩人腦子中的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


    因為曹操挾持天子的事情,雖然說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若是傳出去肯定能震動天下,但這個時代,其實消息傳遞速度是很慢的,若非經過特別的的渠道,即使是天下大事,消息從司隸傳達幽州,花個一年半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看田疇這樣子,顯然是猜到了什麽,但其在徐無山中隱居,其獲得信息的渠道是從哪裏來的?


    袁熙想了想,試探道:“在迴答之前,我想問先生一個問題。”


    “以之前先生得知的最新消息,漢廷是什麽樣子的?”


    田疇迴答道:“草民所知道的,是使君派遣人馬,擊敗了李傕郭汜,和曹孟德及溫侯共同奉迎天子到懷城,天子封使君和子龍將軍為州牧及四方將軍。”


    袁熙心道這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從時間上來看倒是正常,而且自己和趙雲受封,對於幽州來說是極為重要的大事,能傳道田疇耳中,倒也不足為奇。


    但這個消息,卻顯然不是田疇所說的大事。


    他疑惑道:“那先生為何認為,漢廷會發生變化?”


    田疇搖頭道:“其實我也不太肯定。”


    “但在下雖然不才,也算是有些名氣,包括本初公在內,都曾招攬過草民,使君入主幽州數年,卻對在下不聞不問,所以我一度以為,使君對我是沒有興趣的。”


    “這幾年我也了留意過使君作為,南征北戰,阻拒外胡,可以說是聲名赫赫,威震天下。”


    “使君征伐如此之快,而且手下謀士猛將如雲,我一度以為使君是不怎麽不在乎徐無山的。”


    “但今日使君突然到此,又帶著不少兵馬,顯然是準備用兵,但徐無山這裏,何須出動幽州鐵騎?”


    “於是在下便是試圖猜測,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大的變故,導致使君想法發生了變化。”


    “我想來想去,能影響到使君在的,不是鄰近的冀州便是司隸,所以隨口一言,好像還真猜中了?”


    袁熙和田豫相對苦笑,原來田疇隻是猜測而已,但其推理的過程卻是有理有據,而袁熙也確實因為司隸和冀州的局麵一時間無法打開,才趁機在幽州擴張,在這點上,田疇確實猜對了。


    而且冀州司隸的兩地變化之中,田疇發問的是天子而不是袁紹,顯然是表明對漢廷更加關心。


    袁熙出聲道:“先生猜的很準,兩地其實都發生了變故。”


    “本初公去世了。”


    田疇臉色一變,隨即往冀州方向鄭重一拜,“本初公為劉侯好友,不意卻突然去世,實在是讓我料不到。”


    其實田疇極為驚訝,袁紹其實正當壯年,他怎麽也沒想到這時候袁紹會去世!


    但對方說兩地都發生了變故,是什麽意思?


    袁熙緩緩道:“至於懷城發生的事情,更是慘烈。”


    “曹孟德聯合馬騰韓遂以及袁術,攻擊懷城,殺死溫侯及一眾公卿大臣,挾持天子逃往兗州。”


    “什麽!”田疇大驚失色,第一次失去了淡定,他霍然起身,“這怎麽可能!”


    “使君莫不是在騙我!”


    袁熙歎道:“先生覺得我有必要說謊嗎?”


    田疇臉色陰晴不定,“不,在下失禮了,我隻是隻是不敢相信,曹孟德會做出這種事情!”


    “據我所知,他乃是漢室忠臣,當初起兵反董,對漢庭忠心耿耿,他怎麽可能如此做.”


    袁熙心道確實後世的眼光來看,曹操因為衣帶詔事件和天子翻臉,要提早了好幾年。


    這一方麵固然是因為劉協想要先動手被曹操發現,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因為自己的針對,曹操形勢很是不妙,所以被迫提前發難。


    他開口說了曹操在懷城的所做所為,聽的田疇目瞪口呆,最後袁熙道:“出了溫侯夫婦和董承父女,曹操還殺了孔融,種輯、吳碩、王子服、吳子蘭以及張邈兄弟等大臣,懷城盡是嚎哭慘唿之聲。”


    田疇失魂落魄道:“怎麽會,怎會如此。”


    袁熙觀看田疇神情,心道後世田疇連袁紹袁尚的征召為冀州將軍都不應,偏偏曹操來征辟時,給了他個縣令,田疇就出仕了。


    這麽看來,怕不是田疇一直對曹操的觀感很好?


    不過現在曹操做出了如此事情,田疇會如何想?


    但其實袁熙也不太報希望,後世建安五年曹操因為衣帶詔事件和劉協翻臉,征辟田疇的時候都是七年後了,那時田疇不可能一無所知吧?


    他也不說話,就靜靜看著田疇,田疇過了一會,方才迴過神來,明白自己失態了,這才重新坐迴位置,對袁熙致歉。


    他也知道,袁熙此次來必定是帶著目的的,便開口道:“使君此來,是想讓疇為使君效力嗎?”


    袁熙也不繞圈子,直截了當道:“正是。”


    “我聽聞先生當年在塞外荒漠,千裏奔赴漢廷,又能順利返迴,所以猜測先生在尋路一道上,必有獨得之妙,幽州如今往東處處荒山沼澤,行軍道路難尋,故熙想請先生出山相助。”


    田疇聽了,說道:“使君猜得沒錯,在下確實在此道上,有些心得。”


    “但如今徐無山裏麵的人都是流民,情況各異,要是在下離開,怕是徐無山就要亂了。”


    田豫出聲道:“恕我之言,徐無山如今的百姓,都是黑戶吧?”


    “其人在幽州,卻不在戶籍之上,若是幽州皆是如此,人人不交賦稅,這讓使君如何自處?”


    田疇聽了,轉向田豫,應答道:“將軍說的很有道理。”


    “我承認這些人很多都是為了逃避戰亂賦稅,在進入徐無山的。”


    “此地也沒有官府,百姓全靠我提出的幾十條戒律。”


    “若使君覺得他們應該征收賦稅,大不了派個縣令來,我等定當遵從號令。”


    袁熙見田疇嘴上如此說,但語氣中卻明顯頗有抵觸,便微笑道:“子泰先生的想法,其實自從我見到徐無山人們後,便也深有同感。”


    “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確實是人們安居樂業的理想之地。”


    “但文泰先生覺得,此地這種樣子,可以永遠繼續下去嗎?”


    田疇猶豫了一下,“為什麽不可以?”


    袁熙微微一笑,“我進來後,大致算了下人數,如今徐無山中,至少有兩千人吧?”


    “而且從所造橋梁,農具,以及售賣的貨物來看,至少有鐵匠,木匠,皮匠,石匠等手工匠人,顯然能看出文泰先生是下了很大一番心力的。”


    “但從人口來看,這些工匠人數不會過百,每個種類的工匠,也就三五人而已,何況還有很多其他門類的匠人,更加不好找到。”


    “要是這些匠人手藝失傳,或者發生意外,徐無山的生活,便會差上許多吧?”


    田疇猶豫了下,說道:“我會讓人去當學徒,傳承技藝。”


    袁熙聽了,便道:“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


    “徐無山最大的弱點,便是無法抵禦外敵。”


    “他們倒是安享和平,但是假如有一天有外敵入侵,幽州軍該不該保護他們?”


    田疇下意識道:“他們身為幽州百姓,自然應當”


    他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還承認徐無山百姓是黑戶,對於賦稅頗為抵觸,如今卻是兜兜轉轉了一圈,被對方話頭套住了!


    身為幽州百姓就要納稅,軍隊便會保護他們,反過來他們若是不納稅,那軍隊是不是可以舍棄他們?


    袁熙趁熱打鐵道:“先生也該明白,我作為幽州之主,自然有守土為民之責。”


    “但兵士要吃糧食,也絕對不是個小數目,所以很大一部分,還是要從賦稅中支取。”


    “這些賦稅,當然來自百姓,直白的說,這是百姓為了讓軍隊保護自己,而交出的花費。”


    “但我覺得這點沒有什麽不好,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想要從中獲利,一點代價都不付出,對付出的人來說,豈不是不太公平?”


    田疇強自道:“關內鮮卑烏桓,對於徐無山皆很是友善,我不覺得他們會對徐無山不利。”


    袁熙淡淡道:“恕我直言,先生說的,隻是一小部分人,其他的如關外鮮卑,進入漢境便會燒殺搶掠,先生覺得他們會繞過徐無山嗎?”


    “而且退一步講,交好徐無山的勢力,大部分都是看中了先生的義名,但將來徐無山若沒有了先生,他們還會對徐無山如此友善嗎?”


    田疇沉思起來,他發現袁熙說的,似乎還真是這麽個道理!


    他澀聲道:“使君此來,是要將徐無山納入治下嗎?”


    袁熙見對方已經有所動搖,趁熱打鐵道:“是,也不是。”


    “如果先生能幫我個小忙,徐無山維持現狀,也無不可。”


    “但我提醒先生,戒律代替不了漢律,將來隨著徐無山人數的增多,定然良莠不齊,情況更加複雜,到時候如果出現了戒律之外的事情,又怎麽辦?”


    “一件兩件也就罷了,長此以往,必然積重難返,滋生禍端,先生聲名受損,徐無山百姓會漸漸對這種生活失去信心。”


    “不僅如此,外麵還有隨時南下騷擾的關外胡人,以及關內懷有異心的勢力,若是將手伸向徐無山,先生以為光憑自己的名聲,能擋的住嗎?”


    田疇聽了,臉色陰晴不定,袁熙說的,也是他所憂慮的,他自忖至少在這幾年內,這種情況不太可能發生,但是以後呢?


    想到這裏,田疇肅容向袁熙拜道:“疇想請教使君,該當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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