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痛陳利害


    呂布看到禮單之後,極為高興,當下給陳珪一一引見在座諸人。


    眾人之中,陳宮對於陳珪到訪之事最是警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尤其是袁熙身為袁氏子弟,大老遠跑來交好呂布,中間隔著個並州冀州,壓實毫無所求,他吃飽了撐的?


    對方送來的禮物貴重不假,但是若是包藏禍心,便是包著毒藥的糖丸,貿然吃下去,可是會被毒死的!


    而且此時正是袁術和呂布暗中相談聯盟的關鍵時期,此時袁熙派人過來,其用意不言自明,擺明了是要從中作梗。


    不然總不可能是袁熙要背叛袁紹,投奔袁術吧?


    想到這裏,陳宮像呂布拚命使眼色,讓呂布先不要貿然答應下來。


    沒想到呂布正在興頭上,並未注意到陳宮表情,將禮單遞給一旁的婢女,說道:“拿過去給夫人看看!”


    陳宮暗暗叫苦,等婢女走後,呂布才發現陳宮在擠眉弄眼,楞道:“公台,你身體不舒服?”


    陳宮突然感覺心裏好累,隻得出聲道:“漢瑜先生遠道而來,想必是有要事吧?”


    “溫侯何不聽聽漢瑜先生此行的目的?”


    陳珪聽了,麵色不變,看向呂布。


    他來之前,袁熙就曾說過,陳宮是支持袁術和呂布聯姻的,至於其中內情為何,袁熙也不知道。


    陳珪心道這就夠了,知己知彼,方好行事。


    既然提前得知陳宮想法,就可以避開陷阱,畢竟陳宮是呂布最信任的謀士,自己也不能太過刺激此人。


    見呂布點頭,陳珪緩緩開口道:“我代顯弈公子出使,是欲和溫侯交好,結為友鄰。”


    陳宮聽了,出聲道:“幽州河內相隔並州,何為友鄰?”


    陳珪嗬嗬一笑:“黑山軍被袁氏攻打多年,已露敗相,到時顯弈公子南下並州,自然會和河內相接。”


    陳宮聽了,大笑道:“果然不出吾所料,顯弈公子想要並吞黑山,要溫侯作壁上觀否?”


    陳珪聽了,淡淡道:“黑山軍襲擾冀州多年,早已經為袁氏所不容,覆滅是遲早的事情。”


    “溫侯難道還想站在黑山軍一邊嗎?”


    “一派胡言!”此時突然有人站起,指著陳珪說道:“黑山軍中郎將張燕乃是漢廷親封,難道要溫侯背棄朝廷,反而依附於袁氏這些作亂之輩嗎?”


    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張楊部下楊醜,心道不就是黑山軍嗎,怎麽楊醜反應這麽大?


    陳珪嗬嗬一笑,他已經從袁熙那邊了解到,這楊醜有可能是曹操的人,便道:“請問楊將軍,張太守不在,汝言可代其意否?”


    楊醜麵上一僵,隨即冷笑道:“有何不可!”


    “而且如今太守經是安國侯,拜安國將軍了!”


    “既然太守和張燕同為漢廷詔封,還能作對不成?”


    看到楊醜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陳珪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楊將軍覺得,漢室的詔命,是必須要遵從的了?”


    楊醜剛跟著張楊封了官,雖然隻是個空銜,但畢竟在名頭上壓了呂布麾下眾將一頭,正春風得意,當下不假思索道:“那是當然!”


    陳珪聽了,微微一笑:“老夫聽聞袁術欲要稱帝,而溫侯如今欲和其聯姻,那又置漢廷詔命於何地?”


    眾人沒有想到陳珪能把事情掰扯到這上麵,俱各一愣,陳宮恍然大悟,陳珪這老狐狸,原來留著話頭在這裏呢!


    見楊醜瞠目結舌,陳宮知道是不能指望這個頭腦簡單的武夫了,當下起身道:“漢瑜先生有所不知,袁公路四世三公,目前並未稱帝之念,且其曾起兵反抗董卓,和溫侯當日之舉不謀而合,皆是為了天子。”


    “溫侯和袁公路,皆是漢室忠臣,則怎麽能說其有反意呢?”


    陳珪微微一笑,從袖子裏麵拿出一卷帛書,向眾人展示一圈,然後雙手托到呂布麵前,“這是當日袁術寫給漢瑜的信件,還請溫侯一觀,自知真相如何。”


    “老夫自是拒絕了袁術,被其扣留的兒子至今下落不明。”


    呂布聽了,展開帛書觀看,過了一會,他將帛書向陳宮丟去,“公台也看看。”


    陳宮心生不妙之感,等他細細看完帛書,額頭上滲出了幾滴冷汗。


    這是當時袁術覬覦徐州,想要收買陳珪的密信,這書上寫的極為露骨,許諾自己登基大寶後,給陳珪三公九卿之位。


    自己印綬曆曆分明,自不會有假,陳珪這種望族族長,也不會無聊到拿偽造書信騙人。


    陳宮看著極為糾結,他豈會不知道袁術有稱帝之念?


    隻不過他在裝糊塗而已。


    因為在陳宮看來,真正願意和呂布聯合的,放眼天下,也隻有袁術了。


    呂布的名聲實在太差,以至於有頭有臉世家大族,內心裏都是看不起呂布的。


    別說呂布,就是當時位極人臣,權傾一時的董卓,也不受世家大族待見,董卓想方設法交好士族,但收效甚微,所以最後才自暴自棄,徹底和諸侯決裂。


    至於呂布,就更不堪了,出身比董卓還差,又有殺死丁原董卓這兩位舉主的惡行,導致珍惜名聲的諸侯,誰都不願意和呂布交好。


    所以呂布當初從長安逃走,好長一段時間都找不到落腳之處,要不是張邈張超收留他,還不知道呂布在何處漂泊呢。


    但就是這樣對呂布有恩的張邈,如今被曹操圍攻,呂布也沒有立刻去救。


    從這一點上來講,呂布這人有個特點,絕情。


    說難聽點,就是無情無義。


    或者說,其做事遵循的原則,頗有弱肉強食的意味,這導致諸侯和呂布相交的時候,都極為警惕。


    如今袁術要和呂布聯姻,陳宮考慮再三,覺得此事對呂布弊大於利,畢竟天下諸侯中,肯收留呂布的不多了。


    陳宮猜測,袁術想要和呂布聯姻,很可能是為了牽製其手下尾大不掉的孫策,不然也不會這麽著急。


    陳宮輔佐呂布,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隨便換個人投靠,都不會這麽累。


    但他之所以棄曹操投靠呂布,也是有著自己的堅持和考量的。


    陳宮自從發現曹操為人三觀和自己不相合後,便毅然和其決裂,深深後悔當日救了曹操性命,尤其是曹操頻繁屠城後,陳宮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曹操這人意誌非常堅定,陳宮無法改變,如今他遇到了呂布,發現若放之不管,對方遲早也會變得如曹操一樣。


    呂布此人行事不正,若是無人規勸,便會為肆意妄為,為禍天下,但呂布有一點好,耳根子軟,陳宮作為其手下的首席謀士,建言是有很大可能得到采用的。


    如果多加引導,未必不能改變呂布。


    於是陳宮毅然決定輔佐呂布,想要在這人人相殺的亂世之中,將這混亂的世道變得好一些。


    但陳宮也有自己的缺點。


    他之前隻是中牟縣令,平生所學頗有欠缺,以至於他作為謀主時,考慮的東西並不是那麽全麵。


    他如今讚同呂布溫侯聯姻,便是如此,隻看到了其中的好處,卻對風險預估不足,如今想要隱瞞的事情被揭穿,頓時也有些慌了。


    陳珪見陳宮拿著帛書低頭不語,心道時機成熟了。


    袁熙已經提前告訴了自己這麽多內情,要是此時還無法說動呂布,那自己也太無能了!


    他大笑一聲,“溫侯,且不說袁公路謀不軌,天下誰人都可以信,唯獨袁公路不可信!”


    “其麾下孫策替其打下數郡,但袁公路對表為其太守的承諾數次失信。”


    “對於立下汗馬功勞的部下尚且如此,溫侯覺得袁公路將來真不會背棄溫侯嗎?”


    呂布聽了,麵色一沉,陳珪這話,說到他的心裏去了。


    他曾經數次背叛舉主,所以最怕的也是被人背叛。


    陳宮聽了,出聲道:“部下是部下,溫侯和袁公路可是對等的。”


    陳珪灑然一笑:“若袁公路登基篡位之後呢?”


    陳宮啞然。


    陳珪趁熱打鐵,“在珪看來,袁術覬覦大寶,實在是取死之道,溫侯若參與其中,必然沒有好下場!”


    呂布聽了,猛地影一拍桌子,怒道:“你敢咒我!”


    陳珪昂然不懼:“溫侯,請聽吾細說。”


    “袁公路之所以要和溫侯聯手,不惜以聯姻之名,無外乎幾條思量。”


    “一是讓溫侯擋在豫州前麵,對付冀州的袁本初和兗州的曹孟德。”


    “溫侯自忖,可否擋住兩州之兵?”


    呂布聽了,搖頭不語。


    陳珪又道:“二是袁公路有篡位之意,必然會想法對付漢廷,更有可能會殺死天子。”


    “他自己不會動手,到時必然拜托離雒陽最近的溫侯。”


    “敢問溫侯,敢殺天子乎?”


    在座眾人聽了,都是驚出一身冷汗。


    陳珪又道:“三是袁公路有稱帝之意,是為造反,若其造反,溫侯乃是反賊親屬,為天下所不容,若天下諸侯共擊之,溫侯欲要和天下為敵否?”


    “溫侯若是兵敗,全家能活命否?”


    這話一出,呂布再也坐不住了,豁然站起身來,出聲道:“如之奈何?”


    呂府後庭,嚴氏臥房之中,嚴氏正喜滋滋地拉著呂玲綺說話。


    嚴氏一手拿著禮單,一手掀開抬進來的箱子,裏麵各種珍奇之物,頓時晃花了嚴氏的眼睛。


    她對呂玲綺笑道:“這袁家兇虎倒是識大體,知道女兒將來有後妃之相,所以趕著來巴結咱們呢。”


    呂玲綺無語,心道自己阿母想的也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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