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端著粥碗,用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出聲道:“我效仿劉景升建了座義學,教兵將孩童識字,但苦於人手不足,尤其是女子。”


    “那幾百名擄掠來的女子,會在城內做一個月工,諸如紡織,收割,浣洗等。”


    “之後如果她們想離開,我不會阻攔,願意留下的,可自謀生路。”


    “其中相貌過得去的,我會讓其學習識字樂器,若有機會迴鄴城,會給她們尋個過得更加舒服的地方。”


    “我想請夫人教她們。”


    袁熙說得很是隱晦,吳昭卻是瞬間聽明白了。


    “將軍這是要她們效仿司徒王允,送貂蟬於呂溫侯一事?”


    她提到王允的名字時,雖然對方早已經死了,但她心中還是隱隱帶著一絲恨意。


    袁熙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不錯,夫人倒是心思通透。”


    吳昭聽了,神色黯然,語氣複雜,“她們真的會願意?”


    袁熙聽了冷笑道:“夫人也太天真了!”


    “你真以為,那些女子會想著離開?”


    “你真以為,我手下兵士搏命廝殺,好多人死在那山穀中,就是單純為了那句虛無縹緲的犯漢者雖遠必誅?”


    “不給他們吃飽飯,不給他們成家,他們憑什麽打仗?”


    “兗州的曹操,還分配女子給兵士呢!”


    吳昭想起當日袁熙和劉豹在泥水中生死相搏,咬著嘴唇道:“我以為公子高風亮節…….”


    袁熙搖搖頭:“你高看我了。”


    “我隻不過是個普通人,隻不過投胎好罷了。”


    “你知不知道,當日將她們救迴來時,她們聽說我是冀州牧袁本初之子,多少人要搶著進這府邸?”


    “亂世之中,能有口飯吃,能有個安居之所簡直是奢望。”


    “尤其在饑餓麵前,根本談不上什麽尊嚴。”


    吳昭輕聲說道:“沒錯,被匈奴趕著走路的幾個月,我每日餓得頭昏眼花,隻能吃發黴的食物,人被饑餓折磨得快要崩潰。”


    袁熙點頭道:“你們能堅持下來,確實很不容易。”


    “我剛來時還不會帶兵打仗,隻會縮著守城,這北新城曾經數次被圍困,也斷過糧。”


    “我餓得快要發瘋,還伴隨著巨大的恐懼。”


    吳昭出聲道:“誰也怕死。”


    “對了一半,”袁熙指著屋外來來去去的人們,說道:“我怕死,也怕死了之後城池被破,身後這一城的人,可能都會被殺光。”


    吳昭呆住。


    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的許多看法,仿佛被袁熙動搖了。


    兩人就這麽對坐著,身前碗裏的粥,也在慢慢變涼。


    袁熙搖了搖頭,心道自己莫名其妙說多了,也許是因為這幾年間,自己沒有傾訴對象的緣故?


    他揮揮手,說道:“我累了,你將粥撤下去吧。”


    吳昭聽了,低頭行了一禮,端著木盤出去了。


    她出門時,看到門口蹲著一個少年,嘴裏叼著根茅草,正一臉不爽地看著自己。


    吳昭確是認得這少年,記得是袁熙的親兵,名叫孫禮的。


    等吳昭經過時,孫禮嘴裏冷哼道:“醜人多作怪…..”


    吳昭低頭不語,此時董昭走了過來,對著孫禮頭上拍了一巴掌:“去去去,你小子天天晃悠,正事不幹,去跟曲將軍多學幾招去!”


    孫禮不敢頂嘴,捂著頭憤憤不平地走了,臨走還嘟囔道:“董老頭下手真狠,下次找機會絆你一跤……”


    吳昭端著粥迴到廚房,卻見董昭跟了進來,竟然還把房門掩上了。


    她驚慌起來,這董昭貌似是袁熙手下謀士,這是要見色起意?


    關鍵自己這麽現在這麽醜,這人還能有興趣?


    她拿起把菜刀,顫聲道:“你要做什麽?”


    董昭一見,便知道吳昭誤會了,他見外麵無人,趕緊躬身道:“十年前,吾曾見過伯喈(蔡邕)先生數麵,執弟子禮。”


    “聽聞先生不幸身死,吾無能為力,實在慚愧。”


    吳昭聽了,愣愣道:“你是….?”


    董昭忙道:“濟陰董公仁。”


    吳昭一想,便恍然道:“我記起來了,先生那時來過家中。”


    她一臉不可思議,“我那時才十歲,這麽多年過去,先生怎麽還能認得我?”


    董昭笑道:“女郎天生麗質,即使塗花了臉,又怎麽能掩蓋五官特征?”


    吳昭這才醒覺,自己自從被救出來後,心請放鬆,常常忘了扮醜,倒是讓董昭看出來了。


    她有些惴惴不安,這董昭現在投靠袁紹之子,會不會泄露自己身份?


    董昭似乎看出她的擔心,忙道:“放心,我是先生弟子,豈會做出對先生女兒不利的事情!”


    “如果女郎不想呆在這裏,我在公子麵前說話還是有些分量,我向公子請求,幫女郎返家如何?”


    吳昭聽了,歎道:“我哪裏還有家。”


    “父親被殺,我又守寡,被娘家趕迴來,雒陽家中遭匈奴洗劫,早已成了一片白地。”


    “我乃不祥之人,天下之大,又能去何處?”


    吳昭心想自己這樣的人,是不是死了反而會更好?


    董昭也是沉默半晌,說道:“也罷,女郎在袁公子處,也未見是壞事。”


    吳昭好奇心起,“先生貌似對袁將軍評價很高?”


    董昭捋著胡須,想了想,才說道:“袁公子做事果決,看人很準,和其父大有不同。”


    吳昭聽了,好奇心起:“先生如何得知?”


    董昭猶豫了一下,道:“女郎勿與旁人言,此子私下曾對我說,曹操日後必成氣候,但會因他死很多人。”


    “這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吳昭一愣:“曹孟德?”


    “那不也是家父弟子?”


    董昭點點頭,神色凝重:“正是。”


    吳昭糊塗起來,她對於冀兗之事,並不清楚,眼見董昭說話不清不楚,跟打啞謎一樣,似乎在顧慮著什麽。


    如果袁熙在此,便能猜出董昭的矛盾心理。


    董昭後世是魏朝元勳,被譽作“才策謀略,世之奇士”。


    定都許縣,建封五等,魏公、魏王之號,概出於董昭之手。


    但其實董昭和其弟董訪,一直很受猜忌。


    董昭在建安元年(196)投曹,但直至建安十二年(207)才正式進入司空幕府,中間竟有十餘年的邊緣期。


    董昭的那些計策,過於諂媚,更像是在自保。


    曆史上的董昭,不是一開始就依附投靠曹操的,但最後他無奈地發現,曹操是最好的選擇。


    這牽涉到後世的一樁公案。


    兗州之亂。


    《呂布傳》記載,張邈曾與曹操為死生之交,而袁紹後與邈有隙,屢使曹操殺邈。


    張邈畏懼曹操聽命袁紹對付自己,心不自安,又逢曹操殺了兗州名士邊讓,所以最終在興平元年(194年)勾結呂布、陳宮發動了聲勢浩大的叛亂。


    這次叛亂,差點讓曹操的地盤全丟了。


    而董昭在袁紹軍中,其弟董訪在張邈軍中,皆站在曹操對立麵。


    雖然此世兗州之亂尚未發生,但呂布已經和袁紹鬧翻,董昭受袁紹猜忌,隻能去河內太守張揚,再投漢帝。


    之所以這麽選擇,是因為現在最受漢帝信任的忠臣,不是袁紹,而是……


    呂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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