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林瑜眉頭一挑,道,“莫不是理國公柳家?”

    柳湘蓮擺擺手,道:“什麽理國公,且遠著呢!”又問辛宗平道,“巴巴地喊了我來,還道有什麽事呢,早知道是今日這般的場子,我再不來的。”

    “給你送錢還不高興?”辛宗平也不在意,攜了林瑜笑道,“這便是今科院試案首,姓林名瑜,無字。”

    林瑜點點頭,道:“喚我瑜哥兒便可。”

    那柳湘蓮見他雖問了理國公,臉上卻沒什麽鄙夷之色,兼之容色之美遠勝自己,心裏便喜歡起來,道:“那我便托大,叫一聲瑜哥兒。”

    辛宗平見兩人搭上了話,就放心離開。他自己搭起來的場子,須得他親自張羅去,書院裏大多沒經曆過的學生能幫忙著做個接引的活已經很好了,他可不敢一並交給他們招待去。

    京墨眼尖地看見自家大爺過來,身邊還並肩走著一個身量高挑的少年模樣的人,忙上前道:“賈先生已經先迴去了。”剛才林瑜打著先退場的主意,便叫京墨留意賈雨村在哪裏。若是沒遇上倒好,既然已經遇上了,少不得招唿一聲。

    “也罷。”走了也好,林瑜心道。然後對柳湘蓮道,“這外頭的茶便是有也是冷的,不如我們去外頭酒樓點上一盞熱茶好生說說話?”

    柳湘蓮打量著自己剛從辛宗平那裏得了一筆,正好請他,心裏稱願,便道:“敢不從命,請。”

    京墨見了,忙低頭跟上。

    走到外頭,就有甲乙兩人牽了馬車來,請他們上座。原本一向是張忠跟著的,隻是如今他多了一個小徒弟,少不得多費心些,便留在了府裏。

    “柳兄是怎麽來的?”林瑜問道,若是打馬而來,少不得遣一人去牽馬。

    柳湘蓮便笑道:“我本是浪蕩的人,便是有馬也能叫我賣了花花去,這次正是跟著辛兄來的。”

    林瑜一點頭,道一聲也罷。就先請他上車,柳湘蓮本是憐貧惜弱的性子,非要站在底下先扶了林瑜上去再說。

    林瑜瞧著兩人在這上僵著也沒意思,便對柳湘蓮道:“如此,我便失禮一迴。”說著,手把車轅上一按,人就利索地上了車。

    柳湘蓮一愣,暗自笑自己小覷了他人,這才一撩袍子坐進車中。

    兩人坐定之後,柳湘蓮第一眼就往林瑜手上看,隻見他虎口指腹都一層薄薄的繭,可見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隻覺得和他更親近了一些。因笑道:“都道如今兩眼直盯著書本子的呆書生越來越多,再沒什麽文武雙全的人了,不成想今日竟見著了瑜哥兒,可見是湘蓮之幸。”

    林瑜謙讓道:“不過是一介小小的秀才,平日裏練練身手也隻做強身健體罷了,當不得柳兄一句文武雙全。”

    柳湘蓮搖頭道:“很不必謙讓,瑜哥兒年幼,再過幾年才真真是龍章鳳姿。”要是讓京中那一幹自稱全才的人見了,羞也得羞死他們。

    兩人一番說笑,倒也投契。醉仙樓裏鹹甜俱有,八大菜係、新式的經典的,這裏的大廚都做的來。他們包了一個雅間,也不要人服侍,自斟自飲,外頭另給京墨甲乙三人開一桌,俱各歡喜。

    一時,京墨推門進來,秉道:“外頭辛相公遣人來道惱,說是訂好的馬車偏壞了一架,隻好問您借用一迴。”

    林瑜聽了,道:“我當什麽要緊事,隻管派了去,不必再迴我。”說完了又問柳湘蓮,道,“不知柳兄何處下榻,若是道遠,隻管在我院子裏住。”

    柳湘蓮擺手道:“很不必,略走兩步就到了,何必叨擾你。”聊了這半日,柳湘蓮隻道對麵的少年也和自己一般父母雙亡的,寄住在堂叔家裏。便是堂叔再和善不過,到底寄人籬下的,哪裏真的自在了。

    林瑜點點頭,他也不過是客氣一聲,古人的抵足而眠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不想嚐試的。

    “天光暗下來了,難得聊得這般暢快!”柳湘蓮見外頭人都變得少了些許,不由歎道,“今日的興盡了,咱們這便散了吧!”

    “興盡而散,柳兄總說自己讀書不成,卻天然是一個雅人呢!”林瑜笑著起身,道,“是該歸去了。”

    說是要走,不過柳湘蓮見林瑜身邊隻剩下一個小廝京墨,便道之前的兩個長隨大約是跟著馬車走了。又看林瑜生得一副好相貌,看著又年幼好欺的。心道,天色這般晚了,他一人這般走迴去,實在叫人憂心,正該送他一送,也全了今日相得的一番情誼。

    便道:“外頭瞧著行人都少了一些,也不知瑜哥兒往哪邊走?”打定了主意要說順路。

    林瑜一愣,略一想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心裏感念他一番好意,便不戳破地指了一個方向,兩人一個有意、一個順水推舟,沿著街道走起來。

    不過,合該林瑜今日運氣好,柳湘蓮這一送道給他解了圍。

    兩人邊說邊走,正走到一處僻靜處,一時竟冒

    出來五六個大漢,也不說什麽,隻管盯上了林瑜就要搶人。更有那眼瞎的,瞅著柳湘蓮生的好,想著正好一單生意兩筆財,做夢呢!

    隻聽柳湘蓮冷笑一聲,拔劍道:“什麽妖魔鬼怪,竟敢犯到你柳爺爺頭上來。”一把將林瑜護在身後,道,“瑜哥兒莫怕,這場麵我可見的多了。”

    京墨瞅著來者不善,當即就要開口喊人。林瑜卻臨危不亂,見柳湘蓮一人也遊刃有餘,便遞去一個眼色。京墨忙住了口,心道,大爺怕是自有道理。若實在敵不過,反正辰子他們就在暗處,也不怕的。

    不過柳湘蓮敢孤身一人走南闖北的,一身本事自然過硬,些許流氓烏合之眾哪裏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拿下了。林瑜看著倒是有意思,張忠教他的是軍中的路子,倒是和眼前人有些相似。

    “嘖,跑了一個。”柳湘蓮不滿地迴身道,“堂堂揚州府,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做強梁的行徑,實在叫人看不過眼。”

    林瑜謝過柳湘蓮援手,方笑道:“柳兄是想著護著我呢,這才叫跑了一個,也不礙什麽。”說著又遲疑道,“這種事,可要報官?”

    柳湘蓮忙擺手,囑咐道:“千萬別,我瞧著是衝你去的,也不知是為了你還是為了你堂叔。”他一邊伸手將人三三兩兩的綁在一起,一邊道,“若是無事還好,若是有事,前頭你送人進去後頭這些人就沒了命不說,隻怕後麵指示的人還要出手,再傷到你可就真真是為了老鼠傷了玉瓶。”

    林瑜便笑道:“尋常的官是不好報的,正好這裏離著鹽政官邸也近了,你我隻管在這裏看著,叫京墨迴去報信可好?”

    “也是個法子。”柳湘蓮抱著劍道,林瑜便囑咐京墨快去快迴。

    卻說京墨迴了林府,悄悄地尋了林如海這般一說,林如海大驚之下,忙點了家丁出門。京墨忙攔了道:“大爺囑咐了,他那裏自有人護著無妨的,煩請老爺稍稍遣兩個人來把強人搬走便是,不必大動幹戈的,驚著了太太與姑娘就不好了。”

    林如海驚訝過後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樣子,道:“還是你們大爺想得切。”說著,便換來自己的長隨,如此這般的說了,吩咐他辦事去。又問京墨,“你可知這柳湘蓮是何人物?”

    京墨不敢不答,就撿著今日自家大爺說得兩句話迴了。

    “原來是他家。”沒想到林如海倒是有些印象。也是,他的結發妻子是榮國府正經嫡出的大小姐,又在京城住了這麽些年,對四王八公他雖稱不

    上熟悉,但是也知道些許。

    這柳湘蓮大約就是八公之中理國公柳家的旁支,聽著他現在的狀況落拓,便歎道,如今四王八公還真是沒什麽像樣的人了。前頭去了的西寧郡王世子,如今又有一個有正經本事的柳家人,偏偏流連風月,並無正經營生,也不知這裏頭有多少緣故。

    說一千道一萬,這門風歪了,再多了才人都能叫荒廢了去。這些個勳貴又怎能不敗落?

    一時又想,好好的出去參加一個文會,怎的就招了強人?瑜哥兒一向乖巧,並不愛在外行走,又是個再和善不過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自己的牽累。

    他看了看自己案前的鹽引,隻覺得事情怕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撫著須自個兒一點點的捋著思緒,想想自己上任不過數月,卻還沒有完全理順的關係,真真頭大如鬥。

    如今的鹽商身後哪一個不是站著不同的後台,許是皇子皇孫的也未可知。真要斬斷了這些人伸向鹽政的手,林如海恐怕得做好賠上自己一家老小的準備。

    今日林瑜遇上的事,又何嚐不是一個警告。

    他扣著桌子,心裏掙紮道,是忠君之事,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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