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老太妃,林瑜歎氣道:“幸好,像你祖母這樣人還是很少的。”

    被留下的金焱臉色蒼白,強自笑道:“因為祖母目光如炬,看穿了你的謀算?”

    “當然不是。”林瑜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道,“為什麽你會覺得老太妃看穿了什麽?”他的行動很隱秘,掃尾也幹淨,對於黃石的能力他還是很信任的。

    隻不過,像老太妃這樣,完完全全地隻靠著最後的結果,就認定了林瑜動了手腳,偏偏還被她給詐了出來。真不知該怎麽說,思維在某種程度上直白的可怕嗎?

    不過,這話就不用告訴身邊這個家夥了。所謂的既得利益者即兇手的理論雖然有失偏頗,但是還是有點參考價值的。這種事,他自己引以為鑒就好。

    “你在這裏帶上幾日,迴頭自有人給你安排。”林瑜頓了一下,道,“現在問可能有些晚了,但是,從此之後西寧郡王世子可就與你再無關係,你真的甘心嗎?”

    沉默了一會兒,金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瑜,裏麵的仇恨的火焰令人動容,他咬著牙道:“區區一個位置算什麽,早晚有一天我會將該我的全都自己掙迴來。”

    都說落毛鳳凰不如雞,眼前這個倒還能看看。林瑜心裏滿意,麵上淡淡道:“心氣不錯,不過那麽遠的事,還是等你哪天學出來了再說罷!”

    夜已經深了,就算是三分明月在揚州的維揚也是有宵禁的。

    林瑜淺淺的步子踏在青石板上,身上披著白色的大毛鬥篷,卻完全不懼會不會有人發現。辰子是地支的老人了,不至於連這一點事都辦不好。

    老太妃年輕時大約真是一個女中豪傑,林瑜想著,掩在鬥篷底下的嘴角勾起。一個能在丈夫逝去之後,收攏了大部分的軍中勢力,直到現在還牢牢地把著其中一部分的人,難怪如今的西寧郡王如此忌憚。

    恐怕,在他的眼裏,迴到了老太妃身邊的世子才是真正潛龍入淵,更有威脅。這才步步緊逼,不將他殺死不罷休。

    可惜,留在京城對金焱來說也很危險。真正的兩難,老太妃怕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做主拋開所謂世子身份的禁錮,幹脆的跳出局中,倒有一條生路。

    一個郡王爵,說放棄就放棄了,也不知他下了多大的決心。不過,若是沒有這一份心氣,老太妃怕也不會拿出這一份養老的依仗來,替他打算。

    說到底,如今的西寧郡王是庶

    子,本和老太妃沒什麽親緣。就算金焱的生母是老太妃母家出身的又如何,對於那樣風風雨雨都經曆過的老人來講,算得了什麽呢?

    怪隻怪,西寧郡王太看輕了自己的這一位嫡母。如今仇恨已深,難以解脫。

    悄無聲息地迴到林府自己的院子,白術已經備好了熱水隻等他迴來。

    沐浴更衣之後,林瑜靠在榻上,摩挲著手裏老太妃交於他的小小印鑒,輕笑一聲,手腕一翻就被他收進了空間的庫房之中。

    時候未到,近幾年,他暫時沒有計劃去接手這顆燙手山芋。

    第二天,林瑜果然聽說了老太妃帶著西寧郡王世子前往金陵的消息,麵對林如海夫婦看來的眼神,林瑜眨眨眼,放下粥碗,拭過嘴角,輕聲道:“可惜了。”

    大約是揚州的氣候養人,林如海覺得這一段時間自己一家的身子都好了很多,特別是自小體弱的黛玉,如今連藥都吃得少了。他伸手又叫添一碗粥,趁著這個空檔,問道:“瑜哥兒,可惜什麽?”

    林瑜對著偷眼看他的小黛玉勾唇一笑,道:“可惜堂叔少了這麽一個世子出身的弟子。”

    黛玉見哥哥對自己笑,忙從飯碗上抬起頭,迴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被賈敏嗔著:“好好吃飯,盡做鬼。”方收了,低頭吃得香甜。賈敏看她用得多了,越看越愛,少不得自己也添了一些。

    “淨說一些不經之談。”林如海搖頭,笑他道,“世子什麽身份,哪裏會走科舉呢,拜什麽師!”

    林瑜漱口畢,這才折身迴頭笑道:“世子考科舉,可不是就是笑話麽!”

    正說笑間,一個婆子匆匆走來,對著賈敏身邊的青蘭殺雞抹脖地使眼色。青蘭看著不像,忙換了素蘭服侍著,自己悄悄地出去了。

    輕聲喝道:“什麽事也值得在主子用早膳的時候來打攪,規矩呢?”

    那婆子也不敢辯,苦著臉道:“實在有事,外頭不知怎的來了一個癩頭和尚,怎麽都趕不走,說是……”她左右看了看,正要開口說話,就聽一個清朗地聲音道:“無妨,我去看看。”

    青蘭迴身一看,正是已經用罷早膳的林瑜,忙矮身喚道:“大爺。”

    林瑜衝她點點頭,道:“行了,裏頭缺不得你,問過後就進去吧。”

    “是,大爺。”青蘭垂著眼捷,目送著眼前的粉底挖雲小朝靴走遠了,這才直起身子來。那婆子不由自主地掏出一塊帕子來哆嗦著擦了

    擦沁出汗來的額頭,定了定神,這才與青蘭把外頭癩頭和尚的話說了,隻是這一迴再沒有好事的心思,低低地三兩句就了結了。

    “我知道了。”青蘭頓了頓,又問道,“多少人聽見了?”

    那婆子也實誠,道:“就我和門房,他看著不對,叫了管事的直接領了我進來。”要不然,她這般的人哪裏走得近後院。

    青蘭點頭,又道:“這是你須得爛在肚裏,一個字不許往外說,要是我迴頭聽見一星半點的,隻管找你。”

    婆子諾諾地去了,青蘭這才迴轉進了屋。

    外頭林瑜已經見到了書中那個意味不明的癩頭和尚,真真是破衣草鞋難掩醃臢。他到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卻沒想到這個剛才還口中顛來倒去地念經的和尚竟張大了嘴看著自己,臉上難掩震驚。

    這是何人,竟滿身的紫氣!癩頭和尚難免仔細盯著林瑜瞧,結果越是瞧越是心驚,連原本想做什麽都忘了。

    林瑜心裏一頓,麵上笑道:“未聞大師前來,府內尚有清茶一盞,不知可願進來一品?”

    “阿彌陀佛。”那和尚慌忙地低頭撥了一顆腕子上的珠串,念了一句方道,“那便請了。”

    林瑜眉頭一挑,這和尚看著不大情願的樣子偏偏還應下了,不知是何緣故。

    將人請到園中的亭子裏,亭子四麵透風,並無外物遮掩,林瑜笑道:“大師有話何不直說。”

    癩頭和尚心裏盤算了一番,實在算不出眼前人的命理,偏偏越看越怪,強忍了往後退的欲望,方低頭道:“原本我該度了仙子迴去的,也免得她遭受一世之苦,偏偏……”

    許是最驚訝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那和尚終於找迴了些許世外之人的從容來,與林瑜笑道:“有您庇護,她自然一世無憂。”

    林瑜定定看他一眼,隻看得人目露惶恐之色,才淺笑道:“我怎麽聽說,還淚不還淚的,不知多少不羈之談。不知,大師對此和解?”

    癩頭和尚哂笑一聲,道:“您也說是不羈之談了,可見很不必放在心上。”不過那個警幻使得小手段罷了,騙騙那些不經世事的小仙子。眼前這個少年周身紫氣濃厚得他幾乎看不清那後麵的臉,心道,有了這樣一個人的庇佑,警幻哪裏還敢伸手。

    林瑜緩緩地點頭道:“這便好,多謝大師解惑。”他親手倒了一盞茶,遞與癩頭和尚。

    這和尚死死地看了眼茶盞,方伸手接了。說來也怪

    ,這個和尚身上這般醃臢,偏偏生了一雙瑩潤玉白的手,林瑜瞧見,不免輕笑一聲。

    這和尚被他笑得手抖了抖,好容易才定下神,將這一盞來之不易的茶湊到嘴邊喝一口,道:“不知小僧可有幸給您看一看手相。”也算是還他這一盞茶的情分。

    林瑜瞅一眼坐姿無比端正的和尚,笑著道:“大師不都是光看麵相便可測吉兇麽?”

    癩頭和尚心道,他要是能透過這些紫氣看到您的臉,倒是不用再冒大不諱地要求看手了。不過,見林瑜話是這麽說,但還是伸出手來,不免湊上去聚精會神地瞧起來。

    良久,才鬆一口氣。

    林瑜見他似是得出了什麽結論,便將自己的手收迴來,問道:“可瞧出些什麽來了?”

    “阿彌陀佛。”癩頭和尚不由自主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號,輕聲道,“施主是有大機緣、大造化的人,還望不辜負這一份天地鍾愛才是。”

    “原來如此,不知大師可還有別的事?”林瑜若有所思地衝他一笑,直把那和尚又嚇得一抖,端茶道,“不知大師往日哪裏清修?”

    心知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癩頭和尚識趣地起身道:“和尚自有歸處,勞施主費心了。”說著,竟飄飄搖搖地去了。

    見人走了,林瑜托腮想一會,這才叫人來吩咐今日有個癩頭和尚來的事,再不許人知道。自去與裏頭還等話的林如海說去。

    卻說另一邊,癩頭和尚去金陵找到了跛足道士,一把拽住了就走。

    道士奇道:“這是怎麽說,金陵薛家還去不去的?”

    那和尚急道:“去甚麽去,天地間將有大變,咱們迴去清修是正經。”又道,“迴去我在與你細說。”

    說著兩人便沒了蹤影,街道上的人也不過當是刮過一陣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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