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要搞事的宗旨,林瑜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早就已經在無意識中開始準備了。

    打開賬冊子,林瑜一手捂著嘴,一邊翻看一邊暗自思忖道,暫時似乎沒有必要再做什麽動作,也不需要特地調整什麽。

    莊子自收迴來後養了四年,如今基本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下,有什麽動靜不會逃過他的眼睛。本朝的官府在桑梓上的控製力道並不是很強,唯一可慮者,是村長和裏長。不過,原本在這兩個位置上的本就是林家的老人了,如今又有利益牽著,更是無妨。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整個莊子做了林家幾十年的佃戶。原本好好的,林家一向慈善,租子輕省得很。結果天降霹靂,林瑜父母都沒了,莊子上至莊頭,下至佃戶,哪一個不是人心惶惶。要不是林瑜派了林老管家暗地裏去安撫,莊子上那些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可有得讓林鬆一家好果子吃的。

    便是這般,三年後林瑜收迴莊子時,這個村莊上下哪一家不是有逃出生天之感。要知道,林鬆一家沒有刮地三尺都是看在了莊子上人多,怕他們拚個魚死網破。不過,地裏的租子還是升高了好些。

    如今迴到了舊的主家,地裏的租子給減了迴去不說,林瑜還格外體恤教了套種之法,收成多了好些。日子又漸漸地鬆快了,莊子裏哪個不感念如今的主家。

    便是婦女在蠶桑之餘,也有活幹,這日子怎麽能不過得越來越紅火?

    “往日再清閑也不加你動一下賬冊子,怎的今日竟看起來?”白術端著香片並溫水過來,看一眼他手邊的書冊,訝道。

    林瑜不好說以往正是因為心中有數,自然不必怎麽看。現今他心中有了新的目標,自然要看看家裏的產業是不是需要調整,隻是笑道:“我還想著年前往莊子上去一趟,原本說是在莊上過年,現在雖過不了,在祭祖之前迴來也是一樣。”

    “隔壁府裏怎麽說?”白術放下托盤,彎著腰整理床鋪,拿出被褥裏的湯婆子。早些年林瑜翻新了莊上原本的宅子之後,這兩年他常在莊上貓冬。今年因著隔壁府一時去不得,不知自家大爺怎麽又想起去了。

    “隻管請了一並去不就完了。”林瑜笑道,溫順地叫白術收拾收拾一並塞進被褥,棄了賬冊子,又看起了別的書。

    一道去?白術停下了忙碌的手,心道那莊上多少要緊的東西,竟就這麽都請了去,是不是不妥?又不好質疑自家大爺的決定,隻好問道:“可要下帖子?”

    卻沒聽見他的迴話,一迴頭看見林瑜抿著嘴無辜地看她,這才想起他還含著香片呢!

    林瑜怎麽不知她心裏的顧慮,但是他卻覺得並沒有什麽大礙。先不說林如海一家便是去他莊上做客,必不會帶太多的仆役。賈敏並黛玉兩個女眷自然是待在後院,林如海那邊他卻是另有安排。

    林瑜本想著明日直接去隔壁府裏說就好,不過白術說得也有道理。文人哪裏有不愛風雅的道理,下個帖子也是趣味。況且這一家三口都是身子單薄、氣血不足的模樣,看在林如海昨日那一番話的份上,他便送他們一個大禮又如何?

    想著,自拿了備好的溫水漱口,白術見了,趕忙過去伺候著。自家大爺自幼獨立,不大喜歡別人貼身伺候,白術想著不能太失了體統,好歹將他的一些習慣給改了過來。

    睡前醒後含上片刻香片,可使唇齒留香。香片務必使用應季鮮花,因著林瑜獨愛梅香,是以園中種了白梅林。一到冬季梅花盛開的時節,白術有空時就拉著靈芝去采摘了還帶著霜露的冷梅,炮製好了一並放在冰窖貯藏,以備林瑜隨時取用。

    打發自家大爺睡下,白術念著今冬白梅開得好,便提上一盞琉璃盞,進了後院的梅園。

    真真是親生的母子,白術架起燈盞,心道。先頭奶奶也是這般,獨愛冷梅,她這活計便是從那小時候起就做慣了的。如今即使她做了這林府的內管家,這件事依舊不願意假手他人。實在是忙不過來了,再拉上靈芝。

    一夜無話。

    卯時初,林瑜準點睜開眼睛。天光還沒有亮,窗戶上卻有了反光。應是下雪了,他想。靈芝已經準備好了溫水巾帕,牙粉等物,聽見裏麵動靜,立時推開內門進來。林瑜對自己的時間有著很嚴苛的規定,什麽時間做什麽樣的事,誤差不會超過幾秒,這些年來從來沒有變過。所以,便是做下人的,都習慣了在時間上錙銖必較。

    隨著林瑜這個林府主人的醒來,整座大宅就像是一個精密的儀器,哢滋哢滋的轉動起來。每一個齒輪都在他應有的位置,轉動的方向也在他應該的方向,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炭火依舊是旺盛的,裏外室的溫差被減少到人體幾乎感覺不出的地步。這一點,在冬日裏尤為不易。便是林瑜向來不喜歡別人給他值夜,但是炭火這種帶有安全隱患的存在整夜燒著,便是林瑜也得妥協,添上了兩個專用來看火的丫頭。

    隨著府上事務的增多,外頭也沒了心心念念想弄死他的人,

    他也不好什麽都往白術、靈芝身上推。這種能讓別的丫頭分擔掉的粗活,還是讓別人去做的好,幾個丫頭而已,林瑜還養得起。

    洗漱過後,由靈芝給他高高地束起黑發,林瑜穿一身精煉的短打,去了後頭校場。

    後頭京墨已經等著了,張忠在去年說自己已經沒什麽可教之後,就卸下了武學師傅一職,又專心做迴他的護衛隊長去了。不過,林瑜現在倒覺得,可以讓張忠先教一批弓箭侍衛出來,要不然,白放著這個人才可惜了。

    隻是,這個時代,如果想要訓練弓箭手到底太過敏感,還得細細打算才是。

    暫時將這個一時間無法實現的想法藏起來,林瑜活動了一下手腳,就和京墨一起繞著校場跑上幾圈,先暖暖身子。等他們跑到第二圈的時候,兩隊六人的侍衛也悄無聲息地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一時間,整個校場隻聽得見粗重的唿吸聲。

    相比於林瑜優秀的身體素質,京墨便差了一些。雖然兩人是同一時間開始的訓練,但是當林瑜完成基礎的熱身,拿起弓箭的時候,他還在校場邊上掙紮著,被跟上的侍衛嘻嘻哈哈地小聲嘲笑。

    京墨惱羞成怒地從子醜寅卯辰巳六個健壯小夥的手裏拯救出自己的腦袋,看一眼專心致誌射箭的自家大爺,瞪眼低聲道:“莫太過分!”

    “唿吸亂了哦!”打頭的子鼠笑他。如今的地支與早年的已經大不一樣,除了辰子和醜牛兩個老人,都是黃石親挑了,一個個過了林瑜的眼新建立起來的。除了暗處的活,他們還依舊兼著晚上的巡邏。昨晚上輪到他們六人負責前半夜,今天才能在校場上遇上大爺和京墨兩人。

    京墨抿了嘴,努力將唿吸調整迴來,瞪著幾人的大眼中寫滿了控訴。他又不是護衛,就像是大爺說的,強身健體罷了。哪能像他們一樣,各個跑個十來圈還輕輕鬆鬆跟個沒事人似的?

    好不容易完成了跑圈,停下來的京墨看過去。果見自家大爺已經棄了弓箭,正執了雙劍與護衛對練。對了,大爺這種全能的除外。同樣隻是為了強身健體,差距還是有點大過頭了,京墨在心中哀歎。

    這一邊林瑜估量著自己的體力,卡著時間完成了今天的訓練,將手裏的劍交給對麵的醜牛讓他去收拾。自己去了邊上的浴房裏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出來時又是翩翩小公子一枚。

    看一眼還在校場掙紮的京墨,林瑜搖搖頭,跟身邊人吩咐一聲,讓他轉告京墨,迴頭收拾一下他這段時間

    正在看的書之後,他便離開了這裏。

    此時,離辰時尚有一刻鍾的時間。

    原本這時候應該收拾收拾,用過早膳之後就去族學。不過,臨近年關,族學也放了假。林瑜的時間也因此多了起來,來年的院試也不至於讓他要擔心到臨時抱佛腳的地步,按照平常的水準發揮就行。

    案首的話,雖然也有把握,但是這種事情還是要看運氣,不必太過執著。

    迴到內院,室內已經擺好了早膳,熱氣騰騰的一看就是剛上的桌。一邊靈芝還抱怨白術:“必是姐姐昨晚采了太多的花瓣,今早想找一支好看的梅枝也難。”

    林瑜轉頭看窗邊,隻見一個美人聳肩瓶中插著一支二尺來高的紅梅,便笑道:“這不很好?”

    靈芝正忙著擺飯,聽了便咕噥一句:“大爺喜歡白梅呢!”

    林瑜也不理論,端了飯碗正要用,忽然想起隔壁新收拾的宅子,怕是沒有這樣新巧的梅花,便吩咐靈芝道:“我這邊不必伺候了,用完了自有人收拾。你去庫房撿兩個美人肩,再去梅園,隻管折了來插上,一會子我帶去隔壁。”靈芝聽了,忙應聲而去。

    林瑜自在用餐,他剛運動完自然吃得香甜,一桌子幾個小碟子叫他卷了個幹淨——原也隻是一個人的量。餐後,他在地上略走幾步消消食,一邊自己磨了墨,找出一張泥金的箋子,想了想,提筆寫下幾行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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