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女士用命令的語氣。


    醫助肖逸麵不改色,站在辦公室門口:「時醫生請了長假,最近不在醫院。」


    楊女士推開肖逸,看了一眼辦公室,的確沒有看見時瑾,她又急又氣:「時瑾的住所在哪裏?」


    肖逸表情都懶得給一個了,鐵麵無私:「不好意思,醫生的私人信息不能泄露。」


    楊女士氣極,一想到命懸一線的女兒,心裏惱火至極:「那你告訴時瑾,他要是不給我女兒主刀,就滾出天北!」


    那頤指氣使的表情……媽的,忍無可忍了!


    小韓護士把手裏的醫用托盤一撂:「當天北醫院是你家開的。」


    楊女士扭頭,像隻被拔了毛的母獅子:「你是什麽東西?」


    心外科護士,韓蕾蕾!


    你他媽才是東西!


    小韓護士本來不想多管閑事的,可這個楊氏一而再再而三地囂張跋扈,居然對笙嫂不敬,實在忍不了了:「你這個老女人,別說醫院不是你談家說了算,就算是,外頭敞著大門歡迎我們時醫生的醫院多的是,你這老刁婆洋洋得意個屁啊!」


    老刁婆……


    肖逸在心裏給小韓護士點個讚。


    楊氏平日裏端著貴婦的架子,哪個不對她畢恭畢敬,哪裏被這樣指著鼻子罵過,她惱羞成怒:「你也不想幹了?」


    小韓護士不在乎,聳聳肩,破罐子破摔:「我就是不想幹了,去啊,去解僱我啊!」哼了一聲,瞟了楊氏一眼,氣唿唿地說,「長得跟隻山雞似的,還成天披著貂毛裝鳳凰。」


    楊氏被氣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這個——」


    你這個賤人?


    小韓護士趕緊打斷:「別罵賤人我跟你講,我這人最討厭別人罵我賤人。」


    楊氏眼睛都氣紅了,咬著牙:「你這個——賤人!」


    小韓護士把手錶取下來,看著談氏:「今天老娘就拔了你這隻山雞的毛!」然後,一把拽住了楊氏的頭髮……


    再然後,一場惡戰,扯頭髮扯到飛起。


    肖逸:「……」


    他覺得女人打架之前,最好理光頭,還有,留長指甲,方便使出致命招數——九陰白骨爪。


    最後,楊氏滿臉指甲痕、蓬頭散發地走出心外科時,她的秘書都沒有認出來。


    從醫院出來,楊氏直接去了一棟老式小區。


    剛好,談墨寶出來倒垃圾,艸,又看見一隻大垃圾!


    楊氏從車上出來,一開口就兇神惡煞:「談墨寶!」


    談墨寶抱著自己的小土貓,穿著拖鞋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楊氏幾眼,蓬頭散發的,臉上還有指甲痕,也不知道是誰的手筆,幹得漂亮啊!


    談墨寶拖腔拖調的:「喲,幾天沒見,談夫人大變樣啊。」


    楊氏咬咬牙,把怒火壓下去:「你要怎麽樣才肯幫你姐姐?」


    談墨寶作狀驚訝:「我媽早死了,哪來的姐姐?」


    「你——」楊氏攥緊手心,氣得胸腔都疼了,卻隻能忍,「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要多少錢都行。」


    二十三袋血,夠了。


    她一滴都不想再給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的血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若是這四年,楊氏對她心存了一分感激,她又怎麽會心硬成這樣。


    談墨寶摸了摸她家小土貓的毛,聳聳肩:「不好意思,我不缺錢。」


    「那你想怎樣?」


    她作思考狀,然後笑得賊兮兮的:「你求我啊。」


    楊氏怒目圓睜,死死瞪著談墨寶,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你別蹬鼻子上臉!」


    不求是吧。


    談墨寶扭頭就走。


    楊氏衝口而出:「我求你,」她死死咬著牙,眼裏火光沖天,忍著屈辱,低聲下氣,「我求你幫幫我女兒。」


    談墨寶迴了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你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她倒要看看,楊氏還怎麽囂張跋扈,還怎麽為非作歹。


    楊氏像隻被拔了毛的母獅子,那表情,就好像隨時要撲上去把人撕了,卻隻能咬牙忍著,眼睛都氣紅了,脖子上全是青筋,狠狠攥著拳頭,僵硬地彎下腰:「我求你。」


    談墨寶冷眼看著。


    她救了談莞兮那麽多次,這一鞠躬,她受了,也受得起,是楊氏欠她的,出來混,總要還。


    談墨寶撣了撣肩頭落的葉子:「不好意思,我沒空當救世主。」揮揮手,扭頭,「拜拜了。」


    楊氏猛地起身:「你耍我!」


    談墨寶一臉無辜:「我隻讓你求我,又沒答應你什麽。」耍你怎麽了!耍的就是你!


    楊氏當了半輩子貴婦,作威作福了半輩子,哪裏受過這樣的折辱,氣得麵目都猙獰了,殺了談墨寶的心都有了,拿起手上的裘皮包就撲上去:「你這個小賤人。」


    還沒等談墨寶還手呢,她懷裏的小土貓圓點一爪子過去。


    「喵!」


    又是一爪子。


    「喵!」


    頓時,楊氏一張滿是指甲印的臉,又多了幾道血痕,楊氏徹底崩潰,揮著手裏的包,尖叫:「啊啊啊啊!」


    像個潑婦。


    楊氏的娘家是賣豬肉發家的,裝了這麽多貴婦,終於露出本性了吧。


    雖然不厚道,不過,談墨寶心情暢快得不得了,摸了摸圓點的毛,決定迴去就給它加餐,然後看著在那跺腳發瘋的楊氏,客客氣氣地:「這位夫人,實在不好意思了,我兒子頑皮,平時喜歡抓老鼠,見夫人你這裘皮的包,一時眼拙認錯了,把您當成老鼠了,哎呀,實在抱歉。」她從口袋裏,摸出一百塊,扔在地上,「這是醫藥費,不用找了。」


    給完錢,她轉身就走。


    楊氏歇斯底裏地把手裏的包砸過去:「談墨寶!」


    談墨寶鳥都沒鳥,往小區裏走。


    身後,渾厚蒼老的聲音突然喊:「墨寶。」


    她腳步頓住了。


    談西堯從車上下來:「墨寶。」


    談墨寶迴了頭。


    談西堯欲言又止「你姐姐——」


    開口就是你姐姐。


    她算什麽?隻是血庫是吧。


    不用說,談墨寶也知道他要說什麽求情的話,直接打斷:「如果你還要臉的話,不要向我開口。」她冷著臉,「還有,別再來我家,不然,下次就沒這麽客氣了。」


    說完,她轉頭就走人。


    這次綁架她悟出了一個她以前不懂的道理,親情這種東西,有就是所有,沒有就是零,根本不存在中間地帶。


    既然,沒有人愛她了,她得愛自己,談莞兮的命是命,她的命也是命,救得次數夠多了,夠了……


    她咬著牙,絕不迴頭,再怎麽於心不忍,也要適可而止。


    楊氏怒指:「你看她!」


    談西堯低了頭,兩鬢斑白,一瞬蒼老了不少:「迴去準備行李,今天就出國。」


    「莞兮現在的情況怎麽能出國。」


    談西堯眼底難掩憤恨:「時瑾放話了,國內沒有一個醫生給莞兮主刀。」


    綁架一事,時瑾記著呢,那個人,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絕不姑息。


    隔天就有消息說,談氏從天北醫院撤資了,新注資的企業很是神秘,隻說是電子行業,具體就是機密了。另外,談家夫婦帶了女兒去國外治病,聽說國內都不收,救活的概率不大,談氏藥業黑料纏身,董事長卻在這時候出國,更是火上澆油,談氏藥業從此一落千丈。


    晚上九點,看守所裏來電話,說孫河貴與孫清貴被人暴打了,傷得太重,要申請外出就醫,霍一寧看了傳過來的照片,那兩被打得麵目全非,隻剩一口氣了。


    他隨即給時瑾打了個電話,開門見山地問:「那兩個綁架犯,是不是你讓人搞了?」


    時瑾從容不迫地反問:「你有證據嗎?」


    霍一寧笑:「我沒有。」時瑾這廝做事滴水不漏,怎麽會讓人抓到他的把柄,虧得他還以為時瑾從良了,居然隻傷了孫清貴一隻耳朵,原來是憋大招呢,來陰的。


    時瑾不慌不忙,說:「沒證據,那就跟我沒關係。」


    跟你沒關係?特麽的再裝!


    霍一寧不跟他扯犢子,說正經的:「時瑾,你收斂點,那可是看守所,你在裏麵動手,萬一被查出來了會很麻煩。」霍一寧覺得他可能真被時瑾帶歪了,居然擔心的重點不是時瑾的暴力犯罪,而是他被抓了很難撈出來。


    這賊船,果然一上去,就下不來了。


    「我已經收斂了,不然,」時瑾不喜不怒的語氣,說,「看守所就得給他們收屍。」


    霍一寧無語凝噎了半天:「你這麽暴力,薑九笙知道嗎?」他還以為薑九笙把時瑾教好了,改頭換麵重新做人,原來不是,時瑾還是那個無法無天的時瑾,隻是會偽裝,遇到薑九笙的事情,他才原形畢露。


    時瑾不置可否,隻說:「你敢跟她說,我就敢滅口。」


    霍一寧:「……」


    掛了電話,時瑾從書房出來,薑九笙還在陽台抽菸,菸灰缸裏已經堆了很多的菸頭,她手裏夾了一根細細長長的女士香菸,窗戶開著,她看著窗外,安靜地吞雲吐霧。


    時瑾走過去:「笙笙。」


    她迴頭:「嗯?」手指夾著煙,因為迴頭的動作,菸灰落在了腿上,她隻穿了家居的短褲,露出一雙又長又細的腿,皮膚白皙,青灰色的菸灰格外顯眼。


    時瑾緊張地蹲下,拂掉她腿上的煙,那一塊皮膚有點被燙紅了,他吹了吹,心疼壞了:「疼不疼?」


    薑九笙搖頭:「一點也不疼。」仰頭,繼續抽菸。


    她這煙,是白戒了,菸癮反覆無常,時瑾又縱容她,要徹底戒掉,很難。


    時瑾去拿了藥膏,給她塗上,輕輕地揉開,然後把藥放在旁邊的櫃子上,坐在她坐的那張可挪動的沙發裏。


    他從後麵抱住她的腰,像商量一樣:「不抽了好不好?」他把桌上剩的那半包綠摩爾放進博美裝狗糧的櫃子裏,輕聲細語地解釋,「你已經抽了半包煙了,不能再抽了。」


    女士煙裏含有尼古丁的成分不多,而且薑九笙抽的煙是最綠色的一種,不過,隻要是有癮的東西,多半傷身。


    她聽了時瑾的,掐了煙,含了一口漱口水,再吐掉,本想噴點香水,時瑾製止了,說不用,沒什麽味道。


    她抽的煙基本沒味,也就博美的狗鼻子嗅得出來,躲到隔壁的舅舅那裏去了。


    她坐迴沙發裏,靠在時瑾身上,身體有點無力,軟綿綿的,聲音也懶懶的:「不知道怎麽了,這兩天總想起我父親,具體的記不清楚,斷斷續續的片段,有聲音,就是看不清他的臉。」


    時瑾沒有說話,下巴擱在她肩上。


    薑九笙自言自語似的,像迴憶,又不太確定:「他好像很疼我,後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才疏遠了。」安靜地垂眸思忖了一會兒,她喃喃自語個不停,「他為什麽要殺我母親呢?為了什麽起爭執?隻是醫藥費嗎?」


    時瑾說,是因為爭執,他的父親殺了母親,可究竟是什麽理由,以至於要這麽大動幹戈。


    那時候,薑民昌已經入贅了溫家,並不缺錢,怎麽可能僅僅是因為那點醫藥費而殺人,不是因為錢,還能因為什麽?


    時瑾打斷她的思緒:「別想了,嗯?」


    薑九笙按了按太陽穴,頭有點隱隱作痛:「腦子停不下來。」


    「頭痛?」時瑾緊張地看她。


    她點頭。


    他拿開她的手,用指腹輕輕給她揉,手法很專業,按摩的力度剛剛好。


    薑九笙抓住他的手,突然轉過頭來:「時瑾,我會坐牢嗎?我殺了人,法律會製裁我吧。」


    時瑾神色立馬緊繃,戰戰兢兢地看她:「笙笙,這不是你的錯,是你父親罪有應得。」


    她不作聲,若有所思。


    時瑾捧住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鄭重其事的語氣:「我不會讓你坐牢,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有誰會知道,答應我,你也要忘了,不要跟任何人講,也不要胡思亂想。」


    誰都可以去坐牢,她不行,誰都不能抓她,除非他死。


    薑九笙神色有些恍惚,眼裏有迷惘、糾結,還有驅之不散的陰鬱:「時瑾,我可以這樣嗎?」她不確定,隻知道心裏像砸了沉甸甸的東西,連唿吸間都帶著壓抑感,自說自話,像是在質問自己,「我可以殺了人還心安理得嗎?還有陳傑,他還在替我坐牢。」


    她啊,這是殺人在逃。


    死者是她的父親,牢裏還有她的替罪羔羊。


    一層一層壓下來,道德、法律、親情、人性,還有模糊不清的真相與隱情,壓得她快踹不過氣來了。


    她沒有那麽無堅不摧的心理,做不到心安理得,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笙笙,」時瑾扶著她的腰,手下的力道不禁重了幾分,他央求她,「為了我,你做一次壞人好不好?就這一次?」


    她沉默了,沒有迴答。


    時瑾慌張無措,不知道拿她怎麽辦,抱著她,在她耳邊呢喃:「笙笙乖,你答應我,嗯?」她不說話,他就不停地勸,不停地哄,「你不能生病,更不能去坐牢,你要是病了,我也會瘋,你要是去坐牢,我會去劫獄的。」


    八年前,她就是因為這件事,患了嚴重的抑鬱症。


    她突然抬起頭,湊過去吻他,不讓他說了。


    怎麽辦呢?她不能坐牢,不能讓時瑾劫獄,可又做不到心如止水不聞不問,她不怕法律製裁,也不怕道德譴責,可她怕時瑾與法律為敵,與道德違背。


    心裏那根弦,一邊拴著時瑾,一邊拴著道德與良知,崩得越來越緊,總有一天,會斷……


    連著許多天,薑九笙都失眠,夜裏睡不著,白天精神不佳,甚至有輕微的厭食,整個人狀態不對,話也越來越少了,總是一個人坐著,胡思亂想。


    她一周會去做兩次心裏治療,時瑾推了很多工作,整日地陪她。


    虹橋心理谘詢室一共兩樓,裏麵有十幾位心理醫生,專攻不同方向,常茗是虹橋最有名的谘詢師,也是半個老闆。


    另外半個老闆,是常茗的師弟,唐延,兩人是一個老師帶出來的,年紀相差無幾,不過,常茗主修感情性精神障礙,唐延卻主修人格障礙。


    下午茶時間,常茗過來隔壁唐延的辦公室,助手方曉幸抬頭打招唿:「常醫生。」


    常茗問:「唐延在裏麵嗎?」


    方曉幸一直知道常醫生長得好,隻是,見了這麽多次,這副容貌仍然讓人十分賞心悅目。


    常茗身材修長,西裝革履,豐神俊逸得很,五官很端正,拆開來看,全部算得上上乘,氣質儒雅,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出於禮貌,方曉幸將視線挪開,迴話:「唐醫生剛剛和患者出去了,不在裏麵。」


    常茗似乎思考了一下,說:「那我進去等他。」


    「好的。」方曉幸起身,問道,「喝咖啡還是紅茶?」


    常茗推開唐延的辦公室,迴頭:「紅茶。」又說,「謝謝。」


    「不客氣。」


    隨後,常茗進了辦公室,將門關上,百葉窗拉下來,他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開始翻找。


    十五分鍾後,唐延迴了辦公室。


    「唐醫生,」助手方曉幸說,「常醫生在裏麵等你。」


    唐延點頭,推開門,見常茗坐在沙發上,端著茶杯,好不自在的樣子。


    唐延坐過去:「你找我幹嘛?」


    唐延快而立之年,隻是奈何生了一張娃娃臉,五官可愛,任誰看了,都以為是初出校園的學生,這便也就算了,他還娃娃音。


    常茗把杯子放下,翹著一條腿,語速溫吞,慢慢悠悠地說:「同門師兄弟,敘敘舊。」


    「……」唐延很不客氣地拆穿,「你丫的辦公室就在我隔壁,敘個屁舊。」


    兩人年紀差不多,又是一個導師帶出來的,感情還不錯,就合資開了心理谘詢室,不過,兩人性格截然不同,常茗儒雅斯文,不溫不火,唐延直爽幹脆,雷厲風行。


    「有點事問你。」常茗戴著眼鏡,鏡片折射的光,融在眼裏,他眼形很長,深邃。


    唐延好奇,頗有興趣:「什麽事?」


    常茗問:「時瑾是不是在你這做過心理治療?」


    「是來過幾次。」唐延審視,「你認識他?」


    時瑾來的次數不多,是徐青舶介紹過來的,不過唐延印象很深,他從事心理醫生這個行業數十年,時瑾是第一個他都看不透的病人,偏執型人格障礙,本來不算什麽特別的心理病,時瑾卻是個意外,有很強的自控力,偏偏,又極其極端,是個完完全全的矛盾體。


    這還不是最特別的,最特別的是,每次時瑾過來做心理治療,他都有種被牽著走的感覺,道行不是一般的深。


    唐延不禁問:「你問他幹什麽?」


    常茗解釋:「他是我一個病人的男朋友。」


    唐延詫異不已:「病人的男朋友你都打聽,你不是看上你那個病人吧?」


    ------題外話------


    抱歉,有點事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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