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並非為了哄唐暖開心才說的,而是他知道唐暖的為人,相信唐暖而已。

    這樣的話雖不是情話,卻勝似情話。

    因為那孩子的事情,兩個人也沒了逛街的心情,韓景就帶著唐暖找了個茶樓的隔間坐下,因為剛用完早飯,韓景就點了普洱和一些瓜果,糕點一類的倒是沒要。

    等小二把東西都端上來,韓景就拿出一兩碎銀放在了桌子上看著小二問道,“我們初來乍到,你和我們講講這城中有什麽好吃好玩的。”

    小二看見銀子,笑著說道,“那感情好,其實真說起來我們這個地方玩的還真不少,就是湖東那裏有租船的,若是公子有興趣可以租船出遊。”那小二也是懂規矩的並不多看唐暖,而是對著韓景說話,“除此之外還有東山寺裏麵的石碑……”小二說了幾個地點後,又開始介紹特色的吃食,特別推薦了他們殿中的六味茶糕,是用六種不同的茶做出來的。

    韓景等小二介紹完了,就點了一份他推薦的六味茶糕,又把那塊碎銀往前推了下,小二這才起來收好,問道,“公子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城中有什麽需要注意的?”韓景問道,“或者最近發生了什麽大事?”

    小二壓低聲音說道,“要說大事倒是有一個,王千戶前幾日被人發現死在了家中,兇手至今還沒抓到,弄得不少官老爺膽戰心驚的,鏢局的聲音好了許多。”

    韓景見小二也不知道別的,仿若不經意地問道,“我在街頭那看見一個大概四五歲的小男孩,還有個中年男人正在打罵是怎麽迴事?”說著就把小男孩形容了一下。

    小二聞言歎了口氣,說道,“小的倒是知道一些,男的叫孫胖子,而那男孩也是個可憐的。”他說的和剛剛那個小販妻子說的相似,隻是小二知道的更多些,“其實我家有親戚和孫胖子住一條街,當初也有人見他太過分,說了兩句,可是孫胖子那混蛋不講理,找了小混混打了幫忙說話人,還把他家門給砸了,再也沒人敢說什麽,最多趁著孫胖子喝醉了,偷偷給小孩塞點吃的。”

    “那他妹妹的事情?”韓景問道。

    小二說道,“倒是真的,他妹妹病了,隻是有些人看他可憐給點錢,也都被孫胖子搶走買酒喝了,最多弄點旁人不要的藥渣給他。”

    唐暖皺眉問道,“官府不管嗎?”

    小二像是習以為常了說道,“怎麽管?都是別人的家事,再說孫胖子那樣的混混,還真不好管,隻

    要不鬧騰的太厲害,根本沒人搭理的。”

    韓景輕輕拍了拍唐暖的手,問道,“除了孫胖子家,還有旁人家這樣嗎?”

    小二有些疑惑問道,“什麽樣?”

    “就像是這兩個孩子一樣。”韓景說道,“那小女孩病著,沒有人買藥還喝一些不對症的藥渣萬一出事了呢?”

    “公子是說死了?”小二說道,“那也是病死的,官府也沒辦法管。”

    韓景和唐暖對視一眼,竟不知道怎麽和小二說好,韓景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小二就笑嗬嗬的離開了,韓景溫言道,“不要想那麽多。”

    唐暖單手撐著臉,並沒有說什麽,她知道那兩個孩子可憐,可那個和他們說這件事的婦女有沒有想過,若他們隻是普通人,招惹上了孫胖子那樣的人會落得什麽下場,那個婦女可能是怕他們知道孫胖子的真正情況會卻步,她是好心想救兩個孩子的,隻是……唐暖緩緩歎了口氣,心情格外的複雜。

    韓景正是看出了這些,才勸唐暖不要想的太多,韓景輕輕捏了下唐暖的臉頰說道,“其實好人和壞人的分界從來都不清楚的。”

    唐暖看向了韓景,韓景說道,“你覺得烏羌首領的三兒子是好人還是壞人?”

    聽到這句話,唐暖毫不猶豫地說道,“是壞人,因為我是元庸人。”

    韓景應了一聲說道,“是啊,因為我們得立場不同。”

    唐暖咬了下唇,笑道,“也是我把人想複雜了,可能她覺得我們隻是過路的,幫了那對兄妹後就離開了,就算孫胖子再混蛋也和我們沒有關係了,也報複不到我們。”

    韓景卻不覺得唐暖想的太多,“在她選擇隱瞞一部分真相的時候,她就錯了。”在那個婦女的形容中,孫胖子就是一個沒錢脾氣差除了打老婆孩子一無是處的人,可是真相卻不是如此。

    這樣的事情,韓景看到的多了,“和你講個事,在我剛到清河關的時候,什麽都不懂,有個隊長很照顧我,因為他家也有個胖墩墩的弟弟。”

    唐暖不再想東想西,而是看著韓景,韓景的神色沉靜,可是眼底卻滿是傷痛,“那個隊長還有幾個月就可以歸家了,誰知道一次帶隊去剿匪的時候,沒再迴來。”

    韓景閉了閉眼睛才接著說道,“將軍很生氣,親自帶人去了那個村子,才知道根本不是什麽普通的劫匪,而是盜匪,也就是馬賊。”

    唐暖聽見馬賊兩個字心中一顫,她聽祖父提過馬賊,劫匪一般不管是搶劫還是什麽都會留一線,拿了錢財很少傷人的,而馬賊正好相反,他們不僅會搶走錢財還會殺人,是一群以刺激為樂的瘋子。

    韓景說道,“那個村子的人不僅隱瞞了這些,還因為馬賊綁了他們的親人,給隊長他們喝的水中下藥了。”

    唐暖吸了口冷氣,她甚至不知道說什麽好。

    韓景握著唐暖的手,唐暖發現韓景的手很涼,手心中還帶著濕意,這段迴憶對韓景來說無疑是痛苦的,唐暖無法想象,韓景剛到清河關就遇到這樣的事情是什麽樣的心情,那是他認識的甚至熟悉的人。

    “將軍去的時候,那些馬賊把隊長他們的頭都用木棍插在村口。”韓景想到那時候他求著將軍帶他過去,看著那個笑的一直很開朗的隊長,滿臉血汙的樣子,“身體在豬圈裏麵。”

    唐暖咬緊牙,她光想想都覺得受不了,韓景握著唐暖的手說道,“當時馬賊已經走了,可是村民因為害怕,甚至沒有人敢為隊長他們收屍,不僅是將軍所有跟過去的人都暴怒了,可是那些村民更覺得是我們的錯,因為我們沒有保護好他們,讓馬賊進了村子,如果他們不照著馬賊說的做,他們的親人怎麽辦?”

    “最後呢?”唐暖問道。

    韓景說道,“馬賊根本不會信守承諾,馬賊在殺光了隊長他們後,就當著村民的麵把他們的親人都給殺了,而馬賊留下這些人,不過是想看看將軍的掙紮。”

    唐暖反手握著韓景的手,韓景說道,“將軍沒有動那些村民,而是留下一部分人收斂了隊長他們的屍首運迴清河關內下葬,又親自帶了一隊人去追殺那些馬賊,把那些馬賊抓迴來血祭了隊長他們,而那些村民,清河關永遠不會歡迎他們,清河關的所有將領士兵都不會再管他們。”

    韓景伸手摸了摸唐暖的臉頰說道,“別怕。”

    “不是怕。”唐暖的手覆了韓景的手背上,“隻是難過,如果那些村民不是這麽懦弱自私,在最開始求援的時候就說明了真實的情況,那麽不管是隊長他們還是村民的親人都不會死。”

    韓景說道,“是啊。”

    唐暖突然覺得原來的自己,目光不僅短淺,還太過矯情,在她為那麽點事情傷春悲秋的時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又死去了多少人,枉她當初救了那個被親生父親賣了的小孩後,還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可笑可歎。

    好像一瞬

    間唐暖真正長大了,身上殘留的那些浮躁也都消失了,“我想去清河關看看。”

    “好。”韓景時刻都關注著唐暖,自然發現了唐暖的變化,不管唐暖變成什麽樣子,韓景覺得自己都是愛的,“到時候我帶你去給他們上香。”

    “他們?”唐暖覺得這個他們不僅僅指的是隊長那些人。

    韓景說道,“是啊,所有犧牲的士兵,隻要能找迴屍體的,都會被葬在那裏,還有不少衣冠塚。”

    唐暖沒有絲毫猶豫說道,“好。”她的聲音有些啞,“我也想去拜祭下這些英雄。”

    韓景低低應了一聲,唐暖緩緩吐出一口氣,若是有朝一日,能讓所有人都銘記這些人的名字就好了。

    兩個人都沒心情再玩鬧了,結了賬後就把沒動的那些小食打包帶了迴去,蘭喜和蘭樂還沒有迴來,杜叔倒是在不過正在馬棚給那些馬刷毛,唐暖把專門給杜叔打包的冰糖肘子和燒雞放在廚房,就和杜叔打了個招唿迴房準備給祖父寫信,而韓景脫了外衣陪著杜叔一起給馬刷毛,把那對兄妹的事情和杜叔說了一遍,也不知道唐老爺子哪裏找來的人,好像元庸所有的地方他都知道,在哪個地方都有認識的人一樣。

    杜叔聽完也就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麽,當天晚上一家民宅就著了火,這一家三口都失蹤了。

    唐遠山一大早就出發了,身後跟著四個侍衛,這次他連小廝都沒有帶,快馬加鞭朝著清河關奔去,在半路的時候就和南陵老家來的人匯合了,數十人一並往清河關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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