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在皇權之下,皇帝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竟然會在自己麵前做這麽多的鬼臉,尤其是對方還是臉衝著地板的。

    這實在是太有趣了!

    雖然皇帝跟前的心腹大太監權昌都忍不住想捂臉,可權昌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引起皇帝注意的一個好辦法。至少,在權昌的印象裏麵,無論是太上皇麵前還是當今皇帝和皇帝的兄弟們麵前,從來就沒有人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做鬼臉。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對著地板做鬼臉,不得不說,這是要冒著極大的風險的,一個不小心就是被厭棄的節奏。

    隻見皇帝止住了權昌即將出口的阻攔,在寢台的邊緣坐下,任由自己的雙腿自然地垂下來,然後才道:“嘉善,你在想什麽呢?”

    賈琰眨眨眼睛,這才直起身子,對皇帝道:“啟稟萬歲,臣女方才聞到雞蛋羹的味道。”

    “所以,你是餓了?”

    “不,臣女隻是在想,萬歲吃一枚雞蛋要多少錢。早兩年臣女還在我們老太太屋裏的時候,要吃個雞蛋,下麵的廚娘都敢跟我開口要五百個錢呢!”

    賈琰一生氣,竟然連臣女兩個字都忘記了。偏生她提出的事兒又不是小事,皇帝都沒有開口糾正她。

    賈琰提起雞蛋的時候,權昌忍不住抖了一下,因為他很清楚,就在年前皇帝剛剛查過賬,宣徽府慶豐司的賬本上可是清清楚楚地記載著,一枚雞蛋一兩銀子呢。

    果然,皇帝的眼睛眯了起來:“外麵的雞蛋五百文一個嗎?”

    “怎麽可能!”賈琰道,“不過是那些廚房裏的人變著法兒摟錢罷了。真當我,真當臣女不知道就在我們榮國府後街上就有人挎著籃子賣雞蛋,一文錢一個,買十個送一個!更別說,我們榮國府的雞蛋有的原來就是莊子上送來的,不要錢,有的則是雞鴨養在家裏的時候生的也不要錢。”

    “生的?”

    “對啊。我們家人口多,雞鴨也是日常供應。因此每旬都是一車一車地往家裏運雞鴨鵝,賬房上還專門撥了養這些雞鴨的小米!這些雞鴨生的蛋,是花錢買來的嗎?真當我是好欺負的!鬧到最後我這個正經的賈家的姑娘還要忍饑挨餓下麵的奴才們倒是天天大魚大肉!偏生我們那老太太盡說什麽對下要仁慈仁慈仁慈!想到這個,我就想把些奴才們全部提腳給賣了!”

    “所以,你這次進宮,這是想要朕幫忙把你們家的那些奴才們給辦了?”

    賈家是這麽個亂象,宣徽府又何嚐不是這樣的亂象?既然賈琰為皇帝指出宣徽府這麽大的弊端,皇帝還真的不介意給她撐一次腰。

    “那敢情好。您可別說,我們家亂著呢,那些奴才們膽子大得很,都把我們榮國府的庫房給搬空了,就是我父親的原配太太還有我母親的嫁妝也都給偷了出去,如今庫房裏麵就剩下粗苯家具!我父親原本提過一迴,結果被老太太和那位二太太給聯手壓了下去。”

    “哦?這是什麽緣故?”

    “自然是因為我父親提到了老太太的心腹賴大一家還有二太太的心腹周瑞家了。那周瑞家把我們家古董偷出去讓他女婿在外麵開了古董店!還有那賴家,竟然讓我們賈家正經的小爺、哥兒叫他們爺爺!我恨不得扒了他們的皮!更別說他們打著我們榮國府的名頭在外頭做的包攬訴訟、放高利貸!今兒個臣女在這裏也是臣女父親的意思。這兩家抄沒來的錢財,我們原是不敢要的,隻是這裏頭有我父親前後兩位太太的陪嫁,我父親說,隻求把兩位太太陪嫁的那些書籍字畫和陪嫁的莊子鋪子找迴來,這是要傳給我哥哥和我弟弟的,不然,他日後都沒臉見兩位先太太。至於別的我父親也不要了。橫豎我們府裏欠著國庫銀子,賴家和周瑞家裏既然能把我們榮國府的庫房都給搬空了,可見他們家財不少,應該能夠還上我們榮國府欠的虧空了。若是還差,我們再想想辦法也容易。不然,現放著這兩家大財主大蛀蟲,我們家還真沒辦法還虧空。”

    權昌縮了縮脖子。

    他知道,賈琰說到皇帝的心坎兒裏麵去了。皇帝有多缺錢,別人不知道,權昌會不知道?太上皇自詡仁善用國家的錢買名聲,國庫傳到皇帝的手上那根本就是個空殼子!更別說,朝廷如今正是用兵的時候,用兵就要花錢。沒錢,難道讓將士們餓著肚子赤手空拳上戰場?

    權昌也早就知道,皇帝對四王八公為首的老臣們不滿得很了,欠著虧空還不還錢!隻是太上皇護著皇帝不好動這些人罷了,可皇帝心中的憤怒卻是愈演愈烈對這些老臣之家的耐心也越來越少。說得不好聽一點,每逢那些大臣們跟皇帝哭窮的時候,皇帝都想把那些大臣家裏都給抄了,好看看是真窮還是假窮!

    賈琰說的榮國府的財產都被下麵的奴才們給搬空了。這件事情對於皇帝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賈赦其實有歸還虧空的意思!雖然說賈赦在榮國府裏隻剩下個名頭,不過,有的時候缺的就是這個名頭。

    就跟賈琰的請求一樣,就是皇帝查出

    來賈家的奴才們個個富得流油,可如果賈赦不說,那他派人動手也會讓太上皇生氣說他不給老臣生路。而現在是賈赦派了女兒來求皇帝做主,那皇帝自然就沒有掣肘了。

    皇帝立刻就選了京兆府尹、京兆府少尹和虎賁衛首領來,吩咐了幾句,就讓他們下去了。

    皇帝召見臣下的時候,賈琰就已經退到角落裏麵去了,等皇帝安排妥當,賈琰這才被帶到皇帝麵前。

    皇帝逗她:“如何?可滿意了?”

    賈琰笑道:“萬歲,臣女雖然說的是自家事兒,可臣女聽說,這宮裏的事兒也不小。臣女雖然是為了自家,可不想讓皇後娘娘無端受了委屈。若是萬歲心中生氣,可莫要怪罪皇後娘娘才好。”

    皇帝眼睛一眯:“此話何意?”

    賈琰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跟我們家那樣,家裏的太太奶奶們是能夠摸到管家大權,可宮裏卻不一樣。宮裏的內侍、官員,都自有一套章程,任何事務都有相關的官員負責,皇後娘娘可管不到他們頭上去。更別說有些事兒,皇後娘娘就是看見了也是不好開口的,她若是開口了,就是為了萬歲好也會有那種小人為了自己的好處到處編排皇後娘娘的不是。眾口鑠金,日子久了,就是萬歲對皇後娘娘有著再好的情分又哪裏經得起這等消磨?臣女敢說也不過是因為如今臣女的性命都在萬歲的指尖上吊著。若是得了萬歲的青眼,有萬歲照拂著,臣女自然是千好萬好。可若是沒了萬歲的庇佑臣女隻怕什麽時候沒了都不知道。這樣的臣女哪敢不搏盡全力求萬歲的恩寵?”

    皇帝一聽,倒是愣住了。

    其實方才他還真有點生皇後的氣,因為在他看來,皇後身為他的妻子,有事兒自然應該提點他,就跟當初他還是皇子而皇後還隻是皇子妃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做的。

    可是現在呢?

    皇帝自己也承認,打成了皇帝之後,皇後就跟他遠了。有的時候,皇帝都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等閑變卻故人心,是不是進宮以後,皇後就變了呢?

    得了賈琰的提醒,皇帝這才想起來,是啊,皇後也不容易。皇子妃還能說是當家王妃,可皇後卻不能說是當家皇後,很多時候很多朝代,皇後也不過是個擺設而已。文武百官們要皇後好生養要皇後賢惠能幹卻不希望皇後對官員任命插手也不希望外戚勢大。

    這樣一想,皇帝倒是覺得這過去的一年裏麵,他有些錯怪皇後了。想到皇後的難處,皇帝心動了,他決定稍晚一

    些時候去皇後那邊坐一坐。

    這宮裏從來就不缺什麽秘密。這邊皇帝才見了賈琰,那邊京兆府尹和京兆府少尹就進宮了,然後虎賁衛就出宮了,這怎麽看都有問題。

    宮裏的人不會不知道虎賁衛的意義,因此賈元春就自告奮勇地來探望賈琰、給皇後探消息了。

    迴到自己的住處才喝了水、換了衣裙,正在讓小宮女給自己揉膝蓋呢,聽說賈元春來了,賈琰立刻就皺起了眉頭:

    “她?她不是皇後身邊的女史嗎?好端端的,她來幹什麽?”

    “迴縣君的話,聽說賈女史在皇後娘娘麵前討了恩典,說是探望一下堂妹……”

    “這話倒是糊塗。她雖然是我的堂姐,可我們姐妹倆年歲相差甚大,她又早早進宮來了,哪裏來的那麽多姐妹情分?若是要說姐妹情分,我進宮都半個月了,她什麽時候不好來,非要在這個檔兒我才從萬歲跟前下來的時候來?她是生怕別人不知道皇後娘娘在打探萬歲的事兒吧?”

    賈琰這麽一說,在場的內侍宮女們立刻都低了頭去。

    窺視帝蹤,這可不是一個小罪名,就是皇後,若是被人誤會窺視帝蹤也會吃掛落。

    賈琰見狀立刻道:“看起來我這是說中嘍?”

    賈琰說的是疑問句,可那口氣卻是肯定句。

    “原來如此。她跟她弟弟跟前的那些丫頭們一個德行,打著為主子考慮的名頭,敗壞著主子的名聲倒是利索,實際上都是在為自己撈好處!告訴她,我不見!若是她真惦記著姐妹情,早幹嘛去了?非要拖到今天?!”

    作者有話要說:賈琰覺得在賈家搞,就是贏了也沒意思,所以她決定玩一把大的。

    嗯,就是這樣。

    每一步玩的就是在鋼絲上跳舞的刺激。

    賈琰的人設就跟賈家一樣,賈家是個暴發戶人家,所以賈琰在皇帝跟前的人設就是沒有讀過多少書的暴發戶人家的好運女孩。就是皇帝賞了兩個女官下去,可時間還短,改不了她骨子裏的沒規矩。所以她生氣的時候,就會忘記她應該自稱臣女。

    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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