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原本就是一個極聰明的女孩子,她聽母親這樣說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可王夫人對她們母女著實親切,李紈周到、王熙鳳更是十分熱絡。加上賈寶玉此刻心裏眼裏都是她,倒是迷惑了薛寶釵的眼睛。

    不得不說,美貌是一個女孩子最大的資本,也是一封極好的介紹信。賈寶玉本來就是一個離不得姐姐妹妹的性子,偏偏薛寶釵長得花容月貌,遠勝探春史湘雲,薛寶釵又是今天剛來的,這樣的薛寶釵,叫賈寶玉如何丟下?賈寶玉見薛寶釵走神,自然就癡纏上來。

    剛開始的時候也無非問薛寶釵讀過哪些書之類的,薛寶釵早就知道了賈家的行事風格,尤其清楚賈寶玉是個不愛讀書、王夫人又不喜歡看到別人超過賈寶玉的,因此隻是道:“女孩子又哪裏需要讀那麽多書來?自然是以針線女紅為要。”說著就忍不住問起了賈琰:“嘉善縣君在家應該也是如此吧?”

    薛寶釵說起這話的時候,眼睛是望著探春的。

    她可是早就聽說了,賈家的女孩子們是一起教養的。

    探春答道:“二姐姐在老太太屋裏的時候確是跟我還有四妹妹一起上學的。不過打二姐姐迴大老爺那邊之後就不過來了。中間空了一年多,如今則是由兩位奉儀教導著呢,想來學的也是規矩、女紅這些吧。”

    賈寶玉立刻搖頭:“才不是呢。我聽琮兒說過,二姐姐如今跟著林妹妹讀書呢。”

    “林妹妹?”

    薛寶釵心中一動。

    “寶姐姐沒有見過林妹妹。雖然比三妹妹略大幾天,卻是一個一等一的大美人!連二姐姐也比不上!”

    隻要是漂亮姑娘,賈寶玉就絕對不會忘。薛寶釵如今比賈琰還差一線呢,又怎麽可能比得上林黛玉的絕代風華?在這方麵,賈寶玉的眼光絕對好。哪怕林黛玉的年紀不大,可賈寶玉依舊肯定,林黛玉絕對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現在是,將來也是。

    “我也有些日子沒有見到林妹妹了。二姐姐也真是的,把林妹妹管得死死的,我除了林妹妹來我們家的第一天,竟然至今都未能見林妹妹一麵。”

    賈寶玉話語中遺憾立刻引起了邊上的王夫人的警覺,也隻有賈寶玉本人自己一無所知。

    薛寶釵有些奇怪:“寶兄弟為何這樣說?”

    探春少不得解釋林黛玉還在母孝之中以及來賈家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包括過年的時候都沒有出來給賈母磕頭行禮問安。

    探春道:“……就是林姐姐要守孝,這過年也該出來散散心才是。老太太都提過一迴,卻被二姐姐給擋了。”

    薛寶釵看了看賈寶玉的一身大紅衣裳,微笑著道:“既然是守孝服喪,自然是要誠心誠意的。的確不好嬉笑熱鬧。”

    探春一滯。

    她尷尬地道:“可不是這話。隻是我們家這麽多姐妹,也就林姐姐,不但老太太時刻惦記著,就是二姐姐也小心翼翼地護著。別說我了,就是寶玉也曾經因此吃過掛落。”

    探春的言辭中,不乏對林黛玉的羨慕和嫉妒。

    雖然還年幼,可探春很明白已經成了縣君的賈琰即將擁有怎樣的遠大前程!作為賈家的女兒又是跟賈琰年紀最為接近的堂妹,探春非常清楚如果自己跟賈琰交好對自己的未來有莫大的好處。跟賈家其他人一樣,探春也希望自己能夠跟著賈琰、在賈琰榮封縣君這場榮耀之中跟著得到好處,可探春萬萬沒想到,林黛玉竟然橫空出世,代替自己站在了賈琰身邊,搶奪了自己在賈琰身邊的位置也搶奪了自己即將從賈琰身邊得到的好處。

    探春心裏會好受才怪!隻是探春很清楚,賈母經常讓人送東西給林黛玉,就是有個好菜也會記得讓人給林黛玉送去,因此就是有千般不服、萬般委屈,她也不敢開口說林黛玉的不是。

    薛寶釵聽說,更加好奇了,少不得又問了許多關於賈琰和林黛玉的事兒。

    薛寶釵的丫頭鶯兒原本就是一個極伶俐的,她聽說林黛玉跟薛寶釵一樣都是在賈家客居的姑娘,自然就知道自家姑娘少不得會被拿來跟對方比較,因此不用薛寶釵吩咐就很有眼力地在當天稍晚一些時候就帶上幾樣特色點心找金釧兒玉釧兒彩雲彩霞幾個說話。

    “你說林姑娘?”金釧兒非常驚訝,“好端端的,你怎麽問起她來?”

    坐在外間的腳踏上,金釧兒知道這是王夫人有意讓她們指點鶯兒、給薛家透露些消息,因此也不意外。隻是鶯兒一開口就是林黛玉,她們未免有些奇怪。

    畢竟給薛寶釵沒臉的人可不是林黛玉,而且林黛玉從一進賈家開始就在賈赦那邊守孝,都沒有出過門,就連大年初一給賈母磕頭請安領壓歲錢這種事兒都被賈琰給攔了。

    林黛玉根本就不曾跟薛寶釵見過麵,而且從目前來看,直到年中之前,這位表小姐看起來是不會出現在人前了。

    金釧兒和玉釧兒可沒覺得這位表姑娘有什麽好提的。

    “這不是如今府上隻有她跟我們姑娘一樣是客居的嗎?”

    金釧兒和玉釧兒交換了一個眼色,方道:“她呀,你也不用太當迴事兒。”

    鶯兒看上去更加驚訝了。

    金釧兒少不得如此如此解釋了一番,尤其是林黛玉服喪守孝的經過更是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方才道:“現在你知道了吧?雖然說姑太太是老太太的親閨女,這府裏沒幾個人把她當迴事兒!就連老太太也不過是那樣兒罷了。”

    鶯兒更加納悶了:“林大人不是揚州巡鹽禦史嗎?官場上可不是有句話,能出任揚州巡鹽禦史的,要麽就是短命鬼,要麽就是帝王心腹。林大人在這個位置上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

    薛家是南方人,又是商人,自然是鹽商們都是怎麽一迴事兒,尤其是那幾個大鹽商。沒看見薛家這麽有錢還有王家賈家做後盾還不敢向鹽業伸手嗎?

    在薛家的這些奴仆們眼裏,鹽商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轉的,那管著那些鹽商的鹽政老爺自然是個頂個兒地牛人。作為鹽政老爺家的千金小姐,林黛玉自然是不能得罪的。

    金釧兒的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舅老爺早就說過,這揚州巡鹽禦史府這個地方是塊磨刀石,偶爾磨一磨是好事兒,可磨得太久了,這刀就會磨斷!林大人是能幹。可他在能幹,他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呆多久?反正啊,是呆不到林姑娘長大成人的。林家又沒有什麽人了。要不然,老太太怎麽會巴巴地把林姑娘接了來可接來之後又那麽下林姑娘的麵子?”

    金釧兒說的是大實話,而且不止她一個人這麽認為的,也不止她們這些王夫人的丫頭是這麽認為的,就連賈母身邊的丫頭婆子,還有王熙鳳、李紈身邊的人都知道。

    因此金釧兒還真的不覺得林黛玉有多金貴。

    這也是賈家大多數丫頭仆婦們對林黛玉的態度和看法:她們都認為,等林如海一死,林黛玉怕是連她們都不如呢。

    鶯兒聽了心中發冷。

    她立刻明白過來,金釧兒這是在告訴她,賈家看中的不是林黛玉這個人,而是林家四代列侯和林如海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撈來的錢!一旦那錢進了賈家的口袋,林黛玉也沒有用了。

    至少,賈母和王夫人都是這樣的打算。

    鶯兒躊躇了半天,方才道:“那縣君待林姑娘……”

    “不過是二姑娘要顯擺自己在這府裏有多體麵,

    因而才拿著雞毛當令箭故意如此罷了。偏生她是新封的縣君,她要是撒個嬌老太太也要給她些臉麵,加上她字字句句拿規矩說話,老太太方才讓林姑娘在大老爺那邊為姑太太服喪守孝罷了。要是沒有二姑娘,或者要為姑太太服喪的話出自林姑娘自己的嘴裏,這府裏有一串兒的人指著她的脊梁罵她不識抬舉、拿喬、小性兒呢。”

    金釧兒可是清楚得很,就衝著林黛玉的那張臉,隻要她住在賈母的屋子裏,賈寶玉絕對會黏上

    去。隻要林黛玉敢拒絕賈寶玉,就等著被下麵的唾沫星子給淹死吧!

    她第一天來的時候,賈母都不曾為她說話了,更別說其他!

    當然,若是林黛玉拗不過賈母最後順從了,等著她的也不會是好話。

    連母孝都不好好守這還是人嗎?

    敢在背後數落林黛玉的人可不會記著是賈母算計著林黛玉、幾乎是半強迫地讓林黛玉跟賈寶玉親近,他們隻會記得林黛玉沒有好好為母親服喪守孝!

    所以就是金釧兒這樣的人都知道,賈琰把林黛玉關起來其實是救了林黛玉。當然,因為賈母的態度,她們對這位表小姐也沒有多少敬重就是了。

    “這,這樣說不大好吧?她好歹還是府上的表姑娘。”

    “有什麽關係!橫豎老太太太太都沒太把她當一迴事情,你隻要別讓二姑娘抓住就成!別的都是小事兒。”

    “被二姑娘抓住?”

    金釧兒跟玉釧兒連忙給鶯兒科普起媚人的事兒來。

    聽了下麵的丫頭們的報告,何奉儀和溫奉儀立刻望向了賈琰,隻見賈琰摸著手上的羊脂白玉鐲子幽幽地道:“這個金釧兒倒是有些見識。”

    薄荷偷偷地覷了賈琰一眼,這才賠笑道:“看姑娘說的。要婢子說,這話若是真的是金釧兒自己想出來的,那才叫本事呢!可是她隻看到了姑娘讓林姑娘在屋裏守孝、不讓林姑娘出門,卻不知道姑娘不去打擾林姑娘守孝才是對林姑娘的尊重。在奴婢看來,這個金釧兒不過是跟著二太太迴了一趟王家,聽了某些事情,因而拿出來顯擺罷了。”

    賈琰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讓薄荷拿了個銀錁子打賞那個傳話的小丫頭,這才轉頭對何奉儀、溫奉儀兩個道:“這事兒,奉儀怎麽看?”

    何奉儀答道:“縣君,在下官看來,以那賈宜人一慣的行事作風,隻怕這薛家這次進京恐難如願。”

    “奉儀能否說得明白些。

    ”

    溫奉儀笑道:“縣君不是早就心中了然,又何必再問?”

    “自然不是我想知道,而是這些丫頭們需要知道。”

    何奉儀道:“不止這些侍女,還包括我跟溫姐姐。下官說得可對?”

    何奉儀很清楚賈琰沒有說出口的話。賈琰會這樣說,無非是在告訴她,薛家這次進京的兩個目的,送薛寶釵進宮和擺平薛蟠的案子,這兩件事情都不會如願,而且這兩件事情都會壞在王夫人手裏。

    何奉儀在宮裏見過多少齷蹉的事兒,她對王夫人的手段清清楚楚:把薛蟠弄成法律上的死人卻留著薛蟠的命,就能夠慢慢地從薛家手裏弄錢。等薛寶釵和賈寶玉再大一點,就用這表姐弟的婚事做餌,鯨吞掉整個薛家。那個時候,薛蟠在法律上早就成了死人,薛家的財產隨著薛寶釵成為王夫人的囊中之物,等薛家全部的錢都到了王夫人的手裏,那薛蟠就會成為逼死薛姨媽和薛寶釵的索命繩索。

    何奉儀相信:賈琰就是這麽想王夫人的。而且賈琰會這樣說,其實就是希望通過這件事情告知王夫人的真麵目,從而爭取到自己跟溫奉儀兩個的全力支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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