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姐妹倆收拾妥當了,這才坐了翠蓋青幄騾車往賈母這邊來。因為林黛玉是第一次上門,賈琰還特地讓人往前麵繞了繞,走了榮慶堂的正門。

    林黛玉剛剛還在邢夫人的屋子裏覺得處處熨帖呢,這會兒看到這屋簷底下穿紅著綠、插金戴銀的丫頭們,臉色當時就變了。

    她終究隻有六歲。

    林黛玉忍不住偷偷去看一直牽著她的手的賈琰,卻發現方才親切熱情的表姐,此刻就宛如大理石雕成的一般,美則美矣,卻堅如磐石。

    賈琰也發現了林黛玉的不自在,她微微轉頭對林黛玉笑了笑,眼睛裏麵卻好像有千言萬語,讓林黛玉心裏狠狠一跳。

    林黛玉心慌慌的,可是賈琰緊緊拉著她的手,讓她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前走。

    林黛玉被賈琰牽著,進了賈母的上房,早就見賈母領著一大群人上來,不等她拜見,賈母就摟著她哭了起來:

    “我所疼者,唯有你母。如今她舍我而去,叫我怎麽不傷心。”說著,就心肝肉兒地叫了起來。眾人紛紛勸慰。

    有道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林黛玉本來就是趕著百日裏麵來賈家的,方才在邢夫人的屋子裏得到了那麽貼心又周到的服務,結果到了賈母這邊,上至賈母等女主子下到丫頭仆婦,個個插金戴銀、遍體綾羅綢緞,林黛玉的心裏別提有多不舒服了。

    作為林家的女兒,一個已經讀完四書的女孩子,四書上的內容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呢。

    這裏賈母止了眼淚,為林黛玉介紹起邢夫人、王夫人、李紈等人,又吩咐丫頭們去請探春和惜春:“今日又遠客來,不必上學去了。”

    這邊林黛玉早就看見了邢夫人那一身的石青和簡簡單單的首飾,也看見了王夫人那身遍地金菊的褙子,比起邢夫人的衣裳首飾,王夫人的這身真的不要太刺眼。此時此刻,林黛玉的心早就偏向了邢夫人,也偏向了賈赦。

    但是很快,打扮得宛如神仙妃子一般的王熙鳳給了林黛玉狠狠地一擊,不僅讓林黛玉嘴裏發苦,也讓林黛玉頭暈目眩,幾乎一頭栽倒。

    她都分不清楚,大舅舅家和二舅舅家到底有沒有把她當成親戚、當成外甥女兒了,以致於王熙鳳跟她說話的時候,她都是悶悶的,根本就不曾留心王熙鳳的八麵玲瓏、唱念做打。

    也就是說,王熙鳳那番對林黛玉的誇讚,把林黛玉比作賈母的親孫女的那番話,已經對賈敏的懷念,林黛玉根本就沒有聽

    清楚,要不然,她一定會為王熙鳳的厚臉皮而吃驚。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王夫人問王熙鳳:“月例放了沒有。”

    王熙鳳正在為賈母捧茶捧果呢,聽見王夫人這麽說,有些納悶,但是她素來是個極伶俐的,反應也快,連忙道:“迴太太,早放完了。”又道:“方才我帶著人在閣樓上找太太要的緞子,找了這會兒也沒有找到。”

    “有沒有找到有什麽打緊?正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個妹妹裁衣裳。”

    賈琰聽說,立刻站了起來,笑道:

    “讓二太太費心了。不過打得知林妹妹要過來,父親就早早地一一叮囑了母親,這衣裳首飾早就備下了。畢竟妹妹是孝裏,若是隨隨便便什麽衣裳就上林妹妹的身,父親知道了,肯定會怪罪我這個做姐姐的不上心。”

    這件事情,賈琰早兩個月就跟父親哥哥通過氣了。不為別的,就為了賈璉日後的升遷,他們也要把林黛玉照顧得好好的。

    誰讓林如海的同年是吏部侍郎,管著官員考核的事兒呢。

    這事兒,邢夫人是沒有這個底氣也沒這個膽子在賈母跟前跟王夫人叫板的,所以也隻能由賈琰來。

    王夫人一聽,臉色立刻就變了,就連王熙鳳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賈琰說賈赦會怪罪她不上心,何嚐又不是在說王夫人跟王熙鳳不上心?

    賈母連忙道:“罷罷罷,老大就是愛操心。這種事情哪裏是他這個男人該管的。罷了,林丫頭既然來了,很該去拜會她兩個舅舅。”

    邢夫人聽說,剛想站起來表示自己可以帶林黛玉過去,卻沒有想到賈琰先開口了。

    隻聽賈琰笑道:“老太太,林妹妹這會兒過去怕是見不到父親的。孫女兒聽說,今兒個有個外客,叫做賈化,拿著姑爹的書信上門呢。孫女兒方才在路上正跟林妹妹說,我們家的規矩鬆散,若是這人是個明白人,必然會在事先打聽清楚。若是那不夠聰明謹慎之人,怕是直接興衝衝地往榮禧堂去了。若是這人這會兒正在父親跟前,父親有客,自然是不得閑的;若是這個人是個糊塗的,父親一陣空等,怕是正不自在呢,林妹妹就是這會兒過去了,也是見不到的。”

    邢夫人聽說,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還好有這個女兒替自己分憂解難,要不然,自己興衝衝地帶著人迴去了,沒見到老爺是一迴事兒,自己丟了麵子還讓外甥女跟自家生分了、壞了老爺的

    事兒,那就是大事了。

    王夫人一聽,立刻跟著道:“林姑老爺也真是的,既然叫人帶了書信過來,也不指點一二。”

    賈琰笑道:“沒有辦法,不是親眼所見,誰會想到,這正經繼承了爵位的爵爺不在正堂裏麵住著,倒是五品工部員外郎的弟弟住了正堂呢?”

    王夫人大怒。

    這句話委實太不留情麵!

    王夫人又氣又恨。

    這個二丫頭,原來看她老實本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猖狂之人!一朝得勢,就敢跟自己說這樣的話!

    盯著賈琰,王夫人都恨不得把這個便宜侄女兒給吃了。

    賈琰卻好像一無所知一般,道:

    “說起來,何女官和溫女官也說過呢,那榮禧堂原是國公規製,父親隻是一等將軍,不敢住在那裏是父親遵守國法。二叔說是住在榮禧堂的東院裏麵,可無論哪個要見二叔都要往榮禧堂經過,都要先瞻仰一番那榮禧堂的陳設規製。這等掩耳盜鈴的行為,也難怪二叔年年吏部考核不過關。二太太,妻賢夫少禍,有些事兒,二叔這個大男人粗心想不到,您也該多為二叔想想。二叔若是能夠再往上動一動,對大姐姐好,對寶玉也好。二太太,您說,侄女兒說得可對?”

    賈母就好像沒聽見一般,任由小兒媳婦跟這個孫女兒鬥嘴。就跟之前王夫人給林黛玉下馬威的時候一樣。

    不管怎樣,好歹賈琰剛剛升為縣君還不到兩個月。就是不看在大兒子的麵子上,就是看在那套鳳冠霞帔上,賈母也要對賈琰寬容些個。更別說,這個孫女兒說的處處在理。

    直到此刻,賈琰提到了榮禧堂。

    不管怎麽樣,當初可是賈母開了口,才會輪到賈政住在榮禧堂的東院裏,也是賈母開得口,才輪到王夫人當這榮國府的家。

    既然提到榮禧堂,賈母就不能繼續保持沉默了。

    賈母道:“二丫頭,打你祖父去了,你爹又不成器,好好的一個國公府竟然成了將軍府。如果當初你那個紅薯能算到府裏就好了。”

    賈母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賈家能夠恢複昔日榮光。

    “老太太,這也是沒法兒的事兒。雖然說找到這紅薯是孫女兒碰巧,可孫女兒到底是父親的女兒,紅薯事關民生大計,孫女兒既然發現了自然也應該先跟父親商量。父親心疼哥哥,顧著自己的親兒子,孫女兒還能說不嗎?也是聖上恩典、太上皇的福蔭,讓

    我們兄妹倆一個得了實缺,一個得了封爵。父親為此可高興了很久呢。”

    賈母的意思,賈琰很清楚。可如果把這紅薯的功勞算到榮國府裏,最後得好的絕對是賈政王夫人的二房,然後就是王夫人身邊的那些人,他們大房一根毛都撈不到。

    這種養肥了敵人挖自己牆腳的事兒,賈琰會做嗎?

    賈琰沒那麽蠢。

    賈赦是她這輩子的親爹,賈璉又是紅樓夢裏少有的有良心的人。不跟這兩個人賣好,卻去巴結賈政這個假正經、偽君子,賈琰又不是原主賈迎春,腦子進水了。

    賈母道:“傻丫頭,若是算到府裏,將來還不是你哥哥的?”

    王熙鳳一凜,這是賈母第一次公開表示賈璉才是榮國府的繼承人。

    賈琰笑道:“老太太,父親曾經跟我說過,說,當年老太爺臨終前說過,任何人家要起來最後靠的還是男人。一個家族,如果男人養廢了,就是女人再能幹再漂亮也沒用。要不然,老太爺也不會把姑姑許到林家了。因著義忠老千歲的事兒,父親沉寂下去是不得已。可老太爺對孫子們一直是寄予厚望的。如今,我大哥和珠大哥哥已經走了,寶玉又小,家裏可不是隻能指望著哥哥了嗎?”

    賈琰都抬出賈代善了,賈母還能夠說什麽?

    賈母隻得道:“你跟你父親一樣,都是把你祖父的話記得牢牢的。”

    王熙鳳見狀,笑著過來戳賈琰的腮幫子:“你這丫頭,這張嘴是怎麽長的?快讓我瞧瞧!連老太太都說不過你!”

    賈琰笑道:“還能怎麽說?不過是大人怎麽教的,我就怎麽學唄。老太爺英明一世,自然是不會錯的。”

    說得大人們都笑起來。

    因為賈琰這麽說了,賈母也不說讓林黛玉先去拜見賈赦賈政了,隻拉著林黛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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