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溪立在原地踟躇了下,最終還是不敢逃跑。

    她邁著慢吞吞的步伐往那角落裏走去。

    一步,兩步……

    隨著細碎的腳步聲,自己的心也跟著忐忑起來。

    礙於那壓迫性的目光,倪溪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得過去,等到兩人離得一尺來遠,倪溪連忙停下來。

    離得近了,倪溪這才看清武鬆此刻得樣子。

    他的頭發有些淩亂的束著,鬢邊垂著幾縷亂發,麵頰上又多了一道金印,透出幾分滄桑來。

    然而那眉眼卻比以往更加的鋒利逼人,薄唇抿的緊緊的,望著她目光沉沉。

    如果說往日的武鬆是一隻收了利爪蟄伏的老虎,那麽此刻,他已經張開了那嗜血的獠牙,讓人心驚膽顫。

    站在這樣的武鬆麵前簡直是一場災難。

    她眼角餘光剛好瞥到武鬆手裏拎著的那把樸刀,雖然是在黑夜裏,卻依然看得到雪白的一片。

    這一刀下去,恐怕她會死個透心涼吧。

    倪溪此刻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偏偏她還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

    她勉強從嘴角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裝作驚喜的說道:“武義士,你迴來了?”

    不待武鬆說話,她秉著以情動人的目的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你可知奴有多擔心你嗎?別人說的那些奴都不信,奴知道你是個頂天立地得大英雄男子漢,又怎會做那種事,定是被人冤枉的。”

    這人冷心冷肺的,也不知道這招有沒有用。

    倪溪一邊說一邊悄悄觀察武鬆得表情,奈何武鬆久久不說話,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

    應該是力度還不夠,倪溪連忙拿袖角拭了拭眼角稀薄的淚,一邊抽泣起來。

    “現在好了,你終於迴來了,奴這顆心,也總算放下了……”

    說著說著,倪溪的話語突然一頓,整個人愣在了這裏。

    她,被武鬆,抱住了???

    倪溪瞪圓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身前溫熱的軀體,還有那寬厚有力的臂膀,這一切,真的不是她的錯覺。

    武鬆抱的好緊,她的頭被武鬆結實的胸膛埋的嚴嚴實實,連唿吸都唿吸不過來了,腰部也被武鬆的那雙手勒的生疼。

    她悶悶的想,莫非,武鬆打算用這樣的方式殺死她?

    這天殺的武鬆,還不如一刀給她來個痛快。

    倪溪大口大口的踹著粗氣,艱難掙紮道:“放開……放開我。”

    這武鬆的力氣也太大了,她就跟被鐵環圈住了了似得動彈不得。

    武鬆趁夜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翻進張都監府,翻牆後落到了花園角落裏。剛落地就聽到一聲“誰”,他悄悄隱匿著身形朝那看去。

    隻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纖細的身影,應該是個女人。

    武鬆擔心被人發現,正想找個機會殺了,誰知那身影越看越熟悉,竟然是倪溪。

    眼看倪溪轉身要走,武鬆連忙把她喚住了。

    倪溪站的地方太過顯眼,武鬆怕被人發現,不好過去,他帶著激動的心情,將倪溪喚到他的身邊來。

    武鬆的目光細細端詳著倪溪,兩個月不見,她竟然消瘦了這麽多,身影單薄,那件銀白色寬大的披風將她更是顯得嬌小柔弱,風一吹就能倒了一般。

    聽著倪溪淚光楚楚的訴說著對自己的擔憂,還說自己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男子漢,武鬆的心頭突然湧出一絲甜意。

    她,果然懂他!

    當初武鬆之所以中計正是因為擔憂玉蘭的安危,哪怕後來被張都監誣陷入獄,他也不後悔這麽做,不管是為了情義還是別的什麽,倪溪對他得好他都看在眼裏,做不到不管不問。

    而現在,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值得的。

    爹娘死了,大哥死了,這世上他再也沒有至親之人。

    施恩也待他好,然而那是因為他幫助施恩打走了蔣門神,後來兩人才慢慢的情深義重。

    隻有倪溪,他沒有為她做過什麽,而她卻無私的關心他,會為他做衣裳,為他送吃的,會擔憂他,會在他遇難時為他奔走。

    而現在,她就站在了他的麵前。

    武鬆深深的看著她,感覺怎麽也看不夠。

    看到她為他喜極而泣的樣子,武鬆的心裏暖洋洋的。

    原本殺氣騰騰的內心,好像也平靜下來了。

    這麽久來的憋屈和屈辱,見到她的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他的眼裏隻有她含淚的眸光,楚楚動人的臉龐……

    再也忍不住了,武鬆做出了一個在別人看來十分莽撞額舉動,他,把她緊緊的抱在了懷裏。

    那份淡淡的馨香,縈繞在鼻尖,懷裏是她那嬌嬌軟軟得身軀,武鬆閉上了眼,

    靜靜得感受著這一切……

    他正擁著懷裏的嬌軀,心神澎湃時,被倪溪這聲細細弱弱快沒了氣的唿喊嚇到了,連忙鬆開懷抱。

    去看時,隻見倪溪那張粉麵漲的通紅,飛快從他懷裏逃開,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隻以為倪溪是害羞了,武鬆定定的看著倪溪,沉聲說道:“你且放心,我武鬆發誓,定會娶你的!”

    倪溪好不容易從武鬆懷裏脫開身子,連忙大口的唿吸著新鮮空氣,剛才差點就要憋死她了!

    誰知武鬆突然對著她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還一臉鄭重其事的樣子,倪溪看的目瞪口呆。

    誒誒,誰要武鬆娶她啊,她放什麽心啊她根本沒有說過要武鬆娶她的話好嗎?

    他想娶她還不願意嫁呢!

    “你……你,我……”我才不要嫁給你呢!

    倪溪拿著細嫩的手指指著武鬆,一時激動竟然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然而沒等倪溪說完,武鬆就將一隻手搭在倪溪的肩膀上,看著那嬌美動人的麵龐,武鬆心中升起了無盡的柔情。

    “我知道,這陣子是苦了你了……”

    府中眾人都知道她與自己有婚約,如今自己這人誣陷出了這事,那些風言風語的恐怕她在府中也不好過吧。

    她受什麽苦了?

    倪溪被武鬆這莫名其妙的態度弄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過她倒是弄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武鬆,不會殺她。

    以前的武鬆雖然也與自己說話,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兇巴巴著個臉,哪會有這麽溫柔。

    會不會是施恩告訴了武鬆自己去快活林通風報信的事,武鬆心裏感動,把她當成恩人了?

    這個倒是很有可能。不管怎麽說,她的命總算保住了。

    倪溪想到這裏,心情也愉悅起來,輕聲細語的說道:“奴不苦,武義士能夠安然無憂的迴來,奴比什麽都開心。”

    武鬆被她這句話說的臉上火辣辣的,心想這小娘子,怎麽這麽大膽。

    倏然不知這話隻是倪溪為了討好他而說的。

    武鬆咳了一聲,粗聲命令道:“以後這話你不許再對別人說。”

    隻能對他一個人說。

    不過武鬆是不好意思說出來的。

    倪溪不知道她說錯了什麽,武鬆又變迴那兇巴巴的模樣了,可

    又不敢忤逆,隻能委委屈屈的低頭應了。

    武鬆這才滿意,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來,便問道:“你是如何得知施恩能救我?”

    她當然是從原著中得知的啊。可這句話又不能說出來,倪溪隨便扯了個理由胡諂道:“奴是聽府裏有人說武義士你沒進都監府之前,與快活林一位姓施的大官人情同兄弟,便病急亂投醫的去了。”

    原來如此,武鬆點頭,又道:“你可知現在張都監在哪裏?”

    雖然見到倪溪,心裏的殺意平息了許多,可這仇,卻不能不報。

    就算他不打算報仇,恐怕張都監三人知道他沒有死去還殺了那四個人,也會更加想方設法得殺了他吧!

    與其那樣,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殺了這三個鳥人!

    倪溪見武鬆的眼神帶著陣陣殺氣,心裏一驚,他是要大開殺戒了嗎?

    自己的性命雖然保住了,可府中的一眾丫鬟,還有張夫人的性命該怎麽辦?

    倪溪定了定心神,柔聲道:“奴可以告訴你他們在哪,但奴有個條件。”

    武鬆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皺眉道:“什麽條件?”

    “奴知道張都監他們做的事,這三人喪盡天良本就該死,”

    倪溪那雙水潤的眸子看向武鬆,帶著哀求意味,“然而府中的其他人都是無辜的,那些丫鬟小廝什麽都不知道,還有張夫人,她對奴是真心實意的……”

    “還望武義士能看在奴與你的情分上,放過這些人吧……”

    最後的一句話,倪溪的聲音都帶著顫抖,兩行清淚簌簌的落在如玉般的麵頰上。

    如梨花帶雨,如映水芙蓉,這般讓人心碎,讓人軟了心腸。

    這小娘子怎麽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武鬆看的心疼,眉頭卻皺的更緊了,“還有別的事嗎?”

    還以為倪溪想說的是什麽別的條件,沒想到是這個。

    其實這事對於武鬆來說就是小事,他又不是殺人狂魔,見人就殺,況且他要報複得人隻有張團練蔣門神張都監三人,又怎會隨便的濫殺。

    倪溪眸子裏泛著淚光,輕聲迴道:“沒有了。”

    也不知道武鬆會不會答應。

    然而下一刻,武鬆那句“我知道了,”就這樣輕飄飄的落到了倪溪的頭頂上,輕描淡寫的仿佛剛才兩人討論的不是人命而是你吃飯了沒有的零碎小事

    。

    武鬆居然答應了!

    “多謝武義士!”

    被這巨大的驚喜砸中,倪溪高興的不能自已,又怕武鬆不耐煩,連忙說出了張都監這三人的下落。

    “他們在後堂的鴛鴦樓裏做筵席。”

    武鬆嗯了一聲,深深地看了倪溪一眼,沉聲道:“等我。”

    說罷,身形一動便迅速離開了。

    留下倪溪在原地半晌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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