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說?

    今晚張夫人的話,已經把兩人的關係算是定下來了,此刻麵對倪溪,武鬆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他問道:“何事?”

    倪溪那張秀美動人的麵上一片莊重,正色道:“奴知道武義士一直嫌棄奴,又被夫人強行賜婚,肯定心生不滿,因此奴此番有些話想要與義士說清。”

    武鬆此刻的神色有些怪異,卻沒有吭聲,示意倪溪接著說下去。

    倪溪將事情的緣由娓娓道來:“奴隻是府中一個小小的養娘,身如浮萍飄蕩,由不得自己。前天,老爺突然打算把奴許給張團練,聽說那張團練妻妾眾多,還打死了好幾個女人,奴過去隻怕命都沒有了。應該夫人憐我疼我,攔了下來,為了不讓奴進那火海,又看武義士你行事磊落,因此堂上才將奴許配與你。”

    就怕武鬆對這賜婚不滿,等到張都監惹惱了他的時候殺連帶眾人一起殺了怎麽辦?

    與其那樣還不如先把事情說開,消了武鬆的怒氣再說。

    倪溪那一雙被愁霧籠罩水蒙蒙的眸子看向武鬆,祈求道:“還請武義士莫要怪罪於夫人,要怪就怪奴好了!”

    她說話的聲音還帶著微微的顫抖,就像她的人一般,宛如黑夜裏一朵隨風搖曳弱不禁風的嬌花,一碰即折。

    武鬆沒有說話。

    他知道倪溪此刻說的都是真的,若說對於張夫人半逼著賜婚沒有怨言是不可能的,然而讓他真正同意的除了麵對倪溪心裏的那份觸動,還有就是,他聽見了張都監與張夫人所說的話。

    武鬆耳聰目明,雖然隻聽到那麽幾句話,但事情的大概還是能明白的。

    張團練他雖然沒有見過,但從蔣門神和張都監身上就可以看出來了,有句話叫做臭味相投,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

    若是他當場拒絕了,恐怕麵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就真的要許給張團練了。原本不想多管閑事,但不知為何,有點不忍心。

    武鬆打算著先同意下來,待下來後再說。誰知他還沒去找倪溪。倪溪就先過來了。

    倪溪見武鬆沉默了半天都不說話,唇又抿的緊緊的,以為武鬆真的是生氣了,心想自己不會這麽倒黴吧。

    又看看周圍,寂靜一片連個人影都沒有,若是武鬆突然給她一刀,她逃都逃不過,就連屍首恐怕第二天才會被人發現。

    正在倪溪胡

    思亂想的時候,武鬆開口了。

    “我知道了。”

    他的表情帶著不耐煩,聲音懶懶的:“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呃?

    倪溪一噎,武鬆說他知道了是什麽意思,不怪責了嗎?

    她遲疑了下,喏喏道:“那……賜婚一事……”

    還算數嗎?

    倪溪話還沒說完,隻聽武鬆輕咳一聲,不自在說道:“那個以後再說,你我平常相處就好。”

    武鬆目前還不知道張都監到底想要做什麽,反正不會是好事就對了,他也不確定自己還會在這都監府待多久,總不能平白的耽誤了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反正隻是賜婚,沒有真正的定下來,不如等以後再看。

    不過這些,武鬆都是不方便說與倪溪的。

    他說完又看見倪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夜已經深了,外麵不時有涼涼的風吹著,雖然涼爽但到底是帶著幾分寒意的。

    他一個皮粗肉厚的漢子無所謂,倪溪這麽瘦弱的一個人,風一刮就能吹走,又穿的這麽單薄,萬一著涼了怎麽辦?

    想到這,武鬆情不自禁皺眉嗬斥道:“話都說完了,這麽晚了你一個小娘子還在這幹甚麽?”

    “還不趕緊迴去!”

    武鬆不知道他這個樣子看起來是很兇惡的,那豎起的濃眉,不耐的表情,在倪溪看來可能她一個不小心命就要沒了。

    她被嚇得一愣一愣的,見武鬆還要繼續說話,生怕武鬆會反悔,連忙丟下一句“奴知道了”,就一溜煙兒跑了。

    倪溪一邊跑一邊想,這人哪裏是什麽英雄好漢,分明就是神經病!

    喜怒不定,反複無常!

    不過無論倪溪在心裏如何紮武鬆小人,武鬆都是不知道的。

    他看著涼亭外跑的比兔子還快的纖細身影,疑惑的撓了撓後腦勺。

    自己有那麽可怕嗎?

    為什麽這小娘子就像是被鬼追著跑一樣。

    不過很快武鬆就沒有去想了,因為他發現他好像有一件事忘記問這個小娘子了。

    那就是,他什麽時候說過嫌棄她的話了啊!

    …………

    第二日清晨,倪溪去侍奉張夫人的時候,聽翠竹悄悄告訴她昨夜張夫人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惱了張都監,兩人迴房

    後在裏麵爭吵了幾句,很快張都監就摔桌而去。

    倪溪心知壞了。

    張都監不傻,肯定猜到張夫人在幫助倪溪,兩人昨日夜裏吵架肯定是因為這個事。

    也不知張夫人怎麽樣了,倪溪不禁愧疚難安。

    懷著忐忑的心情進去,隻見張夫人正坐在銅鏡前由梳頭丫鬟替她梳妝,再看張夫人的神色,氣定神閑,悠然自得,如果不是倪溪親耳聽到翠竹告訴她的,根本無法想象就在昨晚,張夫人還與張都監吵架了。

    要知道張夫人雖然平日裏對待張都監都是淡淡的,但從不與其爭吵,溫婉賢淑堪稱正室典範。

    張夫人聽見響動,見是倪溪,溫和的笑了笑,“你來了。”

    倪溪“噗通”一聲拜倒在張夫人的身前,真誠的感謝道:“多謝夫人……”

    張夫人把倪溪扶起來,伸手揮退旁邊的一眾丫鬟。

    此刻,房裏隻剩下她們兩人。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不是親女兒,可也差不多了。”張夫人拉著倪溪的手,溫柔的說道。

    “你有沒有想過,這次老爺想把你給張團練,為何我明明可以直接拒絕,卻非要如此大費周章一番?”

    倪溪誠實的搖了搖頭,“奴不知。”

    張夫人如果直接拒絕了,張都監雖然會生氣但也會把此時罷休,然而張夫人確是不僅間接的拒絕了,還直接替倪溪找了個“未婚夫”出來,張都監自然是很生氣的。

    張夫人適時的解答了倪溪的疑惑,“我原本打算再過兩年就把奴契還與你,再將你許配給個好人家。奈何幾年來,老爺看你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了,我知道你也是不願的,所以每次都幫你攔了下來。隻是我又能攔的了多久呢?那武鬆我看著不錯的,雖然以前犯過事,但那樣的人才不可多得,索性趁著這次,剛好把你的婚事一了百了,解了這後顧之憂。”

    原來如此。

    張夫人居然為她著想了這麽多,倪溪感動的無以複加。

    可她又想起張都監,猶豫道:“老爺那邊?”

    張都監要是再怪罪張夫人該怎麽辦?

    提到張都監,張夫人的表情淡了下來,道:“你放心,我是東京蘇學士府裏出來的女兒,他不敢把我怎麽樣。”

    張都監不但不敢把張夫人怎麽樣,恐怕過不了多久還得對著她賠禮道歉。

    這也是張

    夫人不受寵卻被張都監一直敬著的原因了。

    張夫人說著說著,目光遙望遠方,竟露出寂寥之色來。

    “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少女懷春,本以為是兩人,然而從當初的滿懷憧憬,到見識到張都監真正的本性,十幾年一晃而過,她早已認命。

    不願意去特意討好張都監,所以選擇了信佛,無子無女,過著平靜淡泊的生活。

    之所以幫倪溪,正是因為她不想眼睜睜看著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被毀了去。

    隻是,她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倪溪對著張夫人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原本以為張夫人雖然憐愛玉蘭,也不過是主仆間的情誼而已,可現在看來,張夫人對玉蘭是真的實心實意的。

    她一定要努力保住張夫人的性命,不僅僅是因為任務!

    倪溪與張夫人兩人一番談話後,更是親密無間了許多,倪溪也越來越盡心。

    張都監最後還是妥協了,對待武鬆對待倪溪看起來與平常無異,府裏風平浪靜。

    但倪溪有預感,此事沒這麽簡單。

    自從武鬆與倪溪的婚事定下來之後,滿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不光是靈兒調侃她,認識的眾多小丫鬟小廝也會經常調侃倪溪兩句。

    比如:“姐姐,我剛才在走廊遇見了武義士……”這是打掃後院走廊那邊的小丫鬟。

    “姐姐,武義士今日去……”這是在張都監身邊做事的小廝。

    諸如此類,煩不勝煩,連帶著倪溪哪怕沒有叫到武鬆,也能不斷的知道武鬆的消息。大到武鬆今日在做什麽去了哪裏,小到武鬆今日穿了件什麽顏色的衣裳,倪溪全部都知道了。

    對此,她真的好無奈。

    誰想聽那人消息了?

    倪溪把這些向張夫人訴苦,張夫人反而笑著賞了倪溪一件藍色布料,還說什麽天涼了,武鬆身邊又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不如倪溪給他做件衣裳吧!

    倪溪這下傻了,又不能拒絕,隻能苦哈哈的接過布料,閑著時便在房裏為武鬆縫做衣裳。

    武鬆的體型倪溪知道大概,幸好原主作為一個大戶人家的養娘,針線活是相當的好,縫起衣裳來得心應手,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十天不到的功夫,衣裳就做好了。

    鑒於武鬆好武,衣裳做成了精幹j

    又方便行動的短衫,這布料不錯,足夠厚實,也不容易劃破,等到入秋了穿著正好。

    衣裳做好後,就該給武鬆了。

    問題是,怎麽給呢?

    想要托人捎給武鬆,結果一個個都說倪溪與武鬆都住在一個府裏,這衣裳又是倪溪親手做的心意,這麽近的距離何必托別人給,自己給多好的。

    這些人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想到那個人兇巴巴的樣子,倪溪就快要焉了。

    不過早晚還是要給的,倪溪最後還是找了個人傳話,明日中午在後花園的後門見。

    張都監府裏有兩個花園,前麵的花園連接前廳與後院,中間一條長長走廊,花園裏種植了各種名貴花兒,中央還有個小亭子,方便觀賞。

    而後花園,則是在後堂的深處,由於那裏很少有人去,所以漸漸荒廢起來。

    上次倪溪就是在這個花園與武鬆說那些話的,可那天是夜裏。如今青天白日的,太過紮眼了。

    因此,倪溪選擇了後花園。

    第二天中午,倪溪將衣裳小心翼翼的疊整齊包好,臨出門前想了想,又找了個食盒,把自己前些日做的一些小點心裝上,這才出了房門。

    到了後花園的後門,隻見這裏雜草叢生,灌木眾多,花朵都稀稀拉拉的,一般人都不會往這裏來,果然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她朝四處張望了下,都不見武鬆人影,心想該不會那人話沒傳到吧?

    可她拜托的那個人還信誓旦旦的給她說了一定會讓武鬆知道的。

    難道,武鬆竟然嫌棄她嫌棄道連見個麵都不願意了?

    倪溪忍不住胡亂猜想著,也因此,沒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她背後走來,將倪溪在陽光下的影子蓋的嚴嚴實實的。

    倪溪隻覺得身前一暗,一個熟悉而又硬邦邦的聲音從她旁邊傳來。

    “你找我做甚麽?”

    他來了!

    倪溪連忙轉身,隻見武鬆今日還是穿著那身褐色短衫,將頭發高高的束起,額前沒有一絲碎發,麵頰上的金印露了出來,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劍眉星目,整個五官鋒利的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那結實的肌肉來,額頭還有鼻尖脖頸那裏還沁著細細密密的汗珠,應該是剛練過武的。

    這個樣子的武鬆,倒是不讓人那麽害怕。

    倪溪福了福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奴為武義士做了件衣裳,所以拿來與武義士你。”

    武鬆的濃眉一挑,似乎十分驚訝。

    “給我做的衣裳?”

    倪溪輕輕嗯了一聲,將裝著衣裳的包裹以及食盒一起遞給武鬆,“還有些小點心,一齊送與武義士。”

    看著那玉白的小手拿著食盒與包裹,武鬆怔了下,竟忘了去接。

    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對待過自己了?

    他與親生的哥哥武大兩人自幼喪了雙親,不曾感受到爹娘的溫暖,是武大辛辛苦苦把他養大的。

    可武大畢竟是個男人,男人都是粗心的。

    他們兄弟兩的衣裳也總是破破舊舊的,撿別人不要的穿,破了爛了在隨便的縫上兩針。

    後來武鬆出去混跡江湖,迴來後武大已經有了潘金蓮,都說長嫂如母,可潘金蓮卻一心想與他成雙成對……

    後來的事,不提也罷。

    倪溪見武鬆愣在那裏不知在想什麽,也不去接這些東西。

    她的手都快酸了,這呆子!

    倪溪不得不提聲喚道:“武義士?”

    這一下,武鬆如同夢中驚醒,反應了過來,在倪溪眼神的示意下,同手同腳的接過了東西。

    武鬆不去看倪溪,把眼睛望向別處,盡量讓自己的嗓音顯得柔和些。

    “那個……多謝!”

    倪溪對武鬆的怪模怪樣頗有些無語,這人嘴巴說著感謝,卻連看都不看自己,這個感謝真是一點都不真誠。

    她微微撇了撇嘴,道:“武義士客氣了。”

    武鬆悶悶的嗯了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氣氛瞬間尷尬起來,空氣靜靜的,兩人就這麽幹站著。

    “你食過午飯沒?”

    武鬆突然開口。

    倪溪一愣,下意識的迴答道:“食了,你呢?”

    “我也食過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又是一片沉默,兩個人就這麽的大眼瞪小眼。

    倪溪實在是忍不住這氛圍了,隨便扯了個理由說道:“奴等下還要侍奉夫人,先迴去了。”

    武鬆沉聲應了。

    “你去吧。”

    倪溪便又飛快的走了,隻剩下武鬆,高大的身影靜靜

    的站在那兒,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過了一會兒才離去。

    等倪溪迴去後,還沒進屋,就看見文安在她的門前站著,似乎一直在等著她。

    “有什麽事嗎?”

    看見倪溪,文安急聲問道:“我的好姐姐,你去哪裏了,老爺喚你呢!”

    倪溪有些奇怪,現在正是大中午,又沒有筵席不需要唱曲兒,張都監叫她什麽?

    這樣想著,也就問出來了:“你可知老爺叫我做甚呢?”

    文安道:“我如何得知老爺想法,快走吧,別讓老爺等急了。”

    倪溪隻得帶著心中的疑惑跟隨文安前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配不薄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是大逗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是大逗比並收藏女配不薄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