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父派人來喊胡氏的時候,莫姝安正留在母親這裏,聞言抿了一下唇卻沒說什麽,胡氏歎了口氣叫人拿了衣服伺候她更衣,身上那些華飾也都取下,換了顏色素淨一些的,莫姝安拿了薄披風交給了丹秋,把母親送到了院門口,胡氏柔聲說道,“安姐早些休息,我不過是去走一趟罷了。”

    莫姝安應了一聲,“已快入秋夜晚風涼些,母親多注意些身子才是。”

    胡氏拍了拍女兒的手,沒再說什麽,就帶著婆子丫環往前院走去。

    春華提著琉璃南瓜燈籠給莫姝安照路,“姑娘當心腳下。”

    “恩。”莫姝安住的院落和胡氏離的很近,隻需走過一條迴廊即可,胡氏雖是莫父的正妻,卻從不曾住過正院。因為莫父懷念原配,長子長女也記掛母親,不願讓母親原來的居所住了旁人。除了每年過年的時候,莫婧瀅都會請了其母的牌位出來,為的就是讓胡氏在原配牌位麵前行妾室禮。

    其實莫姝安覺得很諷刺,若真是懷念原配,怎麽在其剛死就娶了母親過門,說是為了照顧一雙兒女,不過是借口罷了。

    夏果見四周無人低聲抱怨,“姑娘,你說他們好處都想不到夫人,這樣的事情卻每每都忘不了夫人。”

    莫姝安歎了口氣,她何嚐不是這般想,這次去張家還不知道大姐會不會提過分的要求呢。她如今隻希望大姐不要和張家人鬧起來才好,這樣裏外受氣的就是母親了。

    夏果接著說道,“平日裏瞧著少夫人與大姑娘親熱得很,大少爺也時時掛念著大姑娘,今日怎麽不見少夫人去探望大姑娘?”

    春華冷哼一聲說道,“當然是肚子的更寶貝一些。”

    莫姝安眼神閃了閃,說道,“夏果,讓你叔叔明兒天一亮就去送嚴書院給哥哥送信。”莫姝安雖有兩個兄弟,可是能被她這般叫一聲哥哥的就是同胞兄長莫君庭,“把大姐夫的事情告訴他,讓他想好借口,這兩個月莫要迴家停留,就算去給大姐夫上了鄉也速速迴書院去,衣物開銷我會讓人按時送去。”

    夏果年紀小些,性子雖然有些活潑卻是個知道輕重的,把莫姝安的話記下後說道,“奴婢知道了。”

    莫姝安住的院子並不大,甚至不足莫婧瀅院落的一半,哪怕莫婧瀅嫁人了,那院子也一直給她留下,丫環婆子更是日日打掃,就怕哪天莫婧瀅突然迴來,見落了塵會發脾氣。

    不過莫姝安的院子卻是胡氏精心布置的,大到家具擺設小到

    每株花草都是按照莫姝安的喜好細細挑選的,甚至借著莫姝安需學習中饋為由,在院子角落弄了個小廚房,雖做不了太多複雜的,可也能讓莫姝安隨時吃點熱飯。

    迴屋後秋實就端了溫水來,莫姝安捧著喝了口說道,“我有些餓了,下碗素麵來。”

    秋實開口道,“是。”

    莫姝安吩咐道,“多下些。”她身邊的這幾個丫環年紀都不大,正是容易餓的時候。

    秋實笑著應了下來。

    春華端了誰來伺候莫姝安更衣梳洗,夏果和冬清手腳利索的把床給鋪好了,秋實端了麵來,發絲粗細的麵條上隻放了些小青菜,莫姝安說道,“你們也下去用吧。”

    “謝姑娘。”

    春華和夏果先下去用飯,屋中留了秋實和冬清伺候,莫姝安見她們自己商量妥當也就沒有再說,慢慢吃了起來,因為天色已晚的緣故,碗中的麵條並不多,莫姝安用完後,秋實就端了水讓莫姝安漱口,春華和夏果也用完迴來了,秋實和冬清就端了碗筷去廚房。

    莫姝安在屋中走動了一會,才隨意尋了本遊記坐在椅上翻看了起來,母親還未歸來,莫姝安也無法安心休息。

    春華又點了蠟燭,蓋上琉璃燈罩小心的放在莫姝安的旁邊,自己拿了針線坐在圓墩上繡了起來,秋實和冬清也拿了未完的活計來做,夏果的繡工沒春華她們好,但是擅長打絡子精致的雙蝶結一點點成型,下麵綴著小小的珠子,正好可以配姑娘新得的那條百花裙。

    莫姝安的心思並不在書上,翻了幾頁就看不下去了,索性把書放在了一旁,自己盯著琉璃燈發呆,忽然問道,“春華,你父母在家中是怎麽相處的?”

    春華的母親本是胡氏身邊的大丫環,長得漂亮又能幹,誰也沒想到最終會嫁了春華的父親,倒不是說春華父親人不好,隻是不夠優秀罷了,性子老實甚至有些木訥,就算吃了虧也是笑嗬嗬不在意的,如今在胡氏名下的一個莊子上做管事,每個月春華有假,都會早早趕著驢車到莫府後門等著春華。

    春華沒想到莫姝安會問這個,想了下說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麽說好,就是覺得父親脾氣很好,奴婢長這麽大就見過父親紅過一次臉。”

    “張叔還有發脾氣的時候?”夏果她們也是見過春華父親的,聞言滿臉驚訝,和春華不同,夏果是父母雙亡被叔叔養著,叔叔嬸子家中並不富裕,可是對她如親閨女一般,堂弟更是一直把她當成親姐姐,可是前幾年堂

    弟得了病,叔叔嬸子把家中的地都給賣了也不夠堂弟買藥的錢,還是同村一個婆子見他們家可憐找上門來,說是有門路可以把夏果賣到大戶人家做丫環,也能得點銀子來給堂弟看病。

    叔叔一口拒絕了,嬸子哭個不停卻沒有說話,倒是在旁邊偷聽的夏果主動跑出來答應了下來,還跪下求了叔叔同意,最終叔叔才點了頭,夏果還記得叔叔紅著眼睛保證等家中寬裕了就把她贖迴去的樣子。

    而秋實和冬清都是自小被胡氏買進府中培養的,根本不記得家是哪裏,父母又是誰了。

    春華想了一下說道,“祖母偏疼小叔,祖父剛死就把父親淨身趕了出去,父親肯吃苦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娶了母親後又被夫人提拔,不知祖母和小叔哪裏打聽到了父親的情況就找上門來,開始的時候不過是占些便宜,母親想著那到底是父親的長輩也就給了,誰知道後來……因母親嫁父親六年,隻生了我一個,而小叔有三個兒子,最大的八歲,最小的剛滿月,祖母就想把小叔家的大兒子過繼給父親。”

    “可惡。”冬清怒道,“若是真的有誠意,為何不過繼小兒子,大兒子已記事,這明明是想占了你家的家產。”

    春華開口道,“父親並不同意,隻說沒有兒子就把所有家業給我做了陪嫁,開始父親還把這些事情瞞著母親,卻不想祖母不死心直接帶著小叔、小嬸和堂哥趁著父親不在找上母親,誰知道鄰裏早就看不過眼,給父親送了信,父親歸家的時候正巧看見小叔和小嬸攔著家中的小丫頭,祖母和大堂哥正在打母親與我,母親為了護住我……”

    想到那時候的事情,春華紅了眼睛,停頓了片刻平靜下來才接著說道,“祖母還一直說要替我父親休了我母親,因為我被母親護在懷裏,並沒看清到底是怎麽迴事,隻是聽見父親的怒吼還有小叔的慘叫,等我被母親鬆開了,才看見父親正把小叔按在地上打,小嬸隻知在旁邊尖叫,母親衝過去抓住小嬸就打了起來。”

    夏果她們聽的目瞪口呆,簡直無法想象春華母親打人的樣子。

    “小丫頭和我就一起揍我堂哥,祖母來抓我,我們兩個就跑,祖母隻要去打我父親,我們就迴來接著揍堂哥。”春華笑著說道,“父親說了以後隻要祖母來鬧一次,就揍我小叔一次,長兄如父,哥哥教訓弟弟也是應該的。”

    莫姝安本來隻是好奇平常家中夫妻是怎麽相處的,誰曾想竟聽了這麽一件事,果然人一開始就不該心軟,果然應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冬清說道,“我倒是覺得張叔一開始就做錯了,最早的時候根本不該讓他們進家門。”

    春華搖搖頭說道,“若真如你說的那般,怕是鄰裏都該說是我家的過錯了,哪怕如今,逢年過節母親還會給祖母準備年禮,讓父親親自送去。”

    莫姝安眼神閃了閃問道,“不知張嬸每年都備些什麽?”

    春華抿唇一笑,“姑娘問到點子上了,母親每年都會給祖母送兩身綢子麵料夾棉的衣服,並著一些新鮮的蔬菜。”

    莫姝安沒忍住笑出聲來,冬清問道,“張嬸也太大方了吧,冬日裏那些蔬菜可貴的很。”

    夏果倒是反應過來了,“咱們都知道冬季裏蔬菜價高難得,可是像春華祖母家,怕是恨不得把那些菜都換了同價的肉還實在些,農家哪裏會缺了菜,怕是地窖裏存了不少大白菜呢。”

    “不僅如此。”莫姝安說道,“張嬸用緞子給其做了衣服,那尺寸、顏色和花樣自然是照著老太太做的,春華的小嬸看了難道不眼氣?而且綢緞這類的料子最是嬌氣,春華祖母怎麽穿?怕是隻有過年那幾日見客人才肯上身,按照春華小嬸的性格,恐怕也要打衣服的主意,哪怕她穿不了,她娘家的母親呢?衣服裏的棉花呢?那衣服能不能拆了做別的東西?而春華的祖母又怎麽肯同意,家中恐怕不會安寧了。”

    莫姝安也覺得上了一課,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落人話柄,最好讓人吃了虧也說不出口,還有個好名聲,像是春華家,恐怕現在外人隻會說春華祖母不慈,不會說春華一家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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