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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最前麵的林文瀾突然伏下來,在他的帶動下,一行明鄭官兵都緊張的或伏或趴,好半天之後,才見林文瀾擺了擺手:“過去了,看樣子是韃子的獵戶。”


    林文瀾等人是四月中旬自窩闊崴北上的,由於當時清廷尚且未在琿春設置駐防協領,因此琿春河及圖們江一線並沒有清軍駐防的卡倫(注:哨所),所以他們一行十六人得以輕易沿著河穀滲透入關東內陸。但由於人生地不熟,他們並沒有轉向較近的雙城子一線,反而越走越遠闖入了莽莽的長白山中。好在他們臨行前都接受過水師關於牽星板定位的教訓,再加上帶了多具指南針,一時還不虞迷失了方向。不過這裏畢竟是敵人的腹地,這不,前藏後躲還是遇上了來自敵方的獵戶。


    “林兄,咱們正缺向導。”一個同行的武官輕聲進言著。“是不是把他們抓來”


    “我剛才瞧了瞧,對麵有六個人、七匹馬,還有兩條狗。”另一名武官算了算。“兩條狗可以當兩個人來用,也就是說對方等於有八個人,正好是咱們的一半,動起手來,以有心算無心,勝麵還是比較大的。”


    “別小看了這些獵戶,這些人常年在山裏跟猛獸大交道,不是咱們一千遇到過的那些韃子可比的。”林文瀾慎重的核計了一番,有向導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為此暴露了自己一行。“咱們合計一下,要動手就要雷霆一擊,斷不能讓人逃了出去。”


    夜深人靜,五月初的東北晚間還有些陰寒,忽然兩條正趴在主人窩棚邊的獵犬似乎覺察出什麽,輕輕支吾了一聲後爬了起來,四下打量了一番,忽然聞到了什麽,緩步走了過去。


    “該死,這狗怎麽不吃誘餌?”心裏有些焦慮的林文瀾下意識的舉起了手中的弩箭,精鐵打造的箭頭在月色中泛著寒光,突然間一聲長嘯讓他手一指一緊,箭當即就射了出去。


    跨越十餘丈空間的弩箭精準的從其中一條狗的左眼眶裏透射了進去,連叫喚都沒有一聲,這條兇暴的守山犬便頹然的倒在地上抽搐起來。似乎見到同伴的慘狀,另一條狗淒厲的叫喚起來,頓時驚動了熟睡的獵戶們。


    自知不好的鄭軍立刻衝著獵犬射出一排弓箭,但左突右閃的獵犬非但避開了所有的箭矢,還衝進林子一口咬住了一名鄭軍的小腿,以守山犬巨大的咬合力,這個倒黴的鄭軍頓時被咬斷了一條腿。好在這名鄭軍甚是硬氣,一手死死按住守山犬的頭,一手拔出短火銃抵在惡犬的頭上就是一扣。轟然炸響之後,整個獵犬的頭部砸開,鮮血和腦漿潑散在這名軍士的臉麵上,直到此時軍士才疼死過去。


    趁著鄭軍對付獵犬時混亂,六名獵戶衝著各式各樣的武器衝了出來,但迎麵卻是一陣短火銃的亂射,當即有兩名獵戶跌倒在地上。剩下的獵戶看也不看同伴,反而徑直衝進了林地,跟剛剛拔出短刀的鄭軍廝殺了起來。


    “去死!”雙方喊著彼此都聽不懂的語言衝撞在一起,一個是在與大自然搏鬥中生就的彪悍體魄,另一個是經過多年軍中訓練軍前廝殺的殺戮機器,這樣的撞擊立刻引來了腥風血雨---幾乎沒有兵刃相交的脆音,都是武器砍斬在肌膚上的沉悶的聲響---不過,獵戶雖然兇悍,但麵對三四倍的敵人也沒有辦法迴天,不消一會,便盡數被砍到在地。


    “快,查一查有多少人傷亡。”林文瀾顧不得手上的傷,一麵命令著,一麵單手給弓弩上弦掛箭,隨後走到最初倒地的兩名獵戶身邊,也不檢視對方的生死,先是衝著四肢各來一箭,這才俯身下去。“還有喘氣,想辦法就醒了。”


    “咱們有兩個當場戰死了,還有兩個一個斷腿,一個下腹挨了一刀,未必能挨過今天夜裏。”折騰了半天,又掩蓋了充滿鮮血的現場,好不容易坐定的林文瀾得到了他所不想要的情報。“韃子這邊六個死了三個,還有三個傷勢同樣很重。”


    “用咱們在朝鮮花了大價錢的人參一定吊住這些生韃子的命。”林文瀾又惱又驚的說著,在這個地方重傷難起就意味死亡,至於那個斷腿的,更是不可能有人照顧他們,如此一來,真可謂出師未捷。“醒了就給我分開來用刑,一定要問出出長白山的道路。”說到這,林文瀾臉色陰鬱的繼續吩咐道。“至於咱們自己的兄弟,送他們一程,別讓他們再吃苦頭了。”


    邊上的一眾武官同樣唉聲歎氣,雖然出發前已經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要親手了斷自家兄弟的性命,還是沒有人能下得去手,如是好半天,才有一人咬牙站了起來:“瓦罐難免井口破,兄弟們,萬一我也到了那天,你們下手利落一點”


    三名幸存的獵戶遭到了滿腔怒火的鄭軍官兵的極其殘暴的對待,在酷刑中,完全支撐不下去的他們終於被撬開了嘴,吞吞吐吐的用不熟練的朝鮮話向林文瀾等人交代了吉林的形勢。綜合了這三人的口供,林文瀾選擇首先向西行進,以便溯著布爾哈通河(注:滿語,意為柳樹河)穀上行抵達南崗(注:延吉)。


    南崗在此時是清廷在中朝邊境西段中國一側主要的聚居點,設有一個八旗參領,駐有二百多旗兵,控製著整個盆地內的四個大小不等的村子,攏總有二千餘口,其中有近半數是貶為哈拉(注:奴隸)的三藩餘部。


    “直娘賊的,真是可惡。”遙遙望去被披甲人驅趕開墾的三藩敗兵們骨瘦嶙峋的樣子,幾名潛近觀察的鄭軍官兵憤憤的捶打著麵前的鬆柏。“要是給老子一個哨,老子開了這個村子,殺光這些可惡的韃子。”


    “這就是做奴隸的下場。”林文瀾帶著他們小心翼翼的返迴河穀邊的山林裏。“都記住了,這次我們主要來探路的,能聯絡上一部分不甘心做奴隸的最好,但是千萬不能為此搭上性命,更不能暴露了咱們來的路。”


    “明白了?”剩下的十一名官兵陸續點了點頭,於是林文瀾下令道。“咱們繼續走!”


    沿著蜿蜒曲折的布爾哈通河穀,林文瀾等人繼續深入長白山區,由於清廷對東北的封禁,因此廣大的地區都是鳥無人煙,道路也是難以通行,林文瀾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披荊斬棘,好不容易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走出了原始山區,抵達了阿克敦(注:敦化),為此又有兩名鄭軍永久的留在了此處。


    阿克敦是柳條邊外吉林將軍轄區內的重鎮,同樣設有一個參領,以備防止百姓對長白山區的私墾、私伐及盜采人參、東珠的行為。到了這個位置,林文瀾等便深入了清廷腹地了。


    “接下來咱們要分散行動。”林文瀾衝著簡陋且並不精準的地圖向幾人交代著。“沿著鬆啊察裏烏拉(注:滿語,意為天河)下行是吉林烏拉,也就是吉林將軍衙門的所在地,再往西北去則是建奴設立的柳條邊。”林文瀾的手指在地圖的另一側點了點。“往東北去是寧古塔,原先吉林將軍衙門就在哪裏,如今還有一個副都統衙門。另外就是往西南的方向,這是建奴的興京,又稱赫圖阿拉,是當年老奴自立的都城。”


    “咱們人少,就分這麽三路。”林文瀾慎重其事的關照著。“其他的也不說了,就一點,自己珍重。”說到這,林文瀾挨個和剩下的鄭軍擁抱了一下。“九死一生,畢竟還有一生,希望都能活著迴東寧去,好了,大家選吧。”眾人默默無語的抽簽著,有三人抽到了北線,有三人抽到了西線,林文瀾看了看剩下的幾人。“越往南,韃子越多,這就,算我一個,我也走南線。”無論走哪裏暴露的可能都一樣的,所以自是不會有人質疑林文瀾的決定,於是分別的時候要到了。“都記住了,無論你探到哪裏,七月前務必返迴這裏,要是屆時不能迴來。”林文瀾苦澀的一笑。“我們就權當你已經殉國了。”


    眾人沉重的點點頭,東北這地方,天寒地凍大雪又來得早,若是不能一早匯合了眾人,趁著封山之前迴到窩闊崴乘船返迴,那即便沒有被韃子抓到,這條命也去了多半,因此沒有會不重視林文瀾這最後的告誡。


    “若是聯絡上人,又有人想跟著咱們一起返迴的話。”有人探問道。“咱們能不能帶上?”


    “一個兩個還可以,人多了,不但是拖累,而且容易被建奴發現追上了。”林文瀾鐵石心腸的說到。“所以,即便聯絡上了,也要勸他們先忍耐住了,等來年咱們把沿線的營地都建好了,再想辦法把他們接走。”


    還是剛剛說話的那人:“就怕有些忍不住啊。”


    “忍不住也要忍了,要不你就不要輕易的聯絡他們。”林文瀾斬金截鐵的說到。“比起這些三藩舊部,你們和你們腦子裏的關東地形、道路才是職方司最需要的,咱們切不可因小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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