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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小七蜷縮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挺屍著,作為一名在澎湖降清的原鄭軍老兵,雖然沒有在東寧保衛戰中頂著清軍的名頭不名譽的戰死,也沒有在兩次大戰中受到一點傷的他可謂幸運之極。然而釋放迴家後的他卻得到了那些老鄰舍們的不少白眼,甚至有人在夜裏在他家門前潑上大糞,這些他都忍了。可是兒子在蒙學裏被同學罵成小漢奸還挨了打,迴來哭鬧不休讓他無以招架,而妻子也為此整日裏流淚不止。


    如果僅僅是這樣,他也就咬咬牙算了。可最令他吃受不起的還是那為期兩年的兩成加征,這可意味著未來兩年康家上下吃不了一頓飽飯自己餓肚子,讓老婆孩子一起餓肚子,這不吝是最嚴厲的懲罰,讓他對當初的跟著官長降清抉擇產生了極大的悔意。[]


    “還不如當初戰死呢。”想到懊喪之處,康小七憤憤用拳錘著自家土炕。“死了還能得個十年免賦。”話雖如此,但世間是沒有後悔藥可以買賣的,做錯了就必然要受到相應的懲罰。“這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啊。”


    康小七正自艾自怨著,突然院子外麵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康家可有人在嘛?”


    康小七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這個聲音他熟悉的很,正是自己甲裏甲首,由於甲首承擔看管他的職責,因此不敢怠慢的他忙不迭的跳下床,打開門,在院子裏迎著這位老人家。


    “馬老爺怎麽來了,快,快,快,屋裏請,罪民還有好茶孝敬老爺。”


    “你呀嘴倒甜,可當初怎麽就突然犯渾了。”馬甲首數落著,但這番話卻隻是事後諸葛亮,要換了他,當時也未必能比不會降敵,可是時也命也,人家可以腆著肚子訓人,而康小七隻能苦笑的聽著對方訓話。“你的好茶還留在自己喝吧,今個我就跟你說一件事。”


    馬甲首也不進屋就這麽杵在小院裏,明白對方顧忌的康小七馬上從屋裏拿出一張條凳,請馬甲首坐下,等屁股挨了板凳,馬甲首這才問道:“這些日子左鄰右舍怕是沒給你好臉色吧,有沒有覺得難受的很呢,說來這也是你自己造的孽。”


    康小七臉上的肌肉有些抽搐,這話讓他怎麽迴答,好在馬甲首也不要他迴答,自顧自的說著:“不但害了自己還連累了孩子、女人,你也算真有本事。”


    康小七作出愧疚的樣子:“馬老爺教訓的是,這不,罪民現在也後悔的很,可是”


    “別可是了,再怎麽可是,今明的兩年的加征都得交足了,否則罪加一等呢。”馬甲首的話讓康小七無言以對,此時就聽馬甲首繼續說到。“你和你屋裏的咬咬牙關也就過去了,可是你那小崽子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吃不得苦啊。”馬甲首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半大孩子吃死老子,你可想好了怎麽辦嗎?”


    “這個?”康小七剛剛還想到這件事,此刻被馬甲首挑明了難處,臉上不禁露出了濃重的苦澀。“稅終歸要交的,至於孩子,也不知道屯上是不是有人家願意”


    “你別做夢了,這兩年內你是罪民,兩年後,你得繳清了所有積欠才能重新成為良民。”馬甲首毫不客氣的粉碎了康小七的幻想。“以屯上各家如今的嘴臉,你以為他們會借糧給你渡過難關?呸!換成我,別說旱災剛過,家中沒有積蓄,就算家裏糧食都穀倉裏都裝不下了,我也絕不借給你這個數典忘祖的家夥。”


    康小七有些惱了,但對方的身份壓著,所以他不敢發泄出來,所以隻能腿一蹲:“那就隻能一家人吃糠喝稀了,都是俺這個做爹的作孽,連累俺家孩子了要是還過不下去,俺就賣了孩子,把婆姨休迴家,然後自己往海裏一跳。”


    “你這是意思?難不成是說主上要逼死你?我呸!你也值這份體麵。”馬甲首見康小七有破罐破摔的架勢,便又是一頓訓斥,等口幹舌燥了,這才露出一點話風。“我給你指條明路吧,或許事情還有轉機。”康小七立刻跳了起來,用期盼的眼神看著馬甲首,馬甲首此時卻眯上了眼睛,仿佛瞌睡了一般,急的雙腳跳的康小七忙給馬甲首跪下,梆梆梆就是三個響頭,馬甲首受用之後這才說到。“州上營田房派人到各裏、保傳話了,若是罪民願意移屯到大甲溪北麵,不但可以免去罪民的身份,而且授田三十畝,三年之內免稅。”


    “移屯?”康小七驚唿一聲。“那第一年豈不是會很苦嗎?”


    “怎麽,都這個份上了還不想吃苦。”馬甲首冷笑一聲。“別忘了,三十畝地和三年免稅呢,隻要你肯幹,以咱們東寧這地的肥力,就是第一年收成不好,這落下的糧食也足夠你一家嚼食的了。”說罷,馬甲首站了起來。“上麵傳話的人說了,為了不誤農時,這移屯的事在正月裏就要定下來的。”馬甲首作勢欲走,臨到院門口了,又丟了一句過來。“消息呢,我傳給你了,是繼續受人白眼,還是換個身份重來,是吃不飽穿不暖還是豐衣足食,你自己想好了再說,不過我就說一句,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我?”康小七本不想離開父親留給他的田土,然而看見兒子正怯生生的透過門扉望著自己,他的心髒莫名的抽搐了一下,到嘴的話就了答案。“好,我移屯,還請馬甲首做主。”


    “這才對嘛。”馬甲首高興的拍了拍康小七的肩,他原本也不是這麽積極的,可是鄭克臧年後出台一個新的政策,裏長、坊長乃至等而下之的保甲牌都有了吏員的身份,所以享受正九品待遇的他在考成法的督促下才積極的遊說起轄區內的這些罪民來。“好,我馬上給你報上去,這也你算是解脫了,不過記得,日後千萬不要走差了路才是”


    新任通商司司官徐青看著麵前的副司官應太農,心裏直嘀咕,他當然知道對方是鄭克臧的嫡係童子營教習的出身,之前也據說在琉球辦了不小的事業,但關係到自己屁股上的位置,因此不願成為傀儡的他必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應大人,主上年前交代了,如今水師力量單薄,所以通商司就要用駐外的商號來完成水師該完成的任務。”徐青扳著手指。“如今在賓童龍、琉球、日本都有了咱們的駐外商館,本官以外,下一步呂宋和朝鮮是不是也要落實起來,還有,早些年,本藩的商船一直可以通行到印度,這條航路什麽時候能夠恢複,也有待應大人主持啊。”


    對於徐青的目的,應太農自然是清楚的,但對方畢竟是上官,自己也不好過於讓對方難堪,所以他以同為軍人的豪爽應聲道:“請徐大人放心,下官會按照主上的指示跟大人的分派完成好與各方的聯絡,隻是朝鮮現在是韃虜的附庸,所以與之交往恐怕要有些反複。”


    “反複什麽倒也不怕,隻要本藩強盛,那些蠻夷不也趨之若鶩嗎?”徐青指的是撤退到澳門的英圭黎商館的留守人員在聽到東寧獲勝的消息後已經先後三次試圖恢複跟明鄭的聯絡,隻是鄭克臧要求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先行交付訂購的貨物,所以才耽擱了下來,不過照這個趨勢,複館也是遲早的事情。


    “大人說得是。”應太農也不爭辯,隻是應和到。“有大人的指示下官知道該怎麽辦了!”


    離開了徐青的簽押房,迴到隔壁的自己的隔間,一名通商司的司官就來稟報著,這些積年的小吏自然比徐青更能判斷風向,知道誰才是真正做主的人:“大人,長崎傳迴來消息,說是日本方麵對咱們運給閩清伯他們的馬車非常有興趣,長崎奉行準備訂購三輛作為進獻江戶的禮物,這筆生意是不是要做?”


    “你發函去問一下鹽鐵司問一問馬車的事情,本官記得這東西的產量好像很低啊。”應太農如是說著,照道理小吏此刻應該知機的退了下去,但對方卻依舊杵在哪裏,應太農不禁奇怪的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長崎方麵還報告,閩清伯他們自己組織了一個商號,準備經營長崎與東寧之間的貨品,閩清伯他們探問能不能從本藩采買幾條商船,至於水手他們可以在長崎自行招募。”


    “這件事怕也是得請示主上了。”應太農皺了皺眉頭,盡管鄭智他們形同被流放,但一筆寫不出兩個鄭字,以他們幾個是鄭克臧叔父的身份,應太農還真不好作出決定。“不過,你可以先去問問,船場方麵,是不是還有雙帆艍船和艚船留下來了。”


    小吏應聲而去,應太農抽出一份卷宗,這正是蔡通和孫飛的定期報告,他再次仔細的看來一遍,隨即抽出一張白紙書寫著什麽,不過還沒等他寫上幾個字,又一名小吏進來報告著:“大人,英圭黎人的船又到了,徐大人讓你去招唿。”


    “知道了,”應太農低頭應著,但卻沒有放下筆。“讓英圭黎人老實等著。”由於鄭藩還沒有力量抵達非洲,因此黑奴的來源隻能依靠英圭黎人的輸運,因此對方的道理其實是雙贏的,不過對外,鄭藩上下是絕不會這麽透露口風的。“稍晚些,本官再去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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