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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永曆二十八年,清康熙十三年,西曆主誕後一六七四年三月,盡管西麵的大陸上因為清廷削藩的原因已經掀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但在明媚春光照耀下的台灣海峽卻似乎依然還處在遠離戰爭的寧靜當中。


    此時自白沙島水寨出發的兩艘鄭軍快哨船正一前一後沿著澎湖列島以西二十水裏的航道巡航著---由於金廈兩地的棄守滋長了福建清軍進一步窺視台灣的野心,因此這些鄭軍將士不得不橫戈待枕時刻提防著對岸派來窺視的敵船。


    很快,他們發現了今天巡航的第一個目標,這是一艘三桅的卡拉維爾型快帆船,看桅杆上懸掛的彩旗圖樣應該是來自菲律賓總督區的西班牙武裝商船,而從其低沉的吃水和頂風而行的航向來看,應該是剛剛從那霸交易完折返的。


    船上的紅夷此刻也發現了鄭軍的艦船,不一會一側的炮窗打開了,一團團硝煙升騰起來,雷霆般的聲音隨即響徹起來。不過可不要誤會了,對方可不是在向他們眼中的小不點示威,卻是在鳴放禮炮,以此作為對於在東北亞海域具有無可爭議的統治地位的鄭氏海軍致敬。


    對於對方的示好,鄭軍的快哨船絲毫沒有半點的領情,船側三十二支船槳上下翻動,船速如離弦之箭,在極近的距離上飛快的掠過對方,甚至首船一度還用船上唯一的船首炮作出瞄準的樣子,然而才在對方驚駭的眼神中揚長而去


    “大人,東北方向。”繼續北上的鄭軍快哨船又航行了半個多時辰左右,此時站在刁鬥中的了望哨突然發出一聲警報。“有千料福船一艘,掛著黃龍旗,是韃子福建水師的船。”


    為首快哨船的副領班聞言當即三步並作兩步爬上了刁鬥,仔細分辨了半天,這才滑下桅杆,臉色沉重的確認著:“大人,丁二狗沒看錯,卻是清軍的千料(注:本文中取一料=60kg荷載)大船。”


    掌船的正領班猶豫了一下;“看清楚除了這一條大船以外,後麵還有其他的清狗嗎?”


    “沒有。”一臉絡腮胡子的副領班給出了個肯定的答案。“卑職看得很清楚,五水裏內絕對沒有第二條韃子戰船了。”


    “隻有一條船?韃子打的是什麽鬼主意?難不成以為一條船潛入不容易被發現嗎?”


    摸著下巴的正領班還在思索著敵軍的用意,頭頂上的了望哨又大聲報告著:“大人,韃子好像也發現咱們了,啊,不對,不可能,大人快看,對麵的敵艦突然降帆了。”


    “降帆了?”正領班和副領班麵麵相覷,要知道這個時代的海戰中最講究的是船速和占據風向,一旦沒了速度,那再大的船、再多的炮也隻能被對手慢慢淩遲了,因此敵艦如此行動讓他們有些不明所以。


    “打旗號給柳宿十一,讓它準備掉頭,“猶豫了一會,正領班作出了決斷,沒錯,對手已經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勢,這個時候自己卻嚇得不敢上前,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就算是陷阱也要踩上去試一試才是。“我們過去看看,對了,再讓柳宿十一瞅好了,萬一是韃子的圈套,千萬別顧及咱們,立刻趕迴澎湖安撫司報信”


    “我這算是奪舍重生嗎?”躺在實木花雕牙床上,問著木頭淡淡的香氣,方明如此自問著自己。“這該不是玄幻吧?”一想到自己意識消散前依稀聽到的那句響徹天地的話,方明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世間真的有可以逆流時間掌控命運的主宰嗎?”


    但不管他信與不信,此刻他頂著數百年前的古代少年的身軀,躺在一張後世堪稱瑰寶的大床上靜靜聽著夜雨,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與其糾纏的分辨自己是怎麽來的,與其哀怨的留戀前世的一切,倒不如認真考慮一下這一世人生未來的前路。


    一想到這,方明立刻開始查閱起被自己吞沒的少年靈魂殘留的記憶,然而他的臉突然拉的很長:“搞個毛啊,怎麽會是鄭克臧這個倒黴鬼,神啊,該不是又在耍我吧。”


    鄭克臧,朱成功之孫、朱錦之子,原本順理成章是明鄭台灣的繼承人,然而卻因為權臣謀權而被刺死,死後還在台灣留下了“夫死婦也死、君亡明也亡”的悼詞。


    聯想在前世自己在寫作時曾經在度娘上檢索到詞條,方明就有些哭笑不得,外有滿清內有權奸,果然奪舍是逆天之舉啊。不過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方明,不,鄭克臧自然不願意隻活區區六年,為了自己的小命他也要抗爭到底


    鄭克臧還在暗暗發誓,門扉就被輕輕敲響了,一個雞公般尖銳的聲音傳了進來:“欽舍,該用起床了,吳師傅已經在演武坪等著呢。”


    “這是金十九,侍奉自己的內侍首領。”一組記憶瞬間在鄭克臧的腦海中浮現,盡管清廷對朱錦的正式稱謂依舊是明招討大將軍世子,但這並不妨礙已經被英國人稱為台灣國王的朱錦在安平城內如明清宮廷一般使用閹人。


    “欽舍,起床了。”見到屋子裏沒有動靜,金十九又唿喚了一聲,隨即聽到一陣翻身的動靜,金十九直起腰衝著身後的小內侍一點頭,於是由他帶頭,幾個內侍悄然無聲的走了進去。“欽舍,來先擦一把臉,再穿上外衣”


    作為一方勢力的長子,十二歲的鄭克臧每天要做的功課不少,其中清晨起來練武便是一項。過去的時候,貪睡的孩童自然希望能賴床就賴床,但是現在,知道自己前路渺茫的鄭克臧卻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欽舍今天很精神啊。”看著小胳膊小腿的鄭克臧不但滿頭大汗的完成既定的訓練量,而且還自發的拉腿、蛙跳,負責教訓鄭克臧的武師情不自禁的誇讚著。“停一停,喝口水,擦把汗,休息一會再練。”


    “多謝師範。”鄭克臧拱手稱謝著,這異常的舉動讓師範在狐疑中也覺得心裏喜滋滋的。


    喝完了冷白開,鄭克臧又練了一會,金十九來接他去母親陳昭娘所住的荷院用早餐。盡管鄭克臧是朱錦的長子,但其母親陳昭娘並非是延平郡王朱錦的正牌妻妾,其出身不過是朱錦四弟鄭智的一個乳母。


    既然曾經充當過鄭智的乳娘,可以想象陳昭娘原本應該是有過丈夫和生育史的。但當時十九歲的朱錦依然不顧部將的指責以及父親朱成功的憤怒愛上了這個女人,由此可以推斷,其必然擁有驚人的美貌。


    不過除了出眾的容貌以外,陳昭娘的柔情也是作為隆武朝兵部尚書唐顯悅之女的朱錦正室唐和娘所缺乏的,以至於由此獨占了朱錦大部分的寵愛,也因此積蓄了鄭氏一族內部大量的不滿。這些積怨,雖然因為朱錦在世時的力挺而無法化為報複的力量,但一旦朱錦這顆參天大樹不在了,卻是日後根基不穩的鄭克臧敗亡的根本原因之一,這一點作為重生者他自然有著清晰認識、深刻的了解。


    “看起來接下來幾年首要的就是掌握一支直接聽命於己的武裝。”


    走在去荷院的路上,鄭克臧如此決定著,當然作為不過十二歲的少年要想獲得一支如臂使指的武裝就不能單純指望自己虎軀一振,眾將便紛紛拜倒殷服。在有兵就是草頭王的明清世替之際,即便是鄭氏私軍中的那些跟隨鄭氏三代的老臣子也不是眼下的鄭克臧輕易可以收服的,還要另辟蹊徑才是。


    從演武坪到荷院的這點路程在鄭克臧的思索中很快就走完了,鄭克臧前腳剛剛走進荷院,眼前就閃現出一個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鄭克臧這一世肉身的生父、東寧之主、鄭氏三代目、又名鄭經的朱錦。


    心知昨夜朱錦又在陳昭娘處過夜的鄭克臧立刻跪伏下來:“父王,兒子給父王請安了。”


    “欽舍來了,起來吧。”朱錦看著心愛的兒子,臉上帶著喜色。“來,一邊坐。”父子倆剛剛坐定,一陣環佩叮當聲響了起來,一個婀娜的婦人從內間走了出來,一見這個婦人,朱錦的臉色更加歡喜。“昭娘,怎麽洗漱了那麽久。”


    鄭克臧卻不能跟朱錦一樣托大,當即重新站起來施禮:“兒子見過阿母!”


    “欽舍,頭上怎麽這麽多汗,來人,快拿手巾來替大公子擦擦。”說著,陳昭娘白了朱錦一眼。“肯定是你爹爹讓你一路跑來的,也不知道心疼兒子。”


    雖然陳昭娘的責問看起來有些不問青紅皂白,但語氣中透著軟綿綿的情意,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朱錦立時配合的作出一番色授魂與的架勢來,不禁讓鄭克臧低頭好笑,但同時也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溫馨。


    小小的插曲很快過去了,幾人用了早飯,鄭克臧正準備告退迴屋準備呂夫子的課程,突然一名內侍闖了進來,卻是朱錦貼身之人:“王上,軍情急報,幾位大人已到外殿。”


    軍情急報?父子倆同時皺起了眉頭。


    鄭克臧算了算,沒錯,該是三藩亂起,耿精忠邀請明鄭出兵的時候了,一念及此,鄭克臧突然拉住朱錦的手:“父王,又要打仗了嗎?”


    陳昭娘也捂著嘴聽著朱錦的迴複,朱錦不悅的瞪了內侍一眼,衝著鄭克臧溫言到:“還不知道呢?總不會打到台灣來的。”


    鄭克臧再問:“那父王是要去大陸了嗎?欽舍要很長時間看不到父王了嗎?”


    “這個可不好說呀!”朱錦摸了摸鄭克臧的頭,扭頭給了陳昭娘一個抱歉的笑容。“父王要去聽聽幾位重臣的意見,才好知道是不是要去大陸。”


    好不容易把朱錦的話頭引了過來,鄭克臧按耐著狂跳的心髒,用小兒女的口吻問道:“那兒子能一起去聽嘛?”


    “欽舍!”陳昭娘怕朱錦生氣,忙不迭的拉住兒子。“軍國大事,你父王會處置,你一個小孩子,過去湊什麽熱鬧。”


    “欽舍想去也沒什麽。”朱錦卻對陳昭娘的反應不以為然。“日後這台灣總歸要交給他的,去聽聽也好。”說到這,朱錦吩咐著。“跟呂夫子打個招唿,欽舍今天的課就先停了,欽舍,走,父王帶你上殿見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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